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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不死[無限]》第189章 黑海鎮棺(28)
燕危腦海中滿是林情和林縝的姓名, 心?中卻也總是閃過晏明光的名字。

 晏明光才是他最大的逆天而為。

 他逆的是樓內世界裡最大的天,卻想要在千萬人與一人中尋一個兩全法。林情的出事在這一刻卻仿若一個當頭棒喝,讓他在保不住眼前的無力中, 想著保不住未來的茫然。

 這是兜兜轉轉,不管是哪一次,都總要經過這些陰差陽錯的推手, 讓他認命嗎?

 那他的不甘心?和不信命, 可當真是價值萬千。

 林情緩慢地抬手,推了他一下, 語氣隨意:“燕危,你的硬幣掉了。”

 燕危眨了眨眼,這才瞧見身側落入血泊裡的兩枚硬幣。他方才來得及, 連跑帶爬地上了這側殿前的台階,不知何時將這隨身的兩枚硬幣掉了出來。

 燕危動了動他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探出身,撿起了那兩枚硬幣。

 過客匆匆, 這兩枚硬幣倒是陪著他從頭到尾, 又從尾到頭。其中一枚硬幣一直被他拿在身邊, 另一枚硬幣裝了他的記憶和數據,化作副本,在他第二次登樓的時候回到了他的手上?,將那些他曾經擁有的東西歸還給?他,又變回了一枚普通的硬幣, 回歸了原本的模樣——

 燕危動作一頓。

 他抓著?那枚曾經有了別的作用又回歸本身的硬幣, 琥珀般的雙眸驟然像是燃起了星火一般明亮。

 “不,不是回天乏術!還有一個辦法!!”

 柳暗花明,天無絕人路。

 他不信命。

 林情只是身體無藥可醫而已。

 但他的靈魂卻是完好無損的。他與林縝之間的勾連, 也是靈魂意志的勾連,和這具身體並沒有太大關系。

 這具身體無力回天,但林縝那具身體卻完好無損。

 他只要在林情撐不住之前,將林情的靈魂完全切割而出,放入林縝的身體裡面,保證他們兩半靈魂不會粘合,便能同時保住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識。

 萬花樓中。

 鍾不凡聽到阿玉說的話,委實愣了一下。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和晏明光心?裡都很明白,阿玉怕是藏著不小的秘密。這其中關系到了薑靜雲鬼身在觀音鎮鬧祟這件事情的根本,在他們目前的角度看來,已經是副本的全部面貌。

 他方才已經準備好了在這一步上阻礙重重,可他和晏明光還什麽?都沒有做,阿玉居然自己開了口。

 鍾不凡下意識的欣喜過後,便是沒由來的不踏實。

 晏明光似乎和他想的差不多,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阿玉,眉頭輕皺,無言。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鍾不凡反倒是想看看,這傳說中十死無生的頂層副本能玩出什麽?花樣來了。他笑了聲,說:“誒,想說,那行,我洗耳恭聽。”

 阿玉抬眸,瞥了他一眼,冷笑一聲:“你要是不信,我不說也罷。”

 話音未落,本來杵在一旁的晏明光驟然一動,眨眼間,鍾不凡眼前一涼,晏明光已然抓住了阿玉的肩胛骨一捏——

 “啊——!”

 阿玉發出一聲嘶啞的痛呼,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她那張沾滿血的臉龐在痛楚下扭成了一團,完完全全像隻鬼了。

 鍾不凡這才發現,她被晏明光捏碎肩骨的那邊手臂上?已經悄無聲息地纏上?了紅綢帶,如果方才沒有晏明光的出手,這紅綢帶此刻怕是已經打到了離得最近的鍾不凡身上?。

 鍾不凡這才開始心?有余悸起來。

 他雖然擅於推演,但好歹也是一個能進頂層的玩家,身體指數比起這個副本裡專精打鬥的玩家差一些,也足夠超過樓內世界的其他人了。可阿玉苟延殘喘的最後掙扎,他居然一無所覺。

 他剛才還在驚訝於阿玉被抓到得太快,原來不是這個半人不鬼的npc好對付,而是晏明光太厲害。

 晏明光只是松開了手,對阿玉說:“你該好好說話。”

 鍾不凡歎了口氣:“這般下手,她還肯說嗎?”

