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桓恢復得很快, 快到不合常理。
睜開眼的時候自己還被雲永晝抱在懷裡, 在半空中飛著。
怎麽回事……
“喂!”懵懂的意識被大風吹得清醒,衛桓抬頭看見雲永晝的臉, “你抱著我幹什麽!放我下去啊!”
誰知他剛說完這句, 雲永晝就松了松箍在他膝間的手, 突然間腿往下一沉,嚇得衛桓下意識摟住雲永晝的脖子, “臥槽!沒讓你這時候松手啊哥!”
感覺到雲永晝的手再一次摟緊, 衛桓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緊繃的身體也開始松弛, “嚇死老子了……”
原本快要靠在雲永晝肩頭的他緩了口氣, 側過頭的一瞬間, 與雲永晝意外地視線相對。
好近。
他瞳孔中的金色尚未褪去,殘留一絲太陽的余暉,衛桓仔細看著,靠近自己的那隻眼睛裡隱隱約約顯露出一枚太陽圖騰, 就在他偏了偏腦袋還想繼續時, 雲永晝撇開視線, “看夠了嗎?”
衛桓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想到自己剛醒過來說的話,好像都有點不符合自己之前的人設,於是趕緊挽回,“看、看夠了。”
摟住雲永晝脖子的那雙手燙得很, 就好像他貼得不是雲永晝的皮膚,是他運的金烏火。衛桓松開,覺得自己這樣像個女孩兒,可一松開就顯得他更有什麽了,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於是他又放回原位。
一番糾結,衛桓還沒來得及作出決定,雲永晝就淡淡開口,“摸脖子好玩嗎?”
誰摸你脖子了?老子在糾結摟不摟你。
衛桓心裡更加奇怪,這還是當年的雲永晝嗎?那個清冷小美人怎麽過了七年變成這個樣子了。
“好玩,特別好玩。”
連雲永晝現在都開始調戲人了,衛桓也索性不要臉了,不光摟著,把頭也埋在雲永晝的肩窩,“雲教官我現在好激動,我激動得想哭!我……”
天,他都做到這份上了,雲永晝要是還不放他走,一定是喜歡人類,還喜歡男的!
“你哭。”
臥槽?
衛桓一噎。縮在他脖子那兒梗了半天才小聲回復,“我……我……哎呀,我一激動又有點哭不出來了……”
雲永晝倒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默默抱著他,片刻後降落。
這人以前也不這樣,給台階也不下的,不像自己,沒台階也得找台階下。
怎麽現在大轉性了。
衛桓偷摸抬頭瞄了一眼,這並不是山海的大門,是南門。
他嘴太快,要開口問的時候忍住了,畢竟一個剛入學的人類學生是不可能有權限來到山海大學的南門的,也不可能知道這裡。
南區的結界隔絕教學區和學生生活區,大部分的面積都是教師公寓,還有一小部分是軍事科研所。
“這是哪兒啊?”衛桓裝傻充楞,戲癮大犯,從雲永晝的懷裡掙脫出來,連連後退幾步保持安全距離。
南門前的站著兩個巨大的窮奇獸,凶神惡煞地盯著衛桓的後背。衛桓一下子感應到窮奇的妖氣,猛地頓住腳,回頭看了一眼。
窮奇凶猛無比,最愛吃人。
衛桓心咯噔一下,嚇得又跑回到雲永晝的身後,抓著他後背的布料,“雲教官,您先……”
雲永晝沒有說話,看了兩頭凶獸一眼便走向南門,衛桓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背後,挨得緊緊的,生怕這妖獸好歹不分把他給吃了。南門的結界直接為雲永晝打開,他領著衛桓走了進去,結界又隨之合上。
不對啊。衛桓心道,這雲永晝妖力這麽強,幹嘛當時在妖都街上的時候不直接用結界穿越術,非得生抱著他抱一路飛回來,真不嫌折騰。
剛這麽想,衛桓就感覺自己身體一墜,一下子撞到在一張黑色的大床上,明明上一刻還在南門的門口。
操,這孫子不會有讀心術吧。
衛桓撐著從床上起來,“我去,差點兒給我把腰撞壞,哥哥我的寶腰還沒開過張呢……”剛坐起來,就感覺到屁股壓住了一個什麽圓東西。
“嚶嚶嚶!”
