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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不死[無限]》第13章 長廊酒店(13)
黯淡的光線將聲音都細碎地放大,每一粒微塵都在這一刻清晰可見一般。

 燕危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猛地一滯的呼吸聲,他看著前方坐在床邊的“晏明光”,穩住身型,直勾勾地盯著,終於看清了對方晦暗下的臉龐——根本沒有臉。

 意識到的這一瞬間,白日裡那種四面八方都被盯上的陰涼感再度席卷而來,直衝燕危的大腦。

 床邊坐著的東西十分敏銳,燕危不過片刻的遲疑,“晏明光”便緩緩地抬起了頭,五官全無的臉上驟然冒出了一個沾滿鮮血的嘴巴,對著他呲牙笑了笑。

 這東西用著晏明光的嗓音,飄蕩而虛浮地低聲說:“你發現了啊……”

 越是危險,燕危卻越是鎮定。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臟快速跳動,血液都似乎流動地快樂一些,可他此刻的大腦居然愈發冷靜。

 他手指微動,眸光一凝,驟然就在被子下抓起了晏明光的手,越過那髒東西翻身下床道:“晏明光,跑!!!”

 身側的人在他抓起手的那一瞬間,也跟著他一同翻身下床,動作矯捷迅速。男人的手帶著溫度,燕危卻覺得掌心有些涼。

 床邊,沒有臉的“晏明光”身體沒動,只是脖子轉了過來,跟著他們的方向看向他們,臉上唯一露出的嘴笑得更大了一些,滿嘴血汙都露了出來。

 燕危抓著晏明光迅速跑到了門口,腦海中電光石火地閃過條條思緒。眼看即將跑到房門前……

 倏地——

 燕危收回了要開門的姿勢,轉身回頭,松開了抓著晏明光的手,抬腳便朝著身後的人猛地一踹!

 出手的這一刻,燕危明顯地感覺到,樓給他的身體指數反饋帶來的身體素質提升。他倉促的動作間,踢出的力度居然比進樓之前大了許多。

 而他的身後,本該身手很好的晏明光居然沒有立時反應過來,頃刻間便被燕危往後踹了好些步,跌倒在地。

 燕危極重地喘了口氣,就這樣站在門邊看向屋內,一手伸進衣服兜裡,摸到了那把他白天裡特意去準備的小匕首。

 幾步遠的地上,被他跑著拽下床的晏明光仰躺在地,這人扶著地板要站起來,口中說著:“燕危,你幹什麽?”

 而坐在床邊的“晏明光”緩緩站了起來,獰笑著朝他走來。地上爬起來的晏明光也站了起來,冷淡的聲音在晦暗的屋內響起:“走。”

 燕危掏出了匕首,靠在門邊,微微弓著腰,姿態十分警惕。可他方才繃緊的表情此刻居然還放松了些許,薄唇輕動,勾出一抹又颯又戾的笑容。

 “走什麽?”他看著眼前兩個晏明光,“你們都是假的。”

 坐在他床邊的那個東西從一開始就沒有怎麽掩飾,在他察覺不對勁的一瞬間就露出了血腥汙穢的嘴巴和可怖的臉。

 而他身側躺著的人卻一直十分安靜——燕危最開始是以為晏明光早就醒了,只是躺在那邊按兵不動。可是方才握上手的片刻時間,他驟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躺在他身側的東西所有特征和晏明光一模一樣,溫度也如同人的體溫,連男人那一看就是常年握刀兵握出來的指尖紋理都一模一樣,可唯獨少了一樣東西——樓給每個玩家用來接觸信息面板的黑戒。

 躺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也不是晏明光!

 此刻沒有動作,燕危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自己的黑戒,掃了一眼彈出來的信息欄。永久技能的狀態欄上,“不死狀態”還處於開啟的狀態。

 他猜對了。

 天根本沒有亮,現在甚至連午夜十二點都沒有到。

 燕危握著刀,勾著嘴角:“你還不把這個幻覺撤掉嗎?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吧,不管是坐在床邊的人,還是躺在我身邊的人,都是幻覺。和上一次在畫室一樣,只是用來混淆視聽、打亂我的思緒,讓我倉促之下自己跑進畫裡的。門口現在一定貼著一張我看不到的畫,等著我自投羅網。”

 和那次一模一樣的幻境騙局。如果他上當了,跑進畫裡,那才是真的難以存活。此刻午夜十二點還沒過,他就算能在畫裡周旋,可一旦他沒辦法找到出路出來,過了十二點,他就自身難保了。

 他有條不紊地說完這番話,坐在床邊的東西站在那裡,對著他連笑了好幾聲。那笑聲尖銳而陰森,像是頗為高昂的男聲。

 下一刻,周遭的環境果真發生了變化。外頭本來十分灰蒙蒙的天光頓時暗了下來,天色恢復成了黑漆漆的夜色。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輕輕一蕩,一張又一張堆疊的肖像畫線顯露出來,揭示了這間屋子本來的面目。

 ——畫室!

 原來副本說的鬼怪限制降低是這麽回事!