 阿玉立刻接了他的話茬:“說,怎麽不說?我跑不跑得掉,和我願不願意說,有什麽?關系呢?沒什麽?不能說的,也沒什麽?秘密。”

 這簡直是鍾不凡遇見的最配合的“鬼”了。

 或許是知道跑不了,或許也是因為肩骨被完全捏碎,阿玉此刻已然動也不動。她沒有看鍾不凡,也沒有看晏明光,目光飄飄地落在那已然碎裂的鏡子上?。

 鏡子倒在地上,也照不見她的臉,她看不見什麽?,卻又好似就想這麽?看著?。

 “你們……你們是觀音廟請來驅鬼的人吧?”

 鍾不凡嘴欠地想回一句“驅你才對”,但他看著?阿玉這模樣,又想起這姑娘一直以來很在意容貌的樣子,此刻卻這樣狼狽地趴在地上,想來是不想和那髒汙的“鬼”字再掛上?聯系。

 他現在不敢挑戰這姑奶奶的情緒,還是把這話咽了下去。

 阿玉反倒自己說:“是了,不是驅鬼,是鎮我。你們想知道的,無外乎我為什麽?要殺那些人,又為什麽?會把觀音鎮弄成這副樣子?沒有什麽?轟轟烈烈或者驚天動地的原因?,只是我……”

 “我喜歡一個人,他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美豔無雙,我比不上?……隻好想個法子,變好看一點啦。”

 晏明光低聲說:“這世上?沒有改變人心?的法子。”

 阿玉笑了。

 她本就渾身是傷,這笑牽動了她全身,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呼吸間都仿佛灌著?她喉間的血。

 良久,她才說:“是,這世上?那麽多法子,偏偏沒有一個能控制人心?的。所以我沒辦法,只能尋了個邪法,吸取那些人的精魂,改變我這讓他看不上?了容貌了。至於那些人……能中了我這種奪人精氣的歪門邪道,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倒是那些不小心看到我這個‘鬼’殺人的人,我只能送他們一程,或者讓他們啊……瘋到再也指認不出我來啦……”

 “薑靜雲……她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是沈員外自己壞事做盡,最後懷疑到他曾經害死的人身上?,哪有什麽?薑靜雲的厲鬼啊。”

 這女子只是萬花樓中不起眼的一個下人,住在這只有床幔妝台的小屋裡,每日裡在這銷金窟中來來回回。沒什麽?花樓裡女子的紅顏薄命,也沒什麽?跳脫出這一方小地的能力,看上?去普通得扎進人堆裡都找不出來。

 也就燕危給她贖身錢的時候,她那恭順的眉眼會變上?一變,同客人笑上?一笑,局促地說一聲“謝謝”。

 鍾不凡無言了半晌,這才緩緩道:“糾纏了整個觀音鎮五年的怨氣,竟然全出自於你一人的私心?。”

 “你喜歡的人是誰。”

 阿玉不說話了。

 這其中還有一處極大的蹊蹺,鍾不凡接著?道:“你說薑靜雲只是一個幌子,她根本沒有化作厲鬼,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我信這一切事情都是你做的,但薑靜雲……你去過沈宅嗎?”

 “我沒事去那裡幹什麽??沈員外怕薑靜雲報復,疑神?疑鬼,但我又不是薑靜雲,我殺他幹什麽??他活著,還能不知不覺地幫著?我,將這一切推到薑靜雲的身上……”

 鍾不凡歎了口氣:“你覺得薑靜雲是個幌子,你其實才是那個幌子。”

 阿玉一愣。

 “你如果去了沈宅,就會發現,薑靜雲屍體所在之處怨氣滔天,幸虧有法師封印,這才暫時封鎖住了那些怨氣。我們能找到你,也是從那怨氣之地,尋著根源而來。”

 晏明光頗為憐憫地看了阿玉一眼,“你是棋。”

 下棋的人是誰?

