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封飛拉著封揚去了一趟縣圖書館。

　即便是經濟發展相對落後的縣級城市， 互聯網的覆蓋率仍然超過了90%。社交軟件， 網絡遊戲，視頻和直播APP，網絡小說APP，以及各種媒體軟件的百花爭豔逐步替代了人們傳統的看電視， 讀書看報等獲取谘詢，亦或是消遣的模式。而在封家兩兄弟記憶中，每到寒暑假就異常熱鬧的圖書館，如今也是門庭寥落。

　裝修老式的大廳冷冷清清，排班的工作人員百無聊賴的坐在服務台後面打遊戲。封揚走上前， 詢問《地方志》在幾樓。

　工作人員有些不耐煩的抬頭看了一眼， 旋即認出封揚來：“呦， 這不是楊教授的小外孫嗎？你可有一段時間沒過來了。我記得你是今年高考吧？考得怎麽樣？”

　“考上X大新聞系了。”封揚笑著回應。

　“呦， X大可是全國重點呐！”工作人員油然佩服：“你外公可真厲害，教出來的女兒外孫都是重點大學生。我記得你媽媽當初念的也是X大。可惜畢業以後沒留在京城。那會兒我們都覺得特別可惜。要知道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可不像現在似的， 滿大街跑。你說你媽條件那麽好，怎麽就——”

　工作人員說到這裡， 忽然意識到不對。頓時訕笑出聲，自顧自的轉移話題：“對了，你剛剛說你要借什麽書？”

　封揚笑道：“《地方志》。”

　“行叭！”工作人員幫忙查了一下， 說道：“三樓第六排， 有《地方志》的複印版。”

　封揚笑著道謝， 拉著大哥上了三樓。

　松江縣的《地方志》是從隋朝時開始有記錄的。封揚按照索引找到大明萬歷四十六年到崇禎末年的那一本， 逐字逐句的翻看。果然不出所料，壓根就沒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封飛皺了皺眉，狐疑問道：“小揚，你到底想查什麽？用不用我幫你？”

　封揚搖了搖頭。

　回程路上，封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閉目養神。他在心裡慢慢捋順自己掌握的所有線索。

　如果要追本溯源的話，一切都是從蘇楠重生開始的。所以目前已知的線索，就是上輩子的十八歲，蘇楠在鬼屋重生。而蘇楠在重生之前所經歷的那一世，是被自己和所謂的未婚妻害死的。重生在火場的蘇楠想要報仇，趁封揚沒有防備推了封揚一把，致使封揚撞倒道具櫃被壓在下面。封揚毀容燒傷卻沒被燒死，反而開啟了陰陽眼能看到鬼怪。

　之後，家破人亡又自稱能看到鬼的封揚被所有人當成瘋子，被送到療養院。封揚中途逃跑，自此以後輾轉各地，遇見了各種各樣的鬼怪，又在兩年後結識了已經成為厲鬼的殷厲。

　再往後二十年，他跟厲鬼聯手對抗天道，最終以厲鬼魂飛魄散，隻保住一絲厲鬼魂力將他送回二十年前為結局。也是這一世的開始。

　而封揚重生的時間點，恰好也是上輩子蘇楠重生的節點。

　因為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一次蘇楠的爆發，封揚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論蘇楠經歷過的第一世是真是假，對於封揚來說，都不重要。因為他沒有經歷過蘇楠的第一世，他也無法認可蘇楠描述中，那個比陳世美還叫人惡心的負心漢是未來的他。封揚無法判斷蘇楠的記憶是真是假。最關鍵的是，封揚沒有辦法對一個間接害死他全家人的罪魁禍首的悲慘經歷感同身受。

　於封揚而言，蘇楠只不過是威脅他家人安全的定/時/炸/彈。而他與蘇楠之間，算上蘇楠重生前的那一世，已經沒了蘇家三口和他們封家共計六條人命。血債累累，自然沒有和解的可能性。蘇楠想殺了他，他又何嘗不想滅了蘇楠。如果不是礙於天道遷怒，蘇楠那天只怕不能活著走出鬼屋。

　在封揚的計劃中，利用厲鬼魂飛魄散時溢出的能量打開六道輪回，扭轉時空回到二十年前，是為了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之前扭轉兩人的命數。蘇楠雖然是封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但也只是一個意外的因素。防備之余，並不值得多加關注。

　所以在封揚的思維慣性中，這一世，除了蘇楠沒能成功害到他這個變數，其他所有軌跡都應該沒什麽變化。或者說，就算事後真的有變化，蝴蝶掉的也不應該是秀才鬼和柳樹精這兩個跟蘇楠完全沒有任何瓜葛的鬼怪。

　可是現在，憑空失蹤的卻偏偏是秀才鬼和柳樹精。再聯想到秀才鬼跟外公如出一轍的銘刻筆跡，封揚隱隱約約的有一種猜測。興許上輩子的秀才鬼和柳樹精，真的跟自己外公外婆有什麽瓜葛。