 燕危根本不在五號房裡,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鬼怪轉移到了頂層的畫室裡。他的面前,那被他踹開的另一個“晏明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禮服的無眼少女。燕危余光中瞥了一下身後緊閉的畫室的門,瞧見門上貼著一張畫,門把上也落著一把密碼鎖,顯然不是轉動門把就能打開門。

 那沒有面孔的假晏明光也緩緩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個滿身血汙的男人。他兩處眼眶都已經被挖空,露出兩個大大的血洞,身上一看就是十分昂貴的西裝也充斥著乾涸的血液。

 縱然面目已然十分猙獰,燕危也從這人的鼻子和嘴巴還有臉部輪廓上認出了這個鬼的身份。

 畫家。

 第一個晚上,中年男人口中那個從畫裡跑出來,挖走了長裙女人眼睛的畫家。

 這個生前自畫像一表人才的藝術家此刻滿身贓物,神情猙獰地對著他,飄然而森涼的聲音響起:“既然不走,那就把眼睛給我吧。”

 話音未落,回蕩的聲音中,幾張缺少眼睛的女人肖像畫動了動,一個又一個雙眼空洞的女人走了出來。她們雙腳微微離地,虛浮地朝燕危走來,畫室窗外透進來的靜謐月色下,燕危只能瞧見自己的影子。

 他卻沒有動。

 他握著匕首的手微微發緊,神情卻十分從容道:“你要是能挖我的眼睛,你還會等到現在?”

 幾個無眼少女腳步停滯,畫家那可怖的臉龐猛地一顫。

 鬼怪的反應驗證了燕危的猜測,他略微放松了一些,接著道:“你有限制,你殺不了我,所以你才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騙我。我們來酒店的第一天,你第一個盯上的就是我吧?”

 當時服務員誇讚他的外表,基本就等同於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個死亡觸發,方便晚上畫家來挖眼。只是他當時直接現場就破解了觸發,第二天燕危和晏明光又十分小心,根本沒有觸及任何限制。畫家想殺他,想要他的眼睛,只能將他挪來畫室,誘騙他自己觸發限制。

 眼見燕危完全沒有上當,雙眼空洞的畫家發出暴怒的一聲嘶吼,他的嗓音也變得更為低沉卻可怖,仿若磨著滿盆的鮮血一般。

 “我有限制又怎麽樣?對,我殺不了你,你也出不去,”畫家促然地笑了幾聲,“你被鎖在這裡,也要活活餓死。不如把眼睛給我吧……給我吧……這麽好看的眼睛,我的畫會更好看的……”

 燕危側過頭,將貼在門上的畫扯下來扔到了地上,看了一眼門把上扣著的密碼鎖。

 已經確定了鬼怪不會攻擊他,他就把匕首收回了口袋裡,雙手稍稍捧起密碼鎖看了一眼。

 這是一個可以滾動的密碼鎖,鎖身很粗,顯然不是冷兵器能夠砍斷的。而鎖上面有三排可以滾動的數字,此刻三個數字都停留在“0”上面。

 也就是說密碼有三位數,每一位數都可能是從零到九的任何一個數字,旁邊還有一個確認的小按鈕,應該是密碼滾動正確之後按一下就可以打開鎖。

 畫家獰笑了一聲:“當然,你也可以試試打開這個鎖,不過你只有一次機會……只要你滾動密碼,輸入的密碼是錯誤的,我就沒有限制了……”

 “我就可以挖你的眼睛了……這麽好看的眼睛啊,這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哦對,和你一起的那個男人,他的眼睛也很好看,我都要……我都要哈哈哈哈哈!!”

 燕危眉梢微動。

 只有一次機會?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現在在的酒店是一個完整的副本,他現在應該是破解了上一個死亡難題,但也觸發了下一個支線。面前的這個密碼鎖,他只有一次開鎖的機會。如果他滾到了正確的密碼,打開了鎖,今晚的危機也就過去了。如果他輸入錯誤,那副本給鬼怪的最後限制就會徹底消失,面前的畫家必然會直接上來掏空他的眼睛。

 畫室裡,眼眶空洞、滿身乾涸血跡的男人還在低聲重複著:“眼睛給我!給我……我能畫出最完美的肖像畫……眼睛……”

 燕危看了一眼信息面板,不死狀態還有一個小時零四分鍾。

 他默然地捧著密碼鎖看了約莫一分鍾,隨後,他居然在這樣詭異的環境下輕笑了一聲。

 這一聲輕笑打斷了畫家的喃喃自語,他面容猛地顫動了一下,對著燕危陰惻惻地說:“你笑什麽?”

