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頓時如同海嘯般呼嘯而來。
“轟隆隆”的, 甚至將這不知道多少年的老舊廠房,震出了瑟瑟灰塵。
藏在陰暗角落裡的老鼠探頭看了一眼,就被燈光下瘋魔般的人群嚇得縮回了頭, 不敢現身。
蜘蛛慌亂地拉扯著蜘蛛網, 聲浪太猛,竟震斷了蛛網, 八條腿連連揮舞,手忙腳亂。
觀眾席上,觀眾們紛紛尖叫起身,用力鼓掌。
震耳欲聾。
這樣的熱情, 這樣的尖叫和掌聲, 與“藍房子”出場的時候, 並沒有特別大的明顯。
“fivelong”是新舞團,甚至是華國大陸第一組來到決賽賽場上的舞團。
但只是一舞。
他們用絕對的實力證明了自己。
他們很強!
他們有奪冠的實力!
於是觀眾被征服了。
他們為他們喝彩。
英雄不問出處。
在這個舞台上,實力代表一切。
“fivelong”。
是一個讓人無法坐下的舞團。
是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舞團。
他們用自己的聲音和雙手, 送上了最真誠的喝彩!
杜燁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回到了隊伍當中。
呼吸有些微微的亂。
但眼眸星亮。
很難想象他剛剛做了那麽高強度的動作。
他不但做出來了。
還做的很好。
往往乾淨利落,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幾乎每一個都在挑戰人類的極限。
天呐!
他好年輕!
他滿十二歲了嗎?
還是個孩子吧?
亞洲人的年輕面孔讓觀眾們無法判斷杜燁的年齡。
所以驚訝更多。
他們試圖從放大的led屏幕上, 尋找杜燁成年的痕跡。
但是沒有。
這個男孩兒實在太年輕了。
有帶著家人來看比賽的大眾員工對他十二歲的兒子說:“他看起來比你還要小,但已經這麽強了,你應該向他學習。”
還有成熟的女性在看清楚杜燁的面孔之後, 驚訝地捂嘴:“哦,天呐, 難道他從出生就在跳舞嗎?就像那些黑人?”
還有年輕的女性外國街舞粉絲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真可惜,實在太小了,明明跳起舞來那麽有魅力。”
當然還有個別的男性莫名的有點蠢蠢欲動……年輕強悍又漂亮的男孩兒,真是讓人心動。
“喔噢, 真是一個讓人心動的男孩兒。”比爾看到這裡突然開口說道,並且問身邊人,“你們誰知道,他成年了嗎?”
比爾的問話聲音很大,被樸金喜聽見。
他猛地轉過頭,眼神像毒蛇一樣看著比爾,但是看了兩秒,又嘴唇一掀,笑了起來。
比爾察覺到樸金喜的目光,揚眉看他:“你知道?”
樸金喜輕笑:“我當然知道。”
比爾說:“那麽?”
樸金喜卻收回目光看向直播的電視,自言自語地說:“真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男孩兒,真是讓人嫉妒啊。”
比爾失笑:“你在嫉妒他嗎?哦,不,你在我心裡也很漂亮,你的舞蹈讓我著迷。”
樸金喜像是真的在嫉妒一樣,冷著臉問道:“那比起他呢?”
比爾斟酌後,說:“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你美得就像東南亞才能夠看見的孔雀,華麗的,舒展開尾巴的瞬間,簡直讓人靈魂顫栗。
但他更像一頭花豹,是狩獵者,充滿了非洲草原的野性之美,他的身體線條一定非常美。
我第一次這麽討厭寬大肥厚的衣服。”
樸金喜睨著他笑,狐狸眼眯出狡黠的弧度,說:“或許你可以試著追求一下。”
然後被那對兒喪心病狂的情侶瘋狂虐狗。
樸金喜只要一想起這個年輕人屬於另外一個人,就莫名的心裡悶堵。
也沒了與比爾說笑的心思。
他收了笑,轉頭看向直播電視。
這一會兒的時間,分數出來了。
三塊led屏幕同時浮現分數。
樸金喜在看見分數的瞬間,瞳孔收縮,最後一絲笑容也消失不見。
整個人像是開了封的刀,刹那間的殺氣乍現。
13.13分?