 阿玉口中能夠替她改變容貌的邪法,實則吸取了那些死人的鬼氣怨氣,全都送到了薑靜雲的屍身所在之地。她既然這麽?做了五年,容貌也沒有改變多少,足以說明,這一切所得,並沒有反哺到她的身上。

 “你是說……我吸取的那些精氣……”阿玉的嗓音抖了起來,“全都……全都到了薑靜雲屍身上??”

 “我說小姑娘,”鍾不凡搖頭,“那不是精氣,那是死氣。我也是見識過那些怨氣的,那東西或許真的能讓你變得好看一些,但主要的作用必然不是這個。怨憎死氣,死人沾了是好物,活人沾了,可就是要變成死物的。”

 眼前這姑娘可不就是像一個活著?的死物了嗎?

 鍾不凡還想著要不要想個法子,套問出阿玉喜歡的人是誰——那人極有可能便是利用阿玉凝結這些死氣的人,可阿玉卻輕笑了幾聲,雙唇微動,驟然唱起了什麽?歌。

 他凝神?一聽,是柔進骨子裡的戲腔,裹著冰涼中最後一絲溫意,浸在滿地狼藉中。

 她唱得很是含糊,鍾不凡和晏明光只能聽出這隱約是哪首熟悉的戲文,卻又聽不真切。

 這戲文在阿玉的喉嚨裡滾過幾句,驟然戛然而止了。

 鍾不凡一愣,只見阿玉驟然整個人軟倒在了地上,那沾滿血的側臉貼著?地上的齏粉落下,戲文同她的性命一道沒了。

 晏明光下了斷言:“她自盡了。”

 也不知阿玉用了什麽?自盡的方法,左右是和死氣有關。那些長年累月堆積在她身體內的死氣在這一刻蔓延到了她全身,她才剛剛咽氣,渾身上下便開始冒出髒汙難堪的屍斑,屍斑迅速蔓延,腐朽了她的身體。

 不過片刻的功夫,偌大的一個人,便直接腐朽在了晏明光和鍾不凡的面前,連骨頭都沒剩下。沾滿血的紅色衣裙迅速塌了下來,浸泡在臭天滔天的屍水和血泊中。

 她為了個皮相忙碌半生,最終死得這般邋遢,化作一灘見不得光的屍水。

 晏明光斂眸,瞧見這踏下的紅色衣裙中,有一處略微凸起的地方。

 鍾不凡顯然也看到了,心?底也很明白,這種髒了手的事情還是得他來做。他也沒拖遝,捏著鼻子掀開了衣裙,在屍水中翻出了一袋裝著?銀錢的荷包和一本被屍水和血浸泡了大半的書冊。

 鍾不凡認得這個荷包,白日裡燕危將這東西給了阿玉,讓她拿著這些銀錢離開萬花樓,在這個副本內的世界中過了余生。

 而那書冊……

 “是那邪法。”晏明光說。

 書冊已經濕了,看不出什麽?,連書封上?的字跡都暈開,看不清楚。但即便是這般模糊,也能看出這字跡筆鋒瀟灑雋秀,大家之筆。

 他看了一眼晏明光,只見對方轉身走向?了門口。

 “拿好這個東西,先和燕危匯合。”

 觀音學堂的學生屋舍中。

 燕危推門而出,迎著冷風踏過門檻,面色略微發白。

 耿梁正守著?觀音學堂的幾個入口,方才去周圍巡查的於正青也回來了,和宋承安魚飛舟一道等在門外。他剛出來,魚飛舟便上前一步,急切問道:“怎麽樣?”

