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既然有不怕鬼的人, 那麽自然就會有怕鬼的人。
但是這個人不該是許臻。
許臻發現沈默言看著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甚至是……有些不敢置信。
認識那麽久, 他還從來沒有從沈默言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從這點上, 他還是成功的。
當然這不是什麽好事。
許臻故作淡定的拾起落在地上的杯子, 輕咳了一聲,問道“這是……?”
他指的自然是那女鬼。
現在是白天, 再加上並不是他一個人獨處, 在一開始受到的驚嚇過去之後,許臻勉強算是冷靜了下來。
那女鬼身高不高,看著生前的年紀也不像很大的樣子。
許臻打量了一會之後不小心對上了那女鬼的視線, 他連忙把目光挪到了沈默言的臉上,假裝自己並沒有慌的一筆。
“稍等一下。”沈默言沒有向他介紹自己身後的女孩,實際上也沒有必要介紹,看許臻這個樣子, 他就知道只要有這女孩在場, 恐怕他是沒有辦法好好聊天的了。
更何況他們要說的話題,也不是適合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所以沈默言回了一趟房間, 將媒介留在了臥室的抽屜裡, 並囑咐女孩在房間內等他。
女孩乖巧的點了點頭,並為自己嚇到人了的事感到愧疚。
和沈默言相處的時間太長, 她都快要忘記自己其實如今的樣貌不怎麽樣了。
[我需要去道歉嗎?]她問道, [如果白天你們有事要談的話, 我可以晚上等他一個人的時候去找他。]
“不用,他不會介意的。”沈默言替許臻拒絕了這恐怖服務。
等沈默言再回到許臻房間的時候,地毯已經清理過了,桌上的咖啡明顯也已經換了一杯新的。
於是許臻發現,從沈默言進門到入座,一直都在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他,這種發現令他一時之間有些坐立不安,還因為之前被嚇到的事感到丟人。
許臻真的很討厭這個世界。
光是在對方面前變成了一個已婚喪偶的老男人被發現了就已經夠羞恥的了,現在還被一只看上去沒什麽殺傷力的普通鬼魂嚇到了。
丟臉丟盡了,沈默言會不會覺得他很沒用?
許臻很難不這麽想,從上一個世界開始這個人便是一直走在他的前面,還因為那個“未來的他”而對他照顧有加,帶了一點較勁的心情,許臻一直盡可能的表現出自己也很優秀的一面,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既成熟又可靠。
現在大概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麽一點點初步印象也被毀了。
許臻整個低落了起來。
或許對於那片魔法大陸的人而言,謝余瑾的確是一個既成熟又可靠的存在,畢竟他是整片大陸最年輕的聖階魔法師,不光是開創了無數聞所未聞的魔法的創造者,更是光明神教的主心骨,充滿貴族氣息高傲卻又睿智的形象深入身心。
許臻以為他在沈默言的眼裡應該多少也有一點這樣的形象成分在,至少他認為未來的自己肯定比現在的自己更成熟。
但是其實沒有。
沈默言第一次認識他,他就是個會躺在床上玩遊戲吃零食的家夥,沒有形象可言。
“剛才……”許臻首先打破了沉默,“剛才那個是你收服的鬼魂?”
於是許臻又找不到話說了。
裝成“許臻”的時候根本不會有這種煩惱,因為“許臻”大可以冷淡的在這個時候說一句“你還有什麽事”,可如今身份被揭穿,這個逼他裝不了。
“你打算怎麽辦?”沈默言問。
“啊?”他一開口就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許臻愣了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
沈默言耐心的解釋道“這個世界的任務,你想怎麽辦。”
許臻的任務無非就是獲得知名度,“許臻”這個身份最容易獲得知名度的方法當然就是從除靈界著手。
可是現在看來,這並不容易。
“……從其他地方著手不行嗎?”許臻有點心虛的挪開了視線。
他這麽回答,沈默言倒是明白了。
會被一隻普普通通的惡靈附身,並不是因為“許臻”弱,而是因為段澤就沒有想要往除靈界發展的想法,他或許對於和鬼魂的接觸並不積極,遇到惡靈無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沈默言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只會在這個世界待到高考結束,而許臻在這裡的時間必然會比他來的長,根據許臻透露出來的主線劇情,不久後的將來,許臻還得面對來自許景明的敵意,會死在這裡也說不一定。
“你有什麽方向了?”
