魚飛舟當場愣住了。
就算是燕危, 聽到那邊的聲音的時候,都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們已經在這個副本裡一天,這在除了那種時間漫長的副本裡, 都算得上是足夠玩家適應的時間了。本我和傀儡之間分辨不清、無法互相戰勝,已經是燕危和這個副本裡活著的所有玩家完全適應的默認規則。
他們這一天下來,明裡暗裡看到的和自己爭鬥的玩家並不算少。
不管是魚飛舟還是燕危, 他們都嘗試過區分和戰勝自己——顯然沒有達到。
但是現在,一個林縝居然殺了另一個林縝?
燕危一瞬間怔然,魚飛舟已然反應了過來, 快步朝著晏明光他們所在的方向而去。燕危看了一眼後方,心中雖然思緒萬千, 已然邁開的腳步驟然頓了頓。
後面極有可能有魚飛舟說的那個許妙妙,他們前面的事情又沒有解決,到時候要是直接和許妙妙撞上,得不償失。到時候不僅他埋阻斷器的計劃可能失敗, 林縝的事情也沒辦法解決,他們還會腹背受敵。
倒不如……
他轉身回頭, 拿出了月輪, 在身後的空間劃出了一道完全阻隔的屏障。做完這個動作,燕危頓時額頭沁滿冷汗。這麽大面積的切割, 恐怕一會還要維持一段時間,他必然消耗不少, 還會讓他的對手對月輪產生警惕。
但也沒有別的選擇。先阻擋身後可能存在的玩家一段時間, 之後等他知道林縝那邊究竟怎麽會是之後再隨機應變。
屏障落成, 燕危擦了擦額間的汗,快步朝著魚飛舟追去。
賭樓區,傀儡城堡副本投影前。
相比起昨晚只有幾處值得注意的角落, 白日到來,玩家們出來活動之後,所有的投影角度都變得精彩了起來。
幾百個水平不一的玩家,在這個巨大的城堡之中,宛如落入修羅地獄。
月芒的隊伍中,趙景臣望著觀星台那一處的視角,咬牙道:“他們是蠢貨嗎?猜不到觀星台有人守株待兔嗎?就拿著這麽多的積分給薛晚送菜,現在好了,全死了不說,還直接給啟明星送上了斷層的第一!這就是你們培養的種子?”
他的身側,幾名月芒的其他高層玩家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而投影上方的排位表上,月芒的玩家名字已然全都變成了灰色,展示積分的位置已然被替換成了“死亡”二字。
但月芒的全軍覆沒並沒有惹人眼球,因為其他人的注意力幾乎都落在了另一處。
玄鳥的隊伍中,林情隱在後方一眾玄鳥玩家當中。他身邊,知道他身份的玄鳥玩家目瞪口呆地看著畫面裡拉弓而出的林縝,又看了看林情,低聲說:“您剛才用了技能……?”
林情面色沉肅,神情卻似乎並不算驚訝。
他搖了搖頭。
隨後,在這人又忍不住想接著問的時候,林情驟然道:“我要進副本了,這裡你盯好,不亂就行。”
“林縝……”
“林縝沒事。”
林縝還維持著拉弓的姿勢。
弓弦拉滿,搭在弓弦上的箭羽蓄勢待發,對準著正前方。他似乎還打算接連射出下一支箭,暗紅色的雙眸中滿是挑戰的興致,可是正前方,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卻眼神渙散,眉心余下一個血洞,顯然是被箭羽洞穿的痕跡。
林縝拉弓的動作一頓,方才的好戰和殺氣都在這一刻停滯。
他似乎自己也有些意想不到,一瞬間頗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
和他還有晏明光一起行動的這個魚飛舟大喊了一聲“林縝”,隨後快步跑到了那個眉心已然被洞穿、躺倒在地的“林縝”身邊,下意識拿出匕首就往自己的眉心上戳。
可是刀尖卻停留在了眉心之前。
——魚飛舟的技能無法生效,這個“林縝”已經死透了。
在第二個林縝出現之前,他們本來就和幾個玩家剛剛交手。此刻,這幾個玩家也十分震驚地看著兩個林縝,全都是驚詫與不解。本來已經甩出長鞭的晏明光也驟然一個收手停在了不遠處,冷淡的面容閃過了難得的驚訝。
可他卻沒有什麽困惑的神情,只是無聲地站在一旁,目光頗為探究地看著還保持著拉弓姿勢的林縝,黑眸中似有沉思。
他不急,也不疑,只是默然無聲地打量著林縝。
另一個魚飛舟和燕危已然從不遠處跑來。
城堡的走道並不算寬,玩家視線之內很容易定位所有東西。燕危剛一靠近,就瞧見了離他更近的“林縝”的屍體,還有更前方正表情精彩的林縝。
他瞬間放緩了腳步,心中雖然還是困惑,但已然沒了焦急。
眼看兩個魚飛舟都面色慘白,燕危無奈道:“這可真是關心則亂。魚飛舟,別盯著屍體了,你們看看活著的那個,哪裡有點惡傀的樣子?”