 燕危剛才消耗太多,此刻站在屋外,比之前還覺得冷了些。他揣著手,將下巴埋在衣領中,說:“我用月輪,把林情的靈魂全都放進了林縝的身體裡,他們……他……”

 燕危頓了頓,驟然不知道怎麽稱呼合適。

 “一會就會醒來,”他說,“晏明光剛才也給?我發了消息,關於薑靜雲的鬼身也有了大進展,你們應該也聽到樓獎勵的副本進度了。我先自己回屋休息一會,等人醒了,晏明光回來了,我們再看下一步。至於林情林縝醒來之後會怎麽樣……”

 那就要看林縝本身的靈魂能不能忍得住這一半靈魂融入身體之後的誘惑,保持著?靈魂的分?離,讓他們兩人不會重新融合為一個人了。

 若是林縝本身沒有忍住,靈魂合一,那麽那個在燕危分割靈魂之前存在的林情只是換了個身體重新歸來,再也沒有沒個正經的林縝和比他還理?智的林情。如果這樣,林縝也好,林情也罷,最後都只會是那個最開始的林情。

 若是林縝忍住,這具身體從此以後便有了兩個分?開的靈魂。

 雖然林情的身體死得不能再死了,但這樣,即便是靈魂融合的結果,也算是保住了一條命。

 若是靈魂不融合,那便是最好的結果,只是兩個人得待在一個身體裡。但燕危心中也有那麽一絲想法——林情和林縝已經算做是兩個玩家了,這樣到了一個身體裡,那他們的數據面板怎麽算?積分怎麽算?

 若是樓把他們算作一個人,林情和林縝的積分加起來,足以兌換一個潘多拉魔盒。

 這些早在燕危帶著?人進去之前就說過,魚飛舟等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好的結果也好,壞的結果也好,早就清清楚楚,在場諸人一瞬間沉默了下來。

 魚飛舟打?破了沉默:“那你先去休息吧,我進去盯著情況。”

 燕危點頭:“好。但是我們不能懈怠,卓西東……我總覺得他不會輕易放棄,有情況我們可能需要隨時應對。”

 宋承安:“放心。”

 燕危方才心?中便惦記著?一件事,如今林縝和林情的事情他已然盡力,也不再多說,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一關,深夜之中,沒有點著燭火的屋內冰冷而寂靜,連跳動的光影都沒有,只有隱約的月光。燕危走到床邊坐下,這才有功夫換下他方才在雪地和鮮血中弄髒的衣服,擦拭乾淨沾滿血的那兩枚硬幣。

 硬幣的邊角在月光下透露出些微銀光,燕危拿在手中,凝神?端詳了一會這兩枚讓他想到重新割出林情靈魂的硬幣,並沒有將他們收起來。

 良久,他拿起了那一枚從始至終都陪著他的硬幣。

 一枚化作副本,承載著?那些他第一層登樓擁有的東西,從何處來,最終還是歸於何處。

 另一枚始終跟著?他,仿佛只是一個冰冷的死物,沒什麽?作用。

 ……當真沒什麽?作用嗎?

 他第一次登樓的時候,什麽?都清楚,什麽?都知道,難道料不到登頂之後的意外,料不到晏明光會擅作主張對他有所隱瞞?

 晏明光的那個燕子吊墜,因?為不是道具,只是一個普通的物件,所以晏明光在其中藏著恢復記憶的後手,漫天過海,在第二次副本中先他一步想起了一切。他手中的這枚硬幣,也是一個不屬於樓內世界任何道具分類的普通物件。

 燕危眸光一凝,一手捏著這硬幣,一手掌心?攤開,再度拿出了月輪。

 月輪懸浮在他的掌心?之中,發出淡淡的白光,一點一點地……

 切開了這枚硬幣!

 下一刻,硬幣在空間的扭曲下裂開,一個全黑的盒子從硬幣內別有洞天的空間中掉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串被複製出來的、屬於燕危的的記憶,這一小段記憶猛地衝入燕危腦海中,同他之前拿回來的那大一塊第一次登樓的記憶十分?契合地融合在了一起。

 因?果補全,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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