臥槽。
衛桓趕緊挪開,床上果真就是那個毛球怪。還沒等他做出下一步動作,小毛球就粘到了衛桓的腦袋上,發出愉悅的嚶嚶聲,就像泡了舒舒服服熱水澡的小黃鴨。
這家夥遲早要暴露他的身份,衛桓時刻觀察著雲永晝的背影,一邊用手努力地將自己頭頂上的毛球揪下來,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那毛球就是牢牢地巴在他的頭上。
“我還不信這個邪了……”就在衛桓準備再一次努力的時候,雲永晝轉過身,衛桓慌亂放下手臂,眼見著什麽東西扔了過來,下意識抬手去接。
“這什麽……”衛桓攤開手心,是一個紫紅色的枇杷大小的果子,很冰。
“反魂果。”雲永晝語氣輕描淡寫,仿佛這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果實,根本不是什麽救命的靈藥。
小毛球學著雲永晝的語氣,一本正經,“嚶嚶嚶。”
衛桓一驚,他真的沒有料到雲永晝竟然還保留著這個反魂果,雖說他知道反魂果實不腐不壞,可這都十年過去了,他為什麽還留著?
雲永晝一言不發地脫下自己的教官服外套,裡面是一件黑色的背心,配著那條稍顯寬大的教官褲,襯得他的腰線更窄。
他抬起頭,視線停留在衛桓疑惑的雙眼,即便他沒有給出任何的提問,雲永晝也兀自給出了答案。
“我不想圈養一個死人。”
求了這麽久的反魂果,沒想到最後還是從上一任新生榜首的手中得到的。
衛桓不知該說什麽。太多情緒雜糅在一起,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吃掉這個果子,只有活下來了還有其他的可能,可他又不確定,自己這樣算不算一種欺騙。
在雲永晝的眼裡,他只是想讓他剛剛圈養成功的人類奴隸活著為他效力,但他不是。他不是人類。
他甚至很好奇,如果雲永晝此時知道自己就是九鳳,會不會後悔。
畢竟九鳳的名聲已經敗壞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把這麽珍貴的東西給了眾人口中的山海叛徒,會怎麽想。
“你為什麽要圈養我?”
衛桓稍稍仰著臉,這張清秀的人類面孔讓他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顯得有那麽一絲脆弱感,“原來金烏家族的大妖怪也可以隨便圈養人類嗎?”
金烏不同於其他的家族,他們大多從政,根基深厚,對家族內部妖怪的管理非常嚴苛,尤其是雲永晝的父親,身為黨派首腦,他的家教嚴格到變態。
“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說完這一句,雲永晝便徑直朝他走來,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凝視著衛桓的臉,銳利目光像是要將他這張虛假的皮囊看透。
他的瞳孔又一次染上了金色,那張清冷的面孔閃過一絲情緒的波動,衛桓形容不出那是什麽情緒,太複雜,超出了他的感知范疇。
久違的光索忽然間出現,將衛桓綁住,生生拽到雲永晝面前。
又來了。
“不需要嗎?身為一個圈養物,我連需要做什麽都不清楚。”衛桓掙扎不開,只能仰望那張清冷的面孔,唇角勾起,“你不準備告訴我?”
似乎被他說中了重點。雲永晝眼神中的光閃動一下,看向別處。
“吃了果子,給我離開山海。”
頓了頓,他又道,“回你們人類的凡洲,找個地方躲起來,越遠越好。”
衛桓一僵。這是什麽意思?
哪有妖怪大費周章圈養一個人,最後讓他離開的,還把這麽重要的反魂果給他,雲永晝這是瘋了吧。
“我不走。”衛桓直接了斷,他都沒搞明白是誰陷害了他,怎麽能這麽輕易離開山海。
難不成就是雲永晝?
這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冒出來,但很快又被衛桓否決了。
如果是雲永晝認出自己,害怕他報復所以趕他走,又為什麽給他反魂果,放著讓他等死好了,現在這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肯定不是。
而且他性格孤傲,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陷害別人的事。
“我不走。”衛桓再一次堅決否認,“我好不容易才考進來,怎麽能說走就走。”
“不走?”雲永晝的視線回到衛桓的臉上,俯下身子,修長手指捏住衛桓的下巴,不斷靠近。
這顆脆弱的人類心臟又一次開始沒完沒了地狂跳,仿佛面前這個一別多年的宿敵才是它重現鮮活的觸發器,其他的都不管用,只有這個人才是他複生的證明。
沒有原因,他不知道原因。
那雙看起來就該薄情的嘴唇在無限靠近他唇角的時候錯開了,滑到耳畔。
“你是想留在我身邊嗎?”