　正因為封揚重生以後，破壞了蘇楠復仇的舉動，挽救了爸媽和大哥的性命，外公外婆才沒有心梗暴斃鬱鬱而終。所以他在柳樹村才找不到秀才鬼和柳樹精的任何痕跡。

　那麽問題來了，在封揚的印象中，所有冤魂厲鬼的形象都會維持在臨死前的那一刻。當然法力強大的厲鬼有本事改變形象，甚至幻化成人類最想見到或者最不想看到的人，以此來迷惑驚嚇人類。但絕對沒有任何一隻鬼怪，有本事幻化出連鬼王都不能識破的幻想。

　而上輩子，封揚見到的秀才鬼和柳樹精，無論從形貌還是靈魂波動，都跟自己外公外婆沒有一丁點相似。如果秀才鬼和柳樹精真的跟外公外婆有瓜葛的話，上輩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聯想到上輩子他和厲鬼回到柳樹村時，看到的那一片已經被大火燒成斷壁殘垣的封家老宅。封揚心情越發沉重。

　封揚忽然覺得，上輩子所經歷的一切，包括這輩子的重生，似乎都被嚴絲合縫的掌控在一張大網中。想要摸清這一切，最關鍵的節點，似乎就是那個自稱重活一世的蘇楠，或許還要再加上那個幾乎以獻祭這種方式害死了殷厲，間接促成鬼王誕生的殷正義。

　沒能見到上輩子的故交鬼怪，反而埋下了一肚子的疑惑。封揚跟家人離開柳樹村的時候，是有些悶悶不樂的。那周圍不斷陰沉下來的氣壓甚至連坐在隔壁車裡的殷厲都察覺到了。

　當一行人開到高速公路服務站的時候，殷厲從車上下來，敲了敲封揚的車窗，擔憂的問道：“封揚，你沒事吧？”

　封揚回過神來，發現最近幾天，這句話從家人朋友嘴裡說出來的概率特別高。封揚恍然意識到，他確實應該調整一下心態。至少不該讓家裡人這麽擔心。

　畢竟封揚現在惦記的事情，也不是著急擔憂就能很快搞明白的。一旦方寸大亂，興許還會被“人”趁虛而入。

　想明白這件事，封揚默默的吸了一口氣，笑道：“沒事。”

　又問殷厲：“你準備什麽時候回京城？”

　乍聽封揚這麽問，殷厲還以為封揚是煩他了，想要攆他走。當下有點遲疑：“我、我這幾天就回去。”

　封揚點點頭：“我跟你們一起去。”

　封揚依稀記得，上輩子的這個時間段，蘇楠辦完了爸媽的後事，已經動身去京城了。似乎還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後來C位出道又轉演員，在娛樂圈裡混的風生水起。到封揚重生之前，已經成為全球巨星。

　至於這輩子，雖說蘇振邦夫婦安然無恙，但蘇楠的舉動卻惹得周圍流言四起。被這麽多老鄰居老朋友戳著脊梁骨議論，蘇楠在松江也呆不下去了。據說要提前上京熟悉環境，找個工作勤工儉學。體驗一下大學生活。

　封揚跟封家人動身去柳樹村之前，就在班級微信群裡看到有人說蘇楠已經定了去燕京的機票。

　封揚當時就覺得心下一松。只要蘇楠能遠遠的避開封家人，封揚其實也不想招惹這個天道寵兒。

　可惜去了柳樹村一趟，封揚要改主意了。

　因為封揚無法確定，他現在所遭遇的一切，到底是打破了天道束縛所帶來的蝴蝶效應，還是仍然陷在局內。還有上輩子所經歷的一切，包括他的家破人亡以及跟厲鬼的相識，究竟是因為蘇楠重生所引起的的偶然變化，還是天道處心積慮的安排。

　如果是後者，那麽他和厲鬼打開六道輪回扭轉時空所爭取的一線生機，是否也在天道的掌控之中？

　“真是煩人啊！”封揚托著下巴兀自沉吟。

　最恐怖的敵人，永遠不是跳到你面前擺出拳頭彰顯力量的那種，而是時時刻刻躲在陰暗的角落中窺測你的所有舉動，無時無刻無所不在。你甚至都無法辨別，你的家人朋友，甚至剛剛認識的同學，會否在下一刻成為對方的棋子。而你這一刻所產生的念頭，作出的決定，是否有對方因勢利導，潛移默化的因素在。

　不過不管怎麽樣，天道既然獨獨青睞於蘇楠，那麽蘇楠就很有可能成為天道具現化的弱點。蘇楠經歷過的每件事，認識的每個人，產生的每個想法，都有可能在某一瞬間，成為封揚喟歎天道意識的契機。

　如果能夠借助蘇楠的存在，不斷弱化甚至扭轉天道想要掌控的每一道軌跡，最終會不會出現黃河改道一樣壯觀的場面？或者，還是會像不斷出現BUG的系統編程一樣，最終崩潰掉？

　而現在，封揚特別好奇，如果蘇楠知道自己第一世的悲慘境遇或許有天道布局的痕跡，他又會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