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天, 我想替你的父母掃墓, 但是我進不去,最後在九鳳家轉了一圈, 給你們家設了一個結界, 我不希望你回來的時候看到任何不好的東西。
我拿回了之前想要送給你的告白禮物, 那個手環比我想象中漂亮一些。
真殘酷,一根肋骨被抽出來的空蕩和痛苦遠不及你拿走這顆心, 是我當初始料未及。]
[今天是第兩百二十天。我終於入職了, 原來當教官是這樣的感覺,但我一定是一個失敗的教官, 我缺乏對學生的關愛, 也沒有什麽可以說出口的鼓勵的話, 如果是你一定不一樣,你會是最好最受歡迎的教官。由我來實現你的理想,實在是次等的替代品在鳩佔鵲巢。
你要是也這麽覺得,就快回來。]
衛桓的眼淚明明已經落下來, 可手指卻在抖, 他看著這每一個字都覺得心痛。
這是他第一次親手觸碰到雲永晝的那七年, 他甚至連過問都覺得痛苦,可如今這些痛苦就這麽血淋淋地被剖出來,擺在他的面前。
衛桓覺得自己好像在自我凌遲,刀是他,魚肉也是他自己。
[第兩百三十五天,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買了一棟房子。我知道如果你看到一定會嘲笑我,拿小少爺的綽號來諷刺我,但這筆錢是我私底下為接了一些任務攢到的,當然是比較危險的任務。其實這筆錢在你走之前就攢的差不多了,不過後來你走了。
我本來想,你都不在了,我為什麽要買下這棟房子?就像手環一樣,沒有主人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但是我想或許你會回來的,你如果回來我就帶你來這裡,喜歡的話就送給你。
到時候你就可以和你喜歡的女孩子住在一起,那些陷害你的陰謀我去找出來,我去報復,你們過最平淡最普通的日子。
生日快樂,只要你回來,我什麽都不強求。
不過她最好比我更喜歡你。]
看到這裡衛桓又忍不住破涕為笑。他怎麽會和別的女孩在一起呢,他明示暗示過的每一句關於未來的表達都是與雲永晝有關的,他刻意地在他面前提到孩子,提到追求他的姑娘,無非是想要這個冷冰冰的家夥給出一點反應,好讓他多一些底氣。
但從來沒有,雲永晝不會給出任何反應,他永遠沉默不語。
[第三百六十五天。今天天氣很好。
不,其實不好,下了暴雨。我真慶幸我一秒鍾都沒有擁有過你,否則我現在應該會更痛苦更折磨。
我們擁抱過,你貼在我後背的雙手留下的痕跡烙穿我的軀體,我能看見裡面百蟻噬心。親吻過,以至於我時不時神經質地企圖毀掉暗區所有的天台,或者毀掉那些霓虹,最好一把火全燒乾淨。我這麽陰暗,偏執,卑鄙,天降厄運且自甘墮落,我想毀掉關於你的一切。
憑什麽我一秒鍾都沒有擁有過你。]
這張紙的字跡比別的更潦草些,他能看出情緒快要失控的痕跡。
[第四百天。我覺得好了一點。昨天晚上我又夢見你了,你笑著告訴我,別等你了,你過得很好,別等你了。
我也不想等你,我也想與我的痛苦和解,告訴它們別來煩我,讓我愈合,讓我從這些折磨之中走出去。
但是痛苦已經是我與你之間最後的聯結,我舍不得斬斷。]
[第六百五十五天。我翻到之前弄錯留下來的黑色襯衫,我發瘋地想念那個和你一起看螢火蟲的夜晚。所以我在湖底設下了一個只有我可以進入的結界,真可怕,我竟然可以分毫不差地回憶起那個山谷的一切,所以我全部造了出來。雖然山海的螢火之園消失了,但是我有我自己的。
我把所有的信都藏在了山谷的雪海棠裡,我記得你在山海祭抽簽的時候對嘉卉學院的海棠妖說話,你說海棠無香。
海棠無香,意味著暗戀。]
原來如此,衛桓自己都忘了,為什麽他會選擇把這些信封印在雪海棠裡。
是因為他想封存的是自己的暗戀。
[第一千天。今天裂魂針在我心口發作了,很疼。恢復過來之後我想,幸好我們沒有在一起,我既沒有幸福的家庭,沒有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渾身都是傷,心臟插滿銀針,胸口肋骨缺失,也只剩下一隻眼睛,和你相比,我不過是躲在黑暗中的一攤殘缺碎片。
不過如果你出現,我就會好好把自己拚湊一下,努力做出金玉其外的樣子,我知道你看到好看皮囊就會開心,我希望你開心。]
衛桓的眼淚低落在紙上,他不由得在心裡埋怨起過去的自己,居然可以把喜歡表達得這麽不確切,害得雲永晝以為自己喜歡的不過是他的皮囊。
明明他這麽喜歡他,為什麽一點都沒有被察覺,雲永晝真是個傻子,他也是。
這些紙張多到超出他的意料。原來雲永晝都是依靠這樣的方式等下去,他從來沒有關心過,也沒有問過,所以雲永晝從來都不說。
[第一千八百三十天。一轉眼過了好幾年了,我找遍了整個妖域,迄今為止沒有找到你。我盼著是我沒有找到,而不是你沒有回來。你說不定已經在某個小到沒有名字的城市定居,過你想過的生活。