留在你身邊。
衛桓一瞬間感覺記憶有些錯亂,腦海裡有人在重複這句話,可並不是雲永晝的聲音。奇怪,更像是他自己的。
[我以後就是要留在你身邊,你當教官我也要當,你上戰場我也要上。膈應不死你,怎麽著?]
他的意識忽然回到現實,一雙失措的眼看向雲永晝的臉。
雲永晝不說話,松開了手,連光索也跟著一並消失。
“哎,別走……”衛桓在他轉身前的時候說出了口,可他立馬後悔得想要咬舌自盡,他怎麽會下意識對他說這樣的話,簡直是瘋了。
算了,都這樣了,倒不如裝成倒貼他的樣子纏著不放,雲永晝肯定看不上這樣的人,就算他短時間內看上這副皮囊,只要極盡所能膈應他惡心他,總有厭煩的一天。
到時候自己就能恢復自由身,再好不過。
盤算完畢,衛桓立刻擠出諂媚的笑臉,一把抓住雲永晝的手臂,“我就是想留在你身邊,我特別特別崇拜你,就是為了你才來到山海的!”
雲永晝反常地沒有甩開他,眉尾微挑,“可我聽說你的偶像是九鳳。”
衛桓一愣,趕緊笑起來,“哪有,我怎麽可能喜歡一個叛徒……”
說完這句,他感覺雲永晝在盯著自己,盯得他毛骨悚然。衛桓努力說服自己與他對視,神情輕松自然。
手不自覺抓緊,這才想起反魂果,於是裝作怕雲永晝反悔的樣子,飛快地吃掉了果子,“沒了我跟你說,還挺好吃的。這個藥效什麽時候開始啊,我的毒就這麽解了麽?”
雲永晝沒搭理他,一言不發離開臥室。衛桓這才松了口氣,他打心眼裡還是害怕被雲永晝發現身份的,雖然連他也說不清為什麽。片刻後雲永晝又回來,手裡提著一個醫藥箱。
“到床邊來。”
衛桓小聲地哦了一下,自己乖乖地坐到床邊,一直屏住呼吸沒吭聲的小毛球也學他的樣子嚶了一聲。雲永晝拉了個椅子坐在他的面前,把醫藥箱打開。
衛桓納悶,妖怪的體質特殊,大妖怪的傷口愈合力尤其快,即便是需要藥物輔助,也和人類拿來處理傷口的藥物完全不同,雲永晝是從哪裡弄來的人類藥品,他幹嘛弄這些。
雲永晝不說話,低頭拿出一個醫用膠布,認真地低頭撕開了一個頭,拽出來一段。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與熟悉的人獨處。
衛桓默默看著雲永晝,他的睫毛被暮光染得半透明,投射出長長的顫動的影子,在眼下薄薄的皮膚晃動,像夏日在牆面婆娑的樹影。
想起以前雲永晝戰鬥到激烈的時候,眼下的皮膚會染上血紅色的妖紋。雖然他也只見過一次。
雲永晝又從小箱子裡翻出剪刀,把膠布剪下來一小段。
見他抬頭預備把那段往自己臉上貼的時候,衛桓終於從美色中醒悟,抓住了他的手腕,“哎等一下。”
雲永晝皺眉,看向他的目光又冷了下來。
“不是……”衛桓有些尷尬地指出,“我記得好像應該……先給傷口消毒,然後再上藥,最後用這個膠帶,”他抓著雲永晝的手腕晃了一下他手上那一小截膠帶,“就是這個,用這個固定紗布……”
尷尬地講解完,衛桓松開他的手,自己伸手去箱子裡拿酒精和棉簽,“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放下。”
一瞬間,不知從哪兒刷刷刷冒出一堆光錐,呈放射狀對上衛桓的腦袋,嚇得衛桓棉簽都掉了,“臥槽!”
“不許動。”雲永晝淡淡道,“我知道怎麽弄了。”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我的哥哥啊,嚇得我差點二度歸西。
衛桓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勉強對著面前的祖宗擠出一個笑容,“好好好,我不動。你能把你的寶貝們都收回去嗎哥哥?”