兩個魚飛舟動作一頓,面色總算好看了一些。
而林縝自己也反應了過來,眉梢一挑,緩步走到了自己的屍體前看了一下。他嗤笑一聲:“這就是你說的不可戰勝自我?我沒什麽感覺啊……”
燕危更加不解,凝眸,低頭看著“林縝”的屍體,打算說什麽,余光中瞧見先前和晏明光他們交手的那些玩家。
他抬眼,同林縝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兩個魚飛舟和不遠處的晏明光此刻也看了過來。
下一刻,林縝輕笑一聲,驟然後退一步,拉開弓弦便對準了那些玩家。晏明光手中長鞭一甩,兩個魚飛舟幾乎同時扔出匕首。
——不論剛才林縝為什麽能殺了對應的善傀,這在傀儡城堡裡面必然都是異常的,這件事情不能傳出去。
幾分鍾後。
那幾個玩家都被五花大綁地扔到了燕危面前,林縝嫌這些人求饒的聲音太吵,笑著上前一個一個地割下了這些人的舌頭。魚飛舟頗為不適地皺了皺眉,但卻沒有說什麽,只是側過頭去不看那滿地的血腥。
燕危感受到有人在衝擊他用月輪立下的屏障。
他們身後,果然跟著另一撥玩家——這並不算是壞事,因為他之前的布置都起到了作用。
“怎麽說?”林縝看向燕危,“先把這些人送到觀星台?你可不是魚飛舟這個聖母心,應該很清楚,玩家之間不能互相殺戮,但只有死人才能徹底保密呢。不過不保密嘛,也可以,這樣估計就會有很多人來找我打架了,就是可惜我的善傀也太不經打了……”
月輪消耗著燕危的體力,他腳下虛浮,下意識往身側的晏明光身上靠了一下。感受到男人一瞬間的僵直,燕危這才意識到自己靠到了晏明光的身上,轉頭抬眸看了一眼這人。
晏明光正在看著林縝,眸光幽幽,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冰塊,你怎麽了?一直沒反應?”
晏明光搖頭:“沒事。”
燕危收回心神,說:“林縝你為什麽能殺了你的善傀,我們可以之後再談,現在時間緊迫,先處理好眼前。這件事不能傳出去,這些人不能活,但我們不能去觀星台,前三極有可能有人在觀星台守株待兔。如果剛才魚飛舟和我說的巫師許妙妙的信息沒有錯的話,在我們後方跟著的玩家應該就是彼岸花的許妙妙,那麽目前處於前三高分的人裡面,擁有斷崖式高分並且每次加分都是跨越式加分的那個第一——啟明星薛晚,應該在觀星台坐收漁翁之利,我們先避其鋒芒。”
“麻煩哦。那這些人怎麽處理啊?足足五個人,拖著我都嫌累啊。”
燕危感受到月輪留下的屏障已然被破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又看了一眼這些已然說不出話的玩家,澄澈的雙眸閃過矛盾的果決。他說:“既然已經出現意外,我們不如改變計劃,直接利用這個意外。”
“我留下的屏障被破了,那個極有可能是許妙妙的人應該快到了。剛才那個人既然撞擊了我的屏障,那我們兩個已經互相之間知道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接著用藏假阻斷器的方法走下去沒有意義——我們不如直接放棄。”
魚飛舟皺眉:“放棄?那這藏了一半的阻斷器和畫了一半的地圖怎麽辦?”
“我們放棄,不代表另一撥人會放棄——他們也覺得他們藏了一路了。”
兩個魚飛舟眸光一亮,異口同聲道:“好主意!”
林縝蹲在地上,把玩著自己善傀屍體的手,散漫道:“這回我懂了,換成讓他們在最前面,我們現在從另一條路走回去,繞道到那些本來跟著我們的人的後面。然後呢——角色互換,他們第一個藏阻斷器,我們跟在後面找出他們藏的阻斷器,換成我們的。”
“但還有個問題啊,馬上他們就到我們這裡啦,看到這裡這麽多痕跡,不會懷疑點什麽嗎?說不定他們想得到我們繞道回去跟了呢。”
“你居然聰明了一回。”
“居然?一回??”
燕危笑了笑:“會,所以必須讓他們覺得前面有人在跑、在甩開他們,這樣就不會覺得我們繞道到他們後面。”
晏明光終於開口了:“我來?”
“不用。”
“嗯?”
“我剛才是用月輪的能力攔住身後的人的,但是月輪攔得住別人,卻攔不住同樣擁有殘缺月輪的另一個我。所以在身後的人破屏障的時候,另一個我自己在後面看到了這些,就能想到前面發生了什麽,他會直接拿著月輪找另一條路先繞過來找我們,一會應該比彼岸花的人快到達。”
“我們現在找過一條路繞道到彼岸花的後方,而另一個我一會就會率先到達這裡,我了解我自己,他看到這裡的情況就知道我打算幹什麽——他會營造出我們剛剛大戰一場在加快速度往前走的架勢。之後應該就是彼岸花的人走到這裡,被現場的情況和另一個我誤導,以為我們在前面逃跑。”
“而這些五個人,說不定會有幾分,彼岸花和啟明星差的不多,送上門的幾分他們會心動。所以他們會直接抓著這五個人往前走,一邊藏阻斷器,一邊趕往觀星台拿分。”
而他們其實跟在了彼岸花的身後,將彼岸花藏下的那些阻斷器全都替換成了他們的,還不用冒險去觀星台除去這些人,也自然保住了林縝方才異常的秘密。
一舉三得。
燕危一直散開的感知力感受到了周圍有人即將靠近,他低聲道:“走,我們繞道去彼岸花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