只有13.13分?
很明顯,裁判打分留了一手。
面對這個新舞團,他們選擇了保守。
他們壓分了!
樸金喜瞬間想透了前因後果,頓時心口一麻,竟然有點心疼杜燁。
這麽賣力的舞蹈。
已經做到了讓人歎為觀止的極致。
但還是因為舞團名聲不顯,因為裁判的保守,而被壓下了分數。
13.13分。
並不保險。
未必能進八強。
而且尤其讓樸金喜莫名憤怒的,是這個舞蹈的body分竟然不到4.40?
開什麽玩笑?!
如果這個水準的舞蹈,換成他們“aj”,或者“紳士”和“藍房子”任意一個舞團,完全有可能拿到4.6……甚至4.8的高分!
壓得太低了。
對杜燁不公平!
樸金喜出離地憤怒。
完全忘記了他們和杜燁是對手。
杜燁被壓了分,這是好事,他們獲勝的幾率更高。
然而往日裡都會生出的優越感,視為理所當然的潛在規則,這一刻卻蕩然無存。
他生氣。
甚至有些心疼。
該死的!
你們這些保守的老家夥!
就這麽無法容忍新人團隊的出現嗎?
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打壓新人嗎?
樸金喜臉色不好。
尼克基德的臉色也不太好。
他給出的所有分都因為最高分而被取消了。
其實很早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分數可能會被無效化。
畢竟他對“fivelong”這個舞團已經生出了好感,他的審美已經在為這個舞團偏斜。
明知道要克制,不能放任自己偏斜的審美影響比賽。
他已經壓了一點分數了。
這麽高水準的作品,他甚至只在body分上給了4.6的分數。
但依舊被無效化。
他身邊的四個裁判,竟然隻給了4.40的一個平均分。
這麽低?
這麽低!
你們是瞎了嗎?
沒有看見他們多棒嗎?
他們的整齊沒看見?
他們編排的節奏沒看見?
還有他們主舞,那個叫杜燁的家夥,他跳出來的技巧已經超過單項的水準,甚至超越了當前街舞的最高水準。
你們看不見嗎!?
尼克是憤怒的。
當分數出來,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沉下了臉。
他轉頭去看其他四位裁判,當視線對上,這些裁判似乎並沒有自己打錯分的想法,他們理所當然地和尼克對視,保持著自己的高傲。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裁判的身份,讓他們生出了可以輕易碾死一個年輕人未來的強烈優越感。
尼克深呼吸,低聲與身邊的同事說:“我覺得他們跳的很好。”
同事點頭,微笑:“是的很棒。”
尼克蹙眉:“但是這個分數……”
同事笑道:“作為新人舞團,這個分數很高了不是嗎?他們真的出人意料,我很喜歡他們。”
尼克在說不出話。
他突然從這位同事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曾經他……不,哪怕是現在的他,也如這般。
對成名已久的舞團有著足夠的包容性,會耐心地欣賞他們的節目,尋找他們的閃光點。
而對於從未聽過的舞團,則保持著謹慎的態度,放大他們的身上的缺點,扣了不該扣的分,卻認為自己已經很公平大度。
這樣的同事。
這樣的自己。
簡直有些面目可憎啊!
尼克換了個坐姿,垂眸垂下,視線竟然不敢落在那個年輕人清澈乾淨的眼睛上。
他為自己感到慚愧。
害怕這份“不公平”會衝淡年輕人眼底的銳氣和光彩。
害怕他會譏諷冷漠地看著自己。
這太糟糕了。
分數實在太低了。
而偏偏他的同事們卻覺得這很正常。
尼克垂眸避開視線的時候,台上的選手已經轉身離開。
他抬起頭來,已經看不見年輕人的背影。
年輕人消失在舞台,像是走進黑暗裡,有種孤獨的寂寞。
尼克想了想,不能這樣。
這對他們不公平,自己必須做一點什麽。
但是能做什麽呢?