雲永晝抬眸看了他一眼,光錐後退了些,包圍住他們倆,但沒消失。衛桓搞不懂雲永晝在想什麽,不放心他?那為什麽要圈養一個陌生人,腦子有病吧。
難不成這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有什麽喜歡照顧別人的奇怪癖好?衛桓喉結滾了滾,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養死的各種花花草草。
不是,我活生生一個人,有血有肉還有一張漂亮臉蛋兒,萬一被這小少爺養死了去找誰說啊!
“別動。”雲永晝輕聲開口,衛桓這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這麽近了。他的臉頰,雲永晝的指尖,中間唯一的連系就是那支沾滿冰涼酒精的棉簽。
短距離是製造錯覺的利器,衛桓隻覺得雲永晝蟄伏血液中的火傳進了這小小的棉簽中,再一點點傳到他這邊。
所以他的臉才會開始發燙。
是這樣的,沒有錯。
衛桓撇過眼睛不去看他。傷口被戳得有些疼,但痛感比想象中輕很多,他努力地保持面部的鎮定,直到雲永晝把該上的藥都上完。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反正衛桓時時刻刻都能為自己找到借口,所以他下意識給出暗示,一定是雲永晝的光錐令他芒刺在背。
直到臉上被鱗甲劃破的傷口都一一被包扎好,衛桓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待遇以前可沒有任何人有過,就算是他小九鳳都沒有過。畢竟雲永晝又冷又傲,誰都不放在眼裡。
“謝謝。”喉結不自然滾動兩下,他們之間的氛圍過於安靜,衛桓試圖轉移注意力,“反魂果真有用,我感覺自己一點也不難受了。”說著,他低頭檢查自己的指尖,“手指上的青斑也沒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副作用……”
雲永晝仍舊不說話,默默地將醫藥箱收拾起來。
“我可以回宿舍了嗎?”衛桓小心翼翼地試探,他現在妖力全無,多少還是有些怕雲永晝。
小毛球委屈兮兮地哼哼起來,從他頭頂跳到肩膀上,不停蹦躂,像是在阻止衛桓,“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
雲永晝抬眼,似乎沒有太多的反應,衛桓很了解他,沒反應已經是最好的反應了。於是他又補了一句。
“我朋友還等著我吃晚飯,我得趕緊了。雲教官,下次我再來……”
誰知聽完這句,雲永晝忽然皺眉,沉默地盯了他幾秒,最後起身站起來,“不行。”
“不是,我不回宿舍去哪兒啊雲教官!您總不能讓我睡下面那個池子裡吧,我可不會游泳啊。”
衛桓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伸長了脖子望著雲永晝的背影嚷嚷著,“雲教官!你要是不讓我回去我就賴在你臥室!”說完他屁股一彈,兩手拍打著床,“我就賴這張床上了!我死都不走!雲教官我……”
話還沒說完,衛桓就被迎面砸過來的衣服糊了一臉,他拿下來一看,幾件換洗的衣服,其中有件黑色襯衫眼熟得很。
“這是……”
“你說的,你死都不走。”雲永晝抱胸靠在門框邊望著他,“臥室給你。我睡客廳。”
“哎……”衛桓剛開口,雲永晝就轉過身去,門砰的一下關上,還落了鎖。
這小少爺是什麽怪脾氣啊。
衛桓摁了一下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戰鬥服幾秒鍾內變成了普通的夏季製服,他的眼睛盯著雲永晝給他的黑色襯衫,死活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兒見過。
算了。衛桓感覺自己出完任務渾身都是土,自己都嫌棄自己,於是拿著換洗衣服去洗了澡。
推開浴室門出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子糊味,衛桓心一驚,“臥槽不會著火了吧。”他砸了半天臥室門,過了好一會兒電子鎖才解開。
“你在乾……不是……”衛桓覺得自己的語氣太衝了,不像是對著老師應該有的口氣。客廳飄著一股煙,衛桓朝著煙的方向走去,“雲教官,你在幹嘛呀?怎麽這麽大煙……咳咳咳……”
廚房的煙都迷了他的眼,衛桓抬手揮了半天,嗆得嗓子疼,“您在這兒辦篝火晚會呢?”
站在一邊的雲永晝轉頭看著他,也不說話,衛桓仔細瞅了瞅,這家夥眼神裡好像是有那麽一點懊悔。
他憋著笑把火關了,打開廚房的窗子通風,“你是想做飯嗎?”