但我又有點擔心你,也盼著你可以給我一個消息,好讓我死心,我去遠遠地看一眼,然後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昨天的時候我看見一個孩子在跟他的母親撒嬌,他說他學習飛行的時候磕破了胳膊,邊說邊哭,他媽媽抱住他,特別溫柔地安慰他。
於是我想,如果再一次遇見你,我也想把這些年的痛苦一一細數說給你聽,你這麽善良一定會心疼我,說不定我可以卑鄙地換到一個擁抱或者更多。
騙你的,別被我嚇到,我不會這麽做。
我愛你的自由,我不會毀了它。]
他真的一句都沒有說。他取出肋骨打造的禮物,他付出的所有代價,他為了救他所受的創傷,一切都隻字不提。衛桓有時候甚至覺得雲永晝對他自己狠心得可怕,只是他不清楚,雲永晝從小就是一個不會哭的孩子。
無論他經歷了什麽,他學不會去博取同情。
[第兩千五百四十五天。今天Rebels的小組匯報提到,他們救下137研究所唯一一個成功的試驗品。七年過去了,我還是很厭惡聽見“唯一”、“成功”這樣的字眼。
這種心理上的不平衡真是醜陋至極。
以及,我很想你。]
衛桓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當初就是那個唯一成功的試驗品,可能就不會這麽想了。算下來還真是緣分,如果當初他逃出來的時候不是遇到阿祖和莉亞,可能就被137的人再一次抓回去。何況也正是他們給自己指了一條自救的明路,這樣他才會做根本沒有絲毫可能性的事,用人類的身體去考取山海的入學資格。
冥冥之中,是Rebels帶著他一步步走到雲永晝的身邊。
[第兩千五百五十五天。今天我在山海大門口遇到了一個人類,明明他和你長得不一樣,可我看到他就想到你。先說明我並不是那種會隨意把別人當做替身的家夥,這七年我一次也沒有過。
但他真的讓我想到你。可他是個人類。
為什麽會這樣,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可能是太想你了。]
因為那就是我。衛桓吸了吸鼻子,小聲罵了一句笨蛋。
[第兩千五百五十七天。今天我是裁判,正好又遇到這個人類了。巧的是他和小靈是對戰,他的近戰功底好到令我吃驚,小靈的近戰是我和揚昇教會的,這個人類居然可以在近戰上壓過她。
他的作戰方式也很像你,最可怕的是,下半場可以使用妖力的時候,小靈用蓮火展開攻擊,竟然被他身體裡的力量反彈了。
那股力量是火,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
你真的回來了嗎?]
[第兩千六百天。雲陽把他分到了炎燧學院。
我很害怕我只是把對你的感情嫁接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第兩千六百七十七天。你回來了,我確定是你。今天第一次小組實戰,我收到求救信號立刻趕到,看到你身上爆發出羲和之瞳的力量,我立刻確定了。可是為了保護你,我強行在你不清醒的時候結下血契,我怕你會被這股力量反噬。
你終於回來了,我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麽,我開心得發抖,但我也限制了你的自由,想到這裡我又難過。我想過放你走,讓你離開這個地方。但你拒絕了我,我早知道會這樣,你一定想要找回真相。
那我就還可以再保護你一會兒,也很好。
(我其實學了很久怎麽上藥,今天弄疼你是因為我太緊張,手有點抖,下次應該就不會了。)
還有,毛球比我更快認出你,這一點我不甘心。]
看著這些字,衛桓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明明雲永晝平日裡永遠看不出喜怒哀樂,可只要讀他寫下的這一封封信,就能很明顯地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開心的時候會寫很多,說很多,像孩子一樣直白。
[你回來的第三天,今天你在班上說我四舍五入是你老婆,你第一次見我也說過。我其實很開心,所以我開心得直接戳穿你,嚇得你叫我老公。
你小心翼翼的樣子可愛得要命,讓我想多捉弄你一點。
但你可能會在心裡罵我,所以我也不敢太壞。
真喜歡你,不管你是什麽樣子。]
[你回來的第四天,我終於把手環送給你了,也把我的妖力給了你。
有點慶幸你成了人類,這樣我才有立場給你這些。]
[你回來的第十天。我太討厭蘇不豫了,雖然這不好,不過反正他也討厭我,彼此彼此。
你要是對我有對蘇不豫一半親密,我就少討厭他一點。
不過你的秘密既沒有告訴他也沒有告訴我,這就很公平,我很滿意。]
“滿意什麽啊……你是小朋友嗎雲永晝……”衛桓小聲吐槽,把這張紙翻到後面,拿出下一張。
滿山谷的勿忘我陪著他靜靜坐著,偷窺這些秘密心事。
[你回來的五十五天。該死的懷夢草為什麽跑到我懷裡?簡直瘋了,我要燒光妖域的懷夢草。
好吧我承認,我真他媽想上你。]
什麽?