在尼克思考的時候,杜燁等人已經走下了舞台。
但他們臉上的表情,比杜克想象的要好得多。
沒有欣喜若狂的興奮,但也沒有痛苦和難過。
他們表情很淡,微笑著,在後台的通道口擁抱了一下。
“還不錯。”杜燁這樣說。
藍卿點頭:“能夠拿到這個分已經可以了,雖然還有可能高一點,但我們目前的第一任務,只要能進八強就可以。”
杜燁讚同:“進入八強,通過鬥舞,讓裁判逐漸熟悉我們的風格。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我們要放平心態。”
藍卿笑道:“好了!大家辛苦了!接下來大概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有人要喝水嗎?”
藍卿給銘姐發了個消息,然後帶著人在後台的入口等待。
沒過一會兒,銘姐和她的丈夫一人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背包快步走過來。到了他們面前,從雙肩背包裡拿出了一個個黑色瘦長的國產品牌保溫杯。
今天中午午睡前,銘姐就挨個敲門收走了他們的保溫杯,說是拿回房間泡點花旗參枸杞大棗水。
保溫杯是隊裡統一發的,就是擔心出國比賽水土不服的原因,所以要求他們必須喝燒開過的熱水。
銘姐在保溫杯下面貼了膠布,寫上了每個人的名字,拿出一個看上一眼,便遞到那人手裡。
大家道謝接過水杯,先是試探性地喝上一口,繼而驚喜地發現水溫正好,既不燙嘴,也不冰涼。
花旗參的味道濃鬱,還有點淡淡的甜味,嘗過之後,第二口就將一杯水喝的乾乾淨淨。
“謝謝銘姐。”
“銘姐,這也太好了喝了吧,絕活兒啊。”
“都是水啊,肯定很沉,辛苦你們了。”
銘姐微笑著看他們,眼神很幸福,她說:“跳的真是太好了,你們每個都很棒,能夠做點舉手之勞的事,我也很開心。
相信還有很多人都在羨慕我,可以這樣為你們的比賽出一份力。
不用客氣。”
大家喝過水,就都散開了。
大部人去了前台看比賽,杜燁則嫌棄前台沒有座位,只能在最後面站著看,就選擇回到了後台。
畢竟後台有直播電視,一樣可以看。
杜燁和盛耀一起回到後台。
他們走進選手等待大廳,才走進門的一瞬間,就發現無數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這種感覺非常強烈。
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皮膚甚至有種麻麻的刺痛。
要知道在這之前,幾乎沒什麽人會看他們。
並不是輕蔑和挑釁,也不是故作輕視。
是真的無視。
仿佛空氣一樣。
在大部分老選手眼裡,“fivelong”非常有可能成為“一日遊”隊伍。
在他們漫長的賽齡裡,如曇花一現,轉眼就凋零了。
哪怕是作為對手而存在,“fivelong”依舊不值得他們重視。
而且萬一走近,有了幾分情誼,但下一次卻看不見了,豈不是傷感情?
經驗告訴他們,保持距離更好。
但現在這樣的念頭,隨著“fivelong”的舞蹈而發生了改變。
他們回來,像是凱旋的英雄,獲得了所有人的注目禮。
尤其是杜燁。
如果那些目光是真實的,可以感觸到的存在,那麽杜燁估計會被那些來回掃視的目光蹭禿嚕皮了。
驚訝的。
好奇的。
羨慕的。
躍躍欲試的。
幾乎每個人都在看杜燁,試圖從他的身體上看出點兒什麽。
明明並不高大,肌肉也不強壯,為什麽體力卻那麽強?
肌力也出乎意料的可怕,比起肌肉壯漢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真的看起來很瘦小。
簡直無法相信,他竟然可以在極速旋轉的時候完美的定格。
這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
杜燁明明是一個強大的bboy,他完全可以參加單項比賽,為什麽會選擇齊舞?
並不是說齊舞不好。
但團體的力量在某方面而言,沒有個人力量的展示收獲的多。
對於資本而言,個人明星打造的價值遠遠高於團隊,但凡有這樣出眾的實力,幾乎沒有人會猶豫,都會選擇單飛。
同樣的冠軍獎金,一個人獲得全部獎金,難道不比和很多人均分更好嗎?