既然許臻說要從其他地方著手,那他必定是有目標了的。
果不其然,聽到他這麽一說,許臻立刻點了點頭,但是緊接著他就又猶豫了,有些難以啟齒甚至還紅了臉。
他抬手擋了擋下半張臉,目光怎麽都不敢對上另一個人。
一個成年男人在一個少年面前做出這種姿態,看上去實在有些不妙。
不過兩個當事人都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他極為艱難又小聲的道,“……我最近在學樂器。”
“就是……小提琴什麽的。”
許臻說完偷偷瞧了沈默言一眼,結果就見沈默言眉頭都皺起來了,他頓時強調道“這也是獲得知名度的一個方法!”
許臻系統所要求的知名度,根據他所佔據的角色的身份不同,也是要求不同的,從零開始在其他領域獲得的知名度要求,的確會比他用“許臻”的身份在除靈界把知名度打的更響來的輕松。
“……”沈默言安靜了許久,才問了一句,“你的時限夠嗎?”
擁有劇情,還有著許家大當家的身份,無論怎麽說提升知名度更快的方法就是在除靈界站穩腳跟,讓其他家族俯首聽命,成為百鬼之主。
甚至在他看來,擁有這樣的能力,奪取這整個世界的掌控權也不失為一個方法。
他怎麽會想到去學樂器?
又有幾個人能在短時間內徹底掌握一門樂器。
許臻自然不會想到沈默言想的那些事,他只是解釋道“這是個網絡時代,我覺得獲得知名度的方法有很多。”
“你看當初那片大陸所有人類加起來才多少人口,可我上次進了一間直播間,光是那間房看直播的人就有幾十萬。”
沈默言的心情頓時更加微妙了,他弄明白了許臻的意思,試探的問道“你打算做主播?”
許臻點頭。
他只要不露臉就可以了,哪怕露臉也沒什麽,這個身體的身份足夠讓他抹消一切可以追查到的信息。
許臻實在是太想快點離開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太不友好了。
沈默言想起了不久之前許景明提到過的,深夜從許臻的房裡傳來的奇怪的聲音,那怕不是小提琴的車禍現場。
“所以學樂器也是為了多一份才藝?”
“算是,也可以說不是,有點我自己想學的成分。”
“因為我說過你很有天賦?”沈默言問。
許臻沒想到他竟然這麽直白,還一猜就猜中了,頓時有些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末了他還補充了一句“只是想嘗試看看罷了,沒別的。”
如此一來沈默言倒也了解了他的打算,他也看出了許臻並不怎麽喜歡這個世界,網絡的確是一個能很快提升知名度的平台。
“你的期限是多久?”
“五年。”
“我知道了,但是必要的訓練還是得進行的。”
在一個靈異世界,維持著這種害怕鬼魂而避免和鬼魂接觸的設定,沈默言真的覺得他有一天會死在許景明的手裡。
他開始抽時間給許臻補課,當然不是補那些基礎的東西,這些東西“許臻”比誰都清楚,他需要的是遇到鬼魂不要一下子就被嚇懵的心理素質。
恰好鬼魂女孩求助於他的事情,需要一定的時間,短時間內辦不好,所以某一天他就將媒介“遺落”在了許臻的屋內。
找到媒介扔出房間也好,就此克服對鬼魂的恐懼也好,無論哪一種都是一種進步,是對精神鍛煉的一個過程。
但是沈默言萬萬沒有想到,當天凌晨,許臻竟然選擇了敲響了他的房門,並直接躲進了他的房間。
當然第二天一早,他就又恢復了“許臻”的一本正經,將睡袍以及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之後才踏出房門,就好像根本沒有在沈默言這裡賴了一晚,只是早上起來去他房裡找他聊了一會一樣。
許臻怕鬼的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系統沒有發布新的任務,導致就連在學校沈默言都在想著這件事。
他想著想著,就想起了許臻那個想要嘗試獲取知名度的方法。
除靈界的大佬,許家的大當家許先生跑去網站做直播,就此成為網絡紅人,這恐怕得嚇壞不少人。
也虧他想得到。
他想到這便不由笑了。
不過還挺有意思的。
坐在靠後那排的謝一原本正發著呆,他轉學過來也已經有幾天了,但是一直都沒有辦法和想要搭話的人說上話。
對方太受歡迎了,他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他低頭看著手機裡下載下來的綜藝,看著綜藝裡的人,然後又不由抬眼去看那個坐在教室裡的本尊,卻沒有想到恰好看到了那人轉瞬即逝的笑。
他鬼迷心竅的拿出手機悄悄拍了一張,卻沒有能夠抓拍到那個短暫的幅度,照片裡的人只是十分尋常的看著窗外,想著事情。
不過他還是把這張照片設成了手機桌面。
班上很多女孩子都是這樣的。
他一點都不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