“臥槽這個雲永晝!臥槽臥槽……”衛桓被這張的內容嚇到直接把紙扔起來,誰知這些紙竟然一下子全飛上天,一張又一張,雪花似的和螢火一起懸浮起來,鋪了整片夜空。
“誰讓你進來的?”
聽見這冷冰冰的聲音,衛桓驚得猛回頭,果然看到了一臉表情複雜的雲永晝。
“那什麽……我……”衛桓自知看人隱私理虧在先,開口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剛在湖邊坐著玩兒結果不小心栽進去了,然後我就進來了。你看我身上還濕著呢,你看……哎雲永晝你幹嘛!”
他正說著,雲永晝的手上就蓄了火,似乎惱羞成怒準備一把火把這滿天的信紙都燒個乾淨。衛桓嚇得從草地上爬起來,跟個小炸彈似的直接把雲永晝撲倒,“不許燒!”
雲永晝被他生生壓在地上,疼得直皺眉,衛桓抓著他的手呼呼吹滅那些火,然後抓著他的兩個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的,趴在雲永晝身上盯著他,“你幹嘛呀!”
“誰讓你看的。”雲永晝就差咬牙切齒了。
衛桓吧唧一口親上去,笑嘻嘻道,“都是意外,真的,我發誓。”
“回頭我就全燒了。”
“不行!”衛桓拿嘴堵住雲永晝的嘴,貼著他的嘴唇含糊不清道,“都是我的一張也不能少!”
雲永晝推開他,“不是你的。”
“你少騙我!”衛桓立刻拆穿,“我看到了,你就是寫給我的,你還要給我表白來著你敢做不敢認!我告訴你我全看了,我還看到你把我懷夢草搶走了你還說你想上我唔唔!唔唔唔!”
他的嘴被雲永晝用光綢封住。
“閉嘴。”
“唔唔!”
雲永晝運靈,這漫天信紙都落下來。
“唔唔唔唔唔!”
“不燒,我封印回花裡。”
眼看著這些信紙都回到花瓣之中,衛桓一臉怨恨地看著雲永晝,直到被他解開光綢,他都一直維持那個表情。
“好,我現在正式宣布金烏和九鳳的臥室要種滿懷夢草和迷情樹。”
“你敢。”
“我當然敢!”衛桓理直氣壯,“你喜歡我為什麽不說!?”
聽他這麽質問,雲永晝挑了挑眉反問道,“你不也沒說?”
“嘁,誰在上面誰先說,老公可不能白喊。”衛桓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今晚就讓你在上面。”
衛桓一驚,“真的假的?”但是講真的我隻想被你上……
雲永晝面無表情看向他,“你在上面,我在裡面。”
臥槽。衛桓眼睛一瞪,“啊看來你是真的很想上我……”
雲永晝感覺自己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跳,咬牙切齒道,“你再提這件事,我讓你下不了床。”
誰知衛桓是個沒臉沒皮的,一下子抱住雲永晝的後背,撒嬌道,“哎呀,下不了床就下不了床,我就可以請假不上班了~”他吧唧兩下親上雲永晝側臉,“我還想看,我要看全部的。”
雲永晝是個薄臉皮,說起這些就悶聲悶氣,“有什麽好看的,沒一張拿得出手。”
衛桓一個勁兒搖頭,“胡說,我都喜歡得不得了。”他看向滿是星星的夜空,“我也太走運了,我第一眼就喜歡的家夥居然這麽喜歡我。”
聽見這句話,雲永晝側過臉看向他,這一幕像極了當年他們不情不願的螢火之園夜遊。
衛桓的手指探過來,草叢間握住他的手。
“我上輩子要是知道你這麽喜歡我,可能會高興得姓什麽都忘了,我像個傻子似的在你身邊打轉,就是為了讓你多看看我。我真蠢,還讓你一個人等我這麽久。”
“可是哪怕重來一次,我還是愛上你了,果然本性難移。”他看向雲永晝,眼睛裡映著漫天流螢,“你別生我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著他朝雲永晝勾了勾手指,示意讓他再靠近些,雲永晝表面看起來不情不願,可還是照做了。
衛桓乖乖趴在他的肩頭,超小聲地開口,“就是在這裡,我第一次發現我有點喜歡你,你還記得我們一腳踩空滾到山谷下面嗎?你就趴在我身上,我們差點親上。”
他的聲音很輕,單純得還是和當初的少年音別無二致,可尾音總是輕輕上揚,帶著一絲狡黠感十足的挑逗。
“其實那天晚上我也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