也有人想到,或許這是華國的特有的國家力量,才會讓這樣的單項高手參加一個舞團。
就比如所謂的“政治任務”。
但這樣想的畢竟是少數。
大部分人依舊認為杜燁會站在這裡太不可思議。
他應該是屬於單項賽場的大神,卻在齊舞比賽裡和他們“搶飯碗”。
這很不道義,小朋友。
匯聚在杜燁身上的目光大部分並不客氣。
他們克制自己對杜燁的觀察和警惕。
但也有個別不一樣的存在。
杜燁順著目光看過去。
第一眼就看見了樸金喜。
樸金喜側身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椅背上,撐著下巴。
他在看杜燁,眼神有點複雜,和平時不太一樣,杜燁覺得眼前的樸金喜少了一點“變態”感。
那眼神兒很正經,甚至有點像是某種詭異的“疼惜”。
杜燁莫名惡寒,將目光移開,落在了第二個人身上。
是“藍房子”的瑪莎。
來自街舞發源地的舞團主舞,瑪莎非常熱辣,眼神也很直,像是在觀察杜燁,戰意熊熊的模樣,像是找到了一個有趣的玩具。
那眼神是興奮的,甚至在杜燁與她對視的時候,她的眉梢還揚了揚,表情非常興味。
像貓看見了老鼠。
鳥看見了蟲子。
那眼神有種天然的超然感,居高臨下。
你很有趣,可以玩玩哦。
僅此而已。
第三個。
杜燁一轉眸,就被對方那雙碧綠,仿佛深潭一般的眸子,網了進去。
是比爾。
真是一個天生多情,有著幾分文藝氣息的男性。
杜燁是個審美很老套的家夥,他更喜歡華國人的長相,能夠清楚地確定自己的喜好。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法國的“浪子”,確實很有本錢。
審美是共通的。
就像盛耀的長相可以獲得德國年輕女孩兒的喜愛一樣,比爾這俊帥的仿佛希臘雕像的面容,在全世界也有數不清的粉絲。
當這樣的男人,用一種性質濃鬱的目光打量另外一個人的時候,無論男女,顯然內心都不會平靜,甚至莫名的誕生某種“墮落”的信號。
但很可惜,杜燁的男朋友並不比這個“花蝴蝶”差,甚至在杜燁看來,盛耀可比比爾帥多了。
最關鍵,他討厭or。
愛情是私密的,是兩個人的事情,是責任。
盛耀說的沒錯,or只是不想負責任的人渣借口,只是為了玩弄一些涉世未深的男女,以滿足自己的私欲。
這樣一看。
這三個“巨頭”都不怎麽討人喜歡啊。
一個個的,個性都太爛了。
不過作為對手,個性如何並不重要。
杜燁收回目光,和盛耀一起往後排的空位走去。
不重要的。
他們對自己什麽看法,都不重要。
只要自己知道,他們統統都是敵人,要一個個乾倒。
就夠了。
他們找到空位坐下,不再理會那些時不時掃過來的目光。
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關注。
13.13分並不保險。
他們必須關注其他選手的比賽,才能夠知道他們有沒有機會進入八強。
這就是新人團隊的無奈。
但也是現實。
杜燁想的開。
就像他從小吃到大的餡餅,自然知道它配上什麽餡料自己更喜歡,攤到什麽火候最好味道。但如果是披薩,同樣的肉餡放在面餅的上面烤製,哪怕都是一樣摸一樣的材料,他都必須多吃幾次,調整自己的接受力,才能夠找到最符合自己喜好的味道。
裁判也一樣不是嗎?
杜燁允許裁判有調整喜好的時間過渡。
他很大度包容。
兩人並排坐著,短時間並沒有交談。
結果還沒有出來,誰都放松不下來,看看其他團隊的表現有助於調整情緒。
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
從“藍房子”開始出現13分,“fivelong”再出現13分之後,裁判壓下的分數正在一點點恢復,13分的成績多了起來。
這些團隊未必就比之前12分的團隊跳的更好,自然也沒有“fivelong”出色,然而裁判們吃完了開胃菜後,口味被打開,他們可以接受更多風格的舞團了。
這時11號團隊登場。
熟悉的音樂響起。
哦。
是島國的第二舞團,“忍者”。
杜燁認真地看過他們的作品,很不錯。
但杜燁覺得沒有他們團隊的強。
只是比其他一線團隊強一點點。
但最後裁判給出分數,13.20分。
比杜燁他們高。
真是有點不服氣呢。
杜燁抿緊嘴角,心情很複雜。
這時工作人員再次出現,比爾和他的舞團站了起來。
第二個“巨頭”終於要上場了!