雲永晝眼睛瞟向他,又瞟向那個被他燒焦的鍋,依舊不說話。
衛桓無比地確信,自己死的這幾年裡這小少爺一定受過什麽大刺激,以前也就是語言能力喪失而已,現在連腦子都不正常了。
“我來吧,”衛桓將黑色襯衫的袖子擼到小臂,端起燒焦的鍋將裡面的不明物體倒掉,擱到洗碗池子裡,又伸長了胳膊在頂櫃裡翻出一個新的鍋架在灶上。
弄好這些,衛桓掃了掃台面,竟然全是凡洲的食材,什麽番茄青菜之類的人類食材,盡管現在也沒多少人類吃得起這些有機食物。他有些訝異地回頭看雲永晝,雲永晝也看著他,還上下打量了一下。
打量什麽啊。衛桓也跟著低頭。
“你為什麽不穿長褲?”
聽到這句靈魂發問,衛桓都沒過腦子,愣愣回復。
“您沒給我長褲啊。”
兩人迷之沉默了一陣,雲永晝轉身離開了廚房。
奇奇怪怪的,衛桓癟癟嘴,從廚房的牆壁取下圍裙戴好,又確認了一邊自己的平角褲。
也不是很露啊,都是男人怕什麽。
衛桓在心裡默默地吐槽完,把菜拿到水龍頭下面衝洗。切番茄的時候他還在想雲永晝剛才的態度,一不小心就切到了自己的食指,血珠子直往外冒,衛桓趕緊拿水衝了衝,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疼。
反魂果也太牛逼了吧。
衛桓盯了半天傷口,還挺深的,就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按住自己的手指止血,想出去找個東西包一下。
剛出來,衛桓就瞧見餐桌上擱著一創可貼。他也沒覺得奇怪,走過去將手上的傷口貼好,一回頭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雲永晝,攤開了左手,似乎在看什麽。
雲永晝的的確確是他見過最古怪的人。衛桓搖搖頭,走回廚房。
沒太多食材,衛桓只能隨便弄點,不一會兒就端著兩碗面出來,“雲教官你湊合著吃啊,下次我再給你做好吃的。”
他嘴裡說著奉承的話,眼睛掃過房間,看見洗過澡的雲永晝換了件白色短袖出來,坐到了餐桌邊。
大概是衣服的原因,他看起來和七年前那個不愛說話的男生一個樣。略濕的短發垂在前額,將他左額的紅色火焰稍稍遮住些許。
衛桓解開圍裙掛在椅子背上,坐到了雲永晝的對面,屁股剛沾上凳子又立刻起來,謹慎發問,“我可以坐嗎?”
雲永晝望了他一眼,輕嗯了一聲。
衛桓這才放心。雲永晝這種陰晴不定的人,得時時刻刻小心著點。
凡洲常年飽受戰爭之苦,農業發展滯後,加上資源被掠奪,食物極度緊鎖,人類又不能吃妖怪的食物,所以很多口糧都是合成出的無機產物。
衛桓在暗區那幾天吃的都是人工海帶之類的東西,原本妖界就對人類的食物不屑一顧,雲永晝這樣出生於妖界名門望族的天選之子,更是幾乎沒吃過幾次。
真是搞不明白他現在怎麽變了口味,居然還喜歡上人類的食物了。
快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出任務體力消耗巨大,衛桓飛快地擦嘴看向雲永晝,“好吃嗎雲教官?”
