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予安為了洗淨身上的血汙,將自己足足泡了快一個時辰,這才所有情緒壓回心底,徹底冷靜下來,換上乾 淨的衣裳,回了寢宮。
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蕭予安才剛站穩,忽然有侍女匆匆來報:“蕭公子,蕭公子不好了,謝公子自己跑出宮了。”
今日清晨,謝淳歸醒後突然就開始自言自語地喃喃起什麽謝家,然後不顧一切要出宮,守衛皇城門的侍衛不 讓他離去,他就像孩子一樣,坐在地上拍地哇哇大哭,侍衛瞧見他是個傻子,本想先稟報上頭再做打算,結果一 沒留意,讓謝淳歸翻牆逃了出去!
“你們這守衛也太隨便了! ”蕭予安又好氣又好笑,“雖然謝淳歸身手了得,但是也不能連個人都攔不住啊。”
“蕭公子,那是因為皇上千叮萬囑過,不能傷及你們倆,事事都得順著呀!”侍女說,“蕭公子,你說這可怎麽 辦呀!”
蕭予安說:“先別急,我應該知道他在哪。”
謝淳歸渾渾噩噩地在走街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今日用膳,侍女端上一盤精致美味的菜,笑著對他 說:“謝公子,這道菜可是我們南燕國獨有的,你快嘗嘗。”
忽然之間,一股鬱結之氣湧上謝淳歸心頭,眼前令人食指大動的菜肴慢慢溢出鮮血,極其駭人地染紅整個木 桌,謝淳歸猛地掀翻桌子,慌亂站起抬起頭看去,天地變成一張固若金湯的大網,直直朝他壓下來,南燕國三個 字在謝淳歸耳邊不停回蕩,好似惡毒咒罵,謝淳歸受不住地捂住耳朵,拚命跑了出去。
再回過神來,已經是皇城的大街上。
四下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百姓,吆暍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混雜在一起,一片繁榮和諧之景,路邊有煮麵煮 餛飩的小攤,一掀開蓋,白霧頓時氤氳模糊了整座皇城,三年前的破國慘象似乎也連同餛飩的香氣一起被百姓們 吞進了肚子裡。
謝淳歸木愣愣地站在原地,心想:這是哪啊?而他又要做什麽呀?
對了,他叫謝淳歸,可這是哪?
謝淳歸左右顧盼,竟然從這街道的角角落落窺見一絲回憶,也是這青石板,也是那拐角巷。
這裡,好像他原來的家,好像他的國。
強烈的熟悉慢慢湧進謝淳歸的腦海,伴隨著莫名的喜悅,謝淳歸不肯放過角角落落地一點點辨認著。
那家店鋪,不就是在賣他最愛的桂花糕嗎?
那處空地,不就是他小時候玩耍的地方嗎?
那聲吆暍,不就是他幼年時常聽的口音嗎?
這裡,就是他的國!就是他的家吧!
謝淳歸突然興奮起來,憑著記憶往熟悉的地方奔去,他在街上橫衝直撞,毫不意外地撞到了人。
那人哎呦一聲,站起身剛要責怪,目光一落在謝淳歸臉上,頓時驚愕失神,用顫抖的手指著謝淳歸,好半天 都說不出一句囫圇的話:“謝家么兒?你,你,你怎麽,我們,都,都以為你戰死沙場了,你,你,你......”
謝家么兒?
聽見這四個字,謝淳歸忽然想起那日聽聞蕭予安要北上,自己為何不顧一切想跟來的理由。
對了,他想回家看看!
那人拉著謝淳歸,感慨地說:“活著就好活著就好,這謝家至少沒斷了香火,謝家麽兒,你這匆匆忙忙的,是 要回去祭拜嗎?”
聽聞那人的話,謝淳歸費解地重複:“......祭拜?”
“是啊,當年亡國那日,你們謝家上下二十多口人集體殉國,你家的宅子啊,血氣太重,怨氣太深,雖說坐落 於皇城,但一直沒人敢動,就這麽空了整整三年呢!說起來,南燕國覆滅北國的這三年你都去哪了?”
南燕國覆滅北國?
覆滅北國?
覆滅?
忽然有千根鐵銼狠狠地絞進謝淳歸的身體裡,毫不留情地磨著他的腦袋和四肢,疼得他如受酷刑,有什麽東 西在記憶深處反覆撕扯,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