後台休息室的氣氛出乎意料的好。
比爾一路走過去,很多人都在招呼他們,為他們加油。
之前的其他舞團可沒有這種待遇。
是他們真的很強,強到無法挑戰嗎?
杜燁可不這麽認為。
這種熱情完全是因為對“紳士”的尊重,認可他們對街舞文化的傳遍和推廣,當然也因為他們資格足夠的老,名氣足夠的大。
這樣的舞團,只要不出太大的失誤,編排的難度哪怕簡單一點,裁判也樂意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們進入八強。
街舞的打分制度在規范化。
世界舞蹈協會推出的打分製已經盡量給與新人舞團更多的機會。
但這顯然不夠。
街舞作為藝術類比賽,還是有太多主觀的審美偏失。
如果街舞可以做到花樣滑冰那樣,將技巧的動作進行細化上的打分,或許還更公平一點。
可惜這套系統推動的時間還太短。
需要再運行兩年,等待進入奧運年後,才會變得更加規范。
此刻,他們這個時代的街舞舞者,就是一個個試驗品,舞協會從他們身上采集數據,他們現在拿下的分數,更像是在為後人鋪路。
比爾離開。
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他們身上,目送他們走出大門。
身影消失,杜燁正要收回目光,就看見樸金喜突然推開座椅,筆直走了過來。
杜燁瞬間感覺到了身邊人的不悅。
抬手,在盛耀的大腿上拍了拍,安撫他稍安勿躁。
然後杜燁注視著樸金喜坐在了自己的前排。
雙腿分開,倒坐著。
雙手抱住椅背,下巴擱在手臂上。
微笑。
樸金喜說:“我很緊張,這個賽場已經來了六次,第一次這麽緊張,你知道為什麽嗎?”
杜燁看他。
樸金喜說:“我很怕你們進不了八強,這太可惜了。”
杜燁說:“你覺得我們能不能進?”
樸金喜說:“我覺得你們應該可以,但我說的不算。”
杜燁說:“謝謝。”
樸金喜看了盛耀一眼,歎了一口氣,用英語說道:“別這樣,盛,我們可是國際友人,對我笑一笑。”
盛耀微笑:“如果你不是老出現在我面前,我會很開心。”
“你這樣說,我會傷心的。”
“你確定?”
“為什麽不?”
“我以為你更希望我給你一拳。”
“哈哈。”樸金喜摸著臉笑,“友好一點,不要動手嘛。”
“那就不要總是做讓別人動手的事。”
“那有什麽辦法,我就是這麽一個熱情起來沒有分寸的人,你如果願意接受,就不會這麽生氣了。”
“那我還是生氣吧。”
“真沒意思。盛,你越來越無趣了。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你,你多乖啊,又乖又漂亮,對我都用敬語,在心裡偷偷崇拜我。不用解釋,我能夠看出來,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很喜歡。”樸金喜說著,舔了舔紅潤的嘴唇,“如果一直那樣多好。”
盛耀面色不變,淡淡地說:“我願意尊敬任何人,但前提是他必須值得我尊敬。”
樸金喜正要說什麽,身後傳來喧嘩聲。
他轉身看過去。
“忍者”舞團的成員回來了。
才一進門,就有熟悉的舞團為他們祝賀。
還有人高聲說:“13.20分,目前排在第二名,你們已經進八強了。”
“是可以提前慶祝。”
“就算“peng”來了,成績可能也沒有你們高,畢竟他們已經被淘汰了不是嗎?”
“加油,拿了冠軍,你們就是島國第一舞團!”
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
事實上他們也沒必要害怕“peng”。
反正人不在這裡,怎麽說都可以。
被人群圍著,“忍者”的成員們一個勁兒地擺手鞠躬,紛紛表示自己沒有“peng”強,只是自己運氣好雲雲。
但是當他們的腰直起來,眼神卻都是藏不住的自滿。
有人在人群裡,非常準確地捕捉到了杜燁。
繼而嘴唇一掀,眼神俾睨,從杜燁的臉上輕輕劃過,收了回去。
樸金喜失笑,對杜燁說道:“看,我們都是他們的假想敵,但他們隻敢對你挑釁。
一個強大的舞團會讓對手絕望,真的不考慮來“aj”嗎?