雲永晝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語調也沒有什麽波瀾,但說出來的話倒是肯定,“好吃。”
真好糊弄。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溫馨的場面對他們來說多少應該是陌生的,可衛桓一時間竟也沒覺得多尷尬。吃完東西,雲永晝讓他回到臥室,自己走到了客廳的沙發。
衛桓往外瞄了一眼,他一米八幾的高個兒,縮在沙發上實在不像話,於是開口道,“雲教官,你要不還是進來睡?您還有新被子嗎,我打個地鋪。”
雲永晝走進來在臥室的衣櫃找了一下,只找到一床薄被。衛桓怕他尷尬,自己搶了被子就往外跑。
“站住。”
腳步一頓,衛桓笑嘻嘻回頭,“那個,我覺得外面沙發也挺舒服的。”
雲永晝的眉尾輕微地挑了一下,“回來。”
他的聲音永遠透著不可置否的堅定,衛桓沒有辦法,現在受製於人只能什麽都聽他的。
這家夥這麽狂躁,一會兒嗖嗖嗖放出一大堆光錐把自己戳成篩子可就不值當了。
“我沒想跑。”衛桓眨眨眼,“我剛剛騙您的,我就是跑兩步消消食兒。”他抱著被子原地做了幾個弓步,乾笑著走到了床邊,跪在地上鋪好,自己乖乖躺了上去,“雲教官晚安,雲教官好夢。”
雲永晝沒有回他的話,衛桓隻當他默認了,自己轉過去背對著雲永晝的床,直到感覺雲永晝關了燈,躺了下來,衛桓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
這件衣服上有雲永晝的氣味,衛桓聞得出來,從上學的時候他就記得這股冷冷的香氣,很淡很淡,但很特別。
初夏的夜裡還是有些涼,半夢半醒間吹來一陣風,衛桓縮了縮下巴,碰到衣領內側的一處刺繡。
他忽然想起了這件襯衫的歸屬,可意識已經先記憶一步,陷入了沼澤般的夢境裡。
夢裡的他回到了少年時代,夏日的風將他的黑色襯衣吹得鼓起,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衛桓回頭,瞧見了白襯衫牛仔褲的揚昇,手裡拿著兩串冰糖葫蘆,只不過上面的果子看起來不像是尋常果子,有點像野葡萄。
“這是什麽?”衛桓從他手裡拿過一串,嗅了嗅。揚昇手指向山海主乾道熙熙攘攘的攤位,“嘉卉學院的女生擺攤賣的,說是拿菵草[1]的果子做的冰糖葫蘆。”
今天是山海大學十年一度的山海祭,最初是為了紀念山海大學的成立,後來就慢慢從山海大學的校慶變成了校園狂歡祭典,通常都是在招生後的第二年七月七日舉辦,持續整整三天,是山海最盛大的節日。
山海祭活動豐富,每個學院都有自己的特色,嘉卉學院的學生最喜歡的就是擺攤賣一些奇珍異草。
“這一串多少錢?”
“三十妖幣。”
衛桓翻了個白眼,把手裡那串塞回揚昇手裡,“你是不是傻?她說菵草你就信啊,菵草多貴啊,吃一顆智力猛增的能是隨隨便便拿出來擺攤的嗎我的哥哥啊,這一看就是野葡萄。”
說完衛桓又拽著揚昇的手腕咬了一口他手裡的冰糖葡萄,含糊不清道,“我就說吧,那些小姑娘就喜歡騙你這種老實妖。”
“那你別吃。”揚昇抽回自己的手,又被衛桓把串抽走,“我就要吃!你還別說,這小葡萄還挺好吃。”
遠遠地走過來一個穿著淡綠色長衫的男生,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像是穿越過來的,衛桓看清人之後立刻高舉手臂朝他揮舞,“不豫!”
蘇不豫也笑起來,神色溫柔,“你們倆今天怎麽穿得像黑白無常似的?”
衛桓低頭看看自己,又瞅了一眼揚昇,大笑起來,“真的誒。”他很快又衝著蘇不豫挑眉,“我這件襯衫好看吧,新買的。你看這領口裡面還有我的名字縮寫,特別巧,所以我就買了。”
揚昇繞著蘇不豫轉了個圈,“不過你這是什麽打扮?”
蘇不豫那張清秀的臉上露出些許驚訝之色,“不是吧,你們不知道?剛才我一進來就被拉去抽簽了,你們沒遇到嗎?”說著他摸出一張藍色的布簽遞給他們看。
簽的正面繡著扶搖的銀白風紋,打開來則寫著一行字——古風cosplay
“這是今年山海祭的新活動,好像每個學院的學生會和山海百名榜都強製參加,其他學生自願參加,要先去冥祥樓前面抽簽才能知道自己參加什麽項目。”
衛桓一聽就撇了下嘴,“肯定沒好事兒。我不去,誰愛去誰去,本帥哥今天的日程呢就是逛逛夜市攤位,哎對了,我都跟上善學院的鮫人小美女約好了,一會兒要去看她的水上芭蕾。”
揚昇一把拽住拔腿就要跑的衛桓,“你是百名榜第二名,你可不能不去。”
“不是,”衛桓一聽到[第二名]這三個字就條件反射地炸毛,“你能不要那麽執著於名次嗎?再說了,第一名肯定不去的我這個第二名要時時刻刻向榜首看齊,這叫見賢思齊焉,不懂了吧,古文學得不好吧,我小學可是古文課代表……”
“可是第一名去了。”蘇不豫微笑道,“他現在就在冥祥樓。”
“什麽?!雲永晝瘋了吧?”