 “三位數的密碼,每一位都有零到九——十個數字的可能,也就是說一千種可能。我輸入一次密碼大約要三秒鍾,一千個密碼需要五十分鍾,其實我大可以一個個試過去。就算我錯了,你也殺不了我的。但我覺得這樣太蠢了。

 “你看上去根本不覺得我能輸對密碼?讓我來猜猜,為什麽你會這麽有把握。這個密碼鎖,是對我的限制,也是對你的限制,我們是公平的。可密碼這種東西,無厘頭的猜測完全就是看運氣,一千個可能的答案,意味著隨意猜對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我們之間的公平性完全失衡,所以這絕對不是一個隨機數。”

 月色下,畫家那大半埋在陰霾下的血腥面容似乎扯動了一下,對他露出憤恨的神情。

 燕危眼中笑意更深。

 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隨著加速的心跳快速流動著,滿身的戒備沒有讓他精神緊繃,反而讓他置身於亢奮之中。他不僅沒有害怕這樣的生死博弈,反而像是釋放了他的反骨天性,讓他酣暢淋漓地置身其中。

 他一手握著密碼鎖,一邊看著這個可怖的副本內鬼怪,接著道:“既然不可能是隨機數,那就是有規律或者有線索,這通常隱藏在我已經知道的信息裡。第一天我們沒有任何關於數字上的線索,第二天,我在檔案室看到了一些日期,十年前的七月三日。還有一個可能,客人的房號是一號房到五號房,畫室沒有標號,但如果要給標號的話,應該是十五層的零號房。那麽根據我查到的線索,這個密碼應該是703或者是150。”

 青年的指尖放在了確認密碼的那個按鈕上,似乎已經準備好了滾動密碼鎖。他清冽的嗓音在寬闊的畫室內回蕩,幽涼月色下,燕危和畫家同一時刻勾起了嘴角。

 燕危眼尾輕動,淡茶色的雙眸中浸染著信心。

 畫家充滿血汙的嘴扯動了一下,露出了可怖森涼的笑容。

 “你現在很高興,因為你覺得我要輸703或者150,我死定了,對不對?你想看我按下去?放心,我會按,但我離開之前,我得做一件事。”

 燕危笑著,面對著滿屋子陰森可怖的鬼東西,居然就這樣放下了密碼鎖。他連防身的小匕首都收了起來,一手抄著風衣的口袋,大步流星地朝著畫家往前走去。

 畫家似乎磨了磨牙齒,發出了沙啞刺耳的聲音:“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敢嘗試,居然跑來送死嗎?”

 燕危給了他一個白眼。

 他一直就對畫家為什麽也失去了眼睛、為什麽死了十分懷疑。一切東西都有緣由的,他們這個副本明顯也是一個怨氣化鬼的故事,那一個操控者所有肖像畫的鬼,有多大的可能是毫無理由的呢?燕危覺得沒有可能。

 現在不死狀態還沒結束,畫家又在他的面前,正好是他尋找線索的好機會。

 他就那樣直接走到了畫家面前,強忍著他那異常挑刺的潔癖,伸手,滿臉嫌棄地抓起了畫家那充滿著乾涸血跡的、腥臭的手。

 他都已經直接接觸鬼怪了,鬼怪自然也不會有不能殺他的限制。畫家森森地笑了一下,手指猛烈地一動,想要朝他的眼睛伸去。

 ——無事發生。

 燕危眉眼都快被強忍著的潔癖擠到了一塊,可他還是堅持著,將畫家全身上下都看了個明明白白。

 畫家撕叫著:“你為什麽沒有死!!你碰了我,我可以殺你!我可以殺你的!!!”

 “哥們,別嘗試了,致命傷無效。你好像只會挖眼睛?每次挖眼睛還會挖到腦漿,把人腦子都挖空了,這種致命傷沒用的,”他看完了手,目光上移,仔細地看起了畫家空洞的眼眶,說,“再看一會,就一會。明天我可打不過你,今天我得看清楚。”

 畫家:“……”

 燕危在鬼怪的幽然聲中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觀察了一遍。

 畫家的手已經十分乾癟,但能夠看得出來,畫家生前手雖然有力,但也算不上纖細。而那兩處空洞的眼眶,邊緣十分的不規整,不像是什麽利器掏空的,反倒像是……被人用手活生生搗空的。眼眶裡頭也有些許參與的腦漿,掏眼睛的方式殘忍而直接,畫家身上也看不出什麽別的流血的地方,他應該就是挖眼而死的。

 “對了哥們,你的眼睛是自己挖的嗎?”

 畫家沒有回答他,只是重複著:“我要挖空你的眼睛……用你的眼睛裝飾我完美的畫……我要挖空你的眼睛……”

 燕危:“……”氣傻了可能。

 該看的都看了,也沒什麽線索值得繼續留在這了。他記下方才的一切細節,再度走回到了門邊,捧起了那個密碼鎖。

 “703還是150呢?”他說。

 在燕危指尖放到密碼鎖的確認按鈕的時候,畫家“桀桀”地大笑了起來:“開吧……開吧……你輸錯了,眼睛就是我的了,就是我的了,就是我的了……”

 燕危低低地笑了一聲。

 寬敞的畫室裡回蕩了幾聲他的笑聲,這樣陰森詭譎的地方,他頗為嘲弄的笑聲居然比畫家的聲音還要冷漠三分。

 下一刻,說著703和150這兩個數字的燕危居然動也沒動三個數字的滾動條,而是毫不猶豫地直接按下了確認的按鈕!!

 畫家猙獰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數字還停留在000上,可密碼鎖卻“哢”一聲,就這樣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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