我們聯手,一定可以橫掃所有金牌。
我們會是最好的組合。”
杜燁也注意到了那個目光,對方已經在暗中與他們比較過了。
這讓杜燁覺得有點好笑。
像小孩兒一樣,偷偷的得意,偷偷的失望。
回過神來,他看向樸金喜,淡淡地說:“挑釁我的人都已經被揍趴下了。”
樸金喜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他低著頭笑了一會兒,抬頭的時候手掌從臉上滑下來,深深地看著杜燁。
“你真是一個讓人心動的男孩兒。”
說完,目光從杜燁的臉上移開,一路下滑,落在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牽在一起的兩隻手上,眼眸的色澤緩緩變深。
樸金喜不再說話,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轉身安靜地離開。
盛耀看著樸金喜的背影,沒有問他們剛剛用思密達語說了什麽。
只是緊了緊握在一起的手,說:“接下來該做什麽?”
杜燁無視樸金喜那類似於告白的話語,對著盛耀微笑:“你猜一猜,我們能進八強嗎?”
盛耀想了想,說:“應該沒問題。目前來看,13.13分並不算太低。”
杜燁點頭:“行吧,那就不要管了,我們找地方活動一下,最多一個小時,又要輪到我們上場,這次我可要給他們好看!”
杜燁揮動拳頭,自以為凶狠。
在盛耀眼裡卻非常可愛。
剛剛樸金喜到來的不悅被衝淡。
盛耀抬手,在杜燁柔軟的頭髮上揉了揉。
杜燁和盛耀離開休息室,在走廊上找了一處空地,練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樸金喜走出來,像是特意尋找什麽。直到看見杜燁和盛耀兩個人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麽,年輕人臉上都放松不設防的笑容。
樸金喜站了幾秒鍾,轉身又離開了。
他回到休息室門口,團隊的成員問他去哪裡了。
樸金喜笑道:“本來想邀請個朋友看我們比賽。”
成員問:“誰?找到了嗎?”
樸金喜說:“他應該不想看,走吧,好好發揮,可不能大意了。”
“aj”團隊抽到的是17號簽,已經非常靠後了。
當他們離開休息室的時候,在前台看比賽的“fivelong”找了回來,並且很快找到了杜燁他們。
大家重新聚在一起,在狹窄的通道上各自熱身。
空地實在太小了。
不遠處就是廁所,時不時有味道飄過來,還有人來人往。
但“fivelong”沒人嫌棄,可以在這裡找到一片空地他們已經非常滿足。
華國人向來很能吃苦。
這算什麽。
沒過一會兒,大家的手機都響了。
藍卿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銘姐在群裡發的消息。
在過去的時間裡,“紳士”拿到了13.40分,“aj”拿到了13.39分。
還剩下四組沒有上場。
已經比過賽的團隊排名,“紳士”第一名,“aj”第二名,“藍房子”第三名,“忍者”第四名,“fivelong”在第五名。
換句話說。
只要下一組的分數不會超過他們,他們就穩進八強。
一時間,沒人再能靜下來熱身。
先是鄧曉丹往休息室那邊走,接著巫一俊和苗志也過去了。
剩下的人對視了一眼,便也緊張地跟在了後面。
杜燁也在人群裡。
他不認為自己會那麽倒霉,剩下的四個隊伍都比他們強。
但想要親眼看見自己晉級是必然的。
走在半路上的時候,手被盛耀握住,像是在安撫他。
乾燥的手掌很大,手指光滑柔軟。
杜燁回頭看了盛耀一眼,點了一下頭。
他們來到休息室的時候,18號舞團已經跳了一半,是白俄的舞團。
說實話,這個舞團杜燁關注過。
因為在接下來幾年,白俄的這個舞團會越來越出名,一次次地戰勝老牌的大神舞團,在各大世界齊舞賽場上掠奪冠軍。
直至在奧運會上,奪得第一個齊舞冠軍。
杜燁拿下了breaking奧運會的第一個單項冠軍。
白俄拿下了hip-hop齊舞的奧運會第一個冠軍。
平分天下。
就是這麽簡單。
但杜燁看見他們出現在畫面裡的時候,看見這些高大的小夥子在直播電視前帥氣舞蹈的時候。
杜燁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這個舞團在杜燁看來,真有種“應運而生”的“天選之子”的感覺。
明明在街舞入選奧運會之前,從未有人聽說過。
甚至那個國家的街舞也一直處於二流的水準狀態。
一個全新的舞團。
偏偏就在這一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誕生。
一次次在不可能中,乾掉了如“aj”這樣的老舞團,在質疑聲中,走出荊棘之路,最終墊定了王者的階梯。
坐上王座。
所以這一次,冠軍會是這個舞團嗎?