衛桓好說賴說都不行,最後兩個死黨相視一笑,揚昇展開雙翼,蘇不豫腳下蓄了朵雲,一人抓了衛桓的一隻胳膊,硬生生把他吊著強行運送到了冥祥樓。
“喂!你們兩個給我等著!”
冥祥樓前頭人滿為患,一眾學生見天上飛著倆扶搖學院的妖怪,紛紛讓了條道。揚昇和蘇不豫默契地松開手,將衛桓丟了下去。
“操,我的屁股!你們摔死我得了!”
揚昇笑著降落,收了翅膀,“還沒聽說扶搖的哪個學生是摔死的。”
“阿桓可以開個先河。”蘇不豫立刻接過話。
“嘁。”衛桓拍拍屁股站起來,正要往反方向跑,一跑就撞到一個人身上,“臥槽又是誰這麽不長眼撞到大帥哥身上!”
一抬頭,哦豁,雲永晝。
前一秒還齜牙咧嘴的衛桓立刻笑嘻嘻,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臉,“是我~”
揚昇簡直無語到了極點,扭頭看向蘇不豫,“你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嗎?”
本想等著蘇不豫和他繼續一唱一和,可他卻愣了一下,恍惚地轉頭看他,“你說什麽。”
雲永晝冷眼看著衛桓,不說話直接繞開他走過去。衛桓跟在他的後頭大搖大擺,像是混得很熟一樣,左一句右一句沒個完。
“剛剛他們還說你已經到冥祥樓了,原來你剛來啊,我還以為你比我先呢。”
“我一聽你來了我立馬就過來了,那叫一個積極~”
“哎我才發現你今天穿的衣服和我的好像哦!我也是黑襯衫欸,看來我們很有默契!”
“對了雲永晝,你知道有哪些項目嗎?你看到不豫沒,他穿的古裝挺好看的我也想穿,你想抽到什麽項目?”
衛桓都要貼到雲永晝身上了,雲永晝隻淡淡瞟了他一眼,走到了抽簽台前,“只要跟你不是同一個就好。”
嘖。
這人真是……
抽簽台事實上就是冥祥樓前的三株樹[2],名為三株,實則是有一棵大樹,整體形同凡洲的常見的柏樹,但葉子卻是一顆一顆的珍珠,遠遠望去璀璨耀眼,漂亮極了。
學生會的乾事們將所有種類的簽都系在了這棵大樹上,為了保證平衡,所有布簽都按照學院分類,共有紅藍綠白四種。
衛桓背著手在這樹下溜達了一圈,挑來撿去的,又纏著負責抽簽的女同學問問題,“你們有哪些項目啊?哎你是不是海棠妖?”
女生一愣,臉上浮現紅暈,“你、你怎麽猜到的?”
衛桓沒有直接回答,反倒補了句,“嘉卉學院的旗袍校服你穿著好看。”說完他又道,“你臉上印著花黃,我雖然看不出來究竟是哪種花,但你身上又沒有花香,想一想也就知道是海棠了,海棠無香嘛。”說完他笑起來,尖尖的犬齒添了份俏皮感,“我沒猜錯吧。哎你還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呢。”
“哦,對、對啊。”小海棠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燙得厲害。她不敢直視衛桓,側過臉去將已經被人抽到的簽拿給他看,“有古裝cosplay表演,女仆咖啡館,恐怖屋之類的。”
揚昇不像衛桓,時時刻刻都要逗一逗小女生,他老老實實從三株樹上抽了個簽,“好巧,我是恐怖屋。”蘇不豫接過他的簽,“真的。那你好慘,要進去嚇小姑娘了。”
“妖也會怕鬼嗎?”衛桓插了一句,“我覺得好些妖可比鬼難看多了,還好意思怕鬼呀。”
揚昇無奈地歎口氣,將布簽塞進牛仔褲口袋,“就你好看,快點選吧。”
“知道啦。”衛桓轉著腦袋下意識找了找雲永晝的身影,發現他手都沒有抬,從他袖口緩緩延伸出的光索已經圈中了一個紅色的簽。
燦然樹影下的他格外好看。
“你這樣子看起來像在求姻緣似的。”
雲永晝冷冷瞥他一眼,光索也停止動作。衛桓立刻雙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雲永晝的光索一抽,將那個紅色的簽抽了下來。
衛桓撒開手,小嘴說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