杜燁仔細去想,卻想不起來了。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自己還渾渾噩噩的沉浸在盛耀離開的悲傷裡,不僅沒有關注這次的“boty”決賽,甚至在未來一年,連齊舞的消息都不敢聽。
等他走出那片泥濘的沼澤困境的時候,齊舞界已經變了天。
一個名叫“斯文托維特”的白俄舞團打破了世界齊舞舞團的形勢,成為了一股新生的力量,異軍突起,征戰世界!
“斯文托維特”是白俄神話故事裡的戰神,四頭四面,騎白馬,手持劍與矛,身後隨有300戰士。
是神話傳說裡的最高神——神上神。
在古代,白俄的軍人作戰前,就會祭祀斯文托維特,以求庇護。
這個舞團從誕生之初,就伴隨著各種殺戮。
似乎注定了會從最底層一路廝殺,讓世界街舞血流成河,攪動這老朽腐朽的格局,帶來革新的力量。
杜燁必須承認。
他能夠對“aj”一直保持平等的姿態,也會放肆挑釁“peng”的黑川友紀,有一部分原因正是他清楚知道,這些看起來風光無二的舞團正在走下坡路,他們很快被歷史的浪潮覆滅。
就像杜燁知道自己有多強一樣,他同樣對“斯文托維特”舞團,充滿了敬畏。
杜燁有點緊張,看著直播電視屏幕上的畫面,嘴角繃得很緊。
這個舞團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力量。
爆發力強的可怕。
而且不是只有主舞一個人,而是整個舞團都具備幾乎同樣水準的力量。
他們甚至可以在保持整齊度的同時,舞團全部成員一起做托馬斯全旋+空中托馬斯的組合。
別以為這個入門初級的大地板人人都會做,它就很簡單。
要知道在齊舞裡,根據每個人的力量不同,習慣不同,一旦旋轉起來,速度和姿勢都會又些微的不同。
這種旋轉動作只是稍微有點差距,就會大大的影響整齊度。
可“斯文托維特”的齊舞大地板,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腿打開的弧度幾乎完全一致,一旦旋轉,就像一朵朵旋開的花朵。
美不勝收。
讓人不得不去想,這個舞團的成員,是不是從很小就在一起訓練,被同一個教練教導出來,所以他們的水準才會這麽的平均。
杜燁幾乎聽見了休息室裡傳出的吸氣聲。
看見沒有。
大白熊來了。
來自冰雪之國的戰神,如期出現,收割冠軍來了。
而這一刻,在這裡看電視的人,都能夠感覺到來自對方的壓力。
甚至有人已經依稀察覺到老牌舞團的窮途末路。
然後杜燁就聽見有人在議論。
“很強啊!”
“是啊,非常強。”
杜燁暗自點頭。
是的,這個舞團讓他渾身都繃緊了,第一次生出如果不全力以赴,就一定會輸掉的感覺。
而這些活在安全區裡的舞團,恐怕這一刻都感覺到了後起之秀的壓力了吧。
接著,那兩個人又在說。
“這次比賽太可怕了,竟然有兩個強大新人舞團。”
“我已經感覺到了壓力,他們究竟從哪兒蹦出來的?我之前可從來沒聽過他們的名字。”
杜燁:喵喵喵?
愣了一下神之後,杜燁頓時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