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蕭予安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拿袖子擦擦臉,說:“薛將軍,我可以求您兩件事嗎?”
“你求我? ”薛嚴不可置信。
“對。”
“但說無妨。”
蕭予安說:“第一件事,今夜過後,您可以把謝淳歸的屍體,送回謝家嗎?”
“謝家,原來方才那人就是當年全府殉國的謝家之子嗎? ”薛嚴喃喃,“忠義肝膽,應當被敬佩,好,我答應 你,還有一件是何事?”
蕭予安望向遠方,這偌大的皇宮,處處都有著北國的影子,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雕欄畫棟,亭台閣樓,可 沒有一處能映入蕭予安的眼眸中,蕭予安雙眼空洞無神,他說:“這個了斷,能不能讓我自己來?”
薛嚴一愣,然後點點頭,將長劍遞了過去。
蕭予安接過劍,後退了幾步,尋了一積滿厚雪的高處空地,跪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長劍放在身 側,然後重重地磕了十三下,每一下都緊跟著一句對不起,磕完最後一下時,他的額頭已經鮮血直流。
對不起,是他放虎歸山。對不起,是他沒護住北國。對不起,直到現在,他依舊想看晏河清君臨天下的模 樣。對不起,是他得了這具身軀卻仍然隻想做蕭予安。
對不起是他曾拚盡全力,卻敗在老天一句不可改命之下。
既然如此,拿命賠罪可以嗎?
就像曾經,他把命賠給因為自己的離去而極度怨恨自己的弟弟那樣。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消去一切仇,消走一切恨?
磕完之後,蕭予安忍下頭疼欲裂和眩暈感,垂眸拿起身旁的長劍架在了脖子上,他回過頭對薛嚴說:“薛將 軍,我有一句話,想請您轉告晏河清。”
忽然一陣寒風怒號而過,天地蒼涼,呼嘯的大雪幾乎要將蕭予安的聲音掩蓋。
與此同時,寢宮內的晏河清慢慢睜開眼,一旁的太醫欣喜道:“皇上你醒了?你感覺如何?”
因為失血,晏河清的嘴唇發白,神情恍惚,他花了數秒才記起自己暈倒前發生的事情,隨後不顧四下旁人的 阻攔,捂住傷口撐著身子站起:“蕭予安昵?”
“蕭予安?這是何人?欸,皇上!皇上,你的傷口! ”太醫被晏河清一手臂揮開,徒勞無用地喊了幾句。
晏河清踉踉蹌蹌地往外奔去,他跑出寢宮,扶著外頭的柱子,喘了好幾下氣才沒倒下去,他抬起頭,焦急地 四下尋找著蕭予安的身影,然後將目光定在正跪在天地間的那人身上,晏河清眸底晃過一絲欣喜,他張口要喊, 卻因為失血虛弱喊不出聲,只能拚盡全力往那處走去,他的身後,皚皚白雪上留下了一條蜿蜒的血跡,隨後立刻 被風雪掩埋。
不遠處,蕭予安跪在地上,將長劍架在脖子上,轉頭對薛嚴說:“您轉告晏河清,讓他過好後半生,我想看 看,他的太平盛世,他的繁華天下,他的江山社稷,是怎樣一副安穩的模樣。”
這句話,一字不落地傳進晏河清的耳朵裡,他似乎意識到什麽,恨不得飛奔過去,可是他渾身無力,腳步虛
晃,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模糊成落雪的慘白,他一下按在自己的傷口上,腹部的傷口頓時傳來劇烈的撕裂疼感,可 晏河清隻恨疼不夠疼,不能讓他多清醒一點,晏河清伸出手,發瘋地喊:“蕭......蕭予......”
可風雪那麽大,可晏河清的聲音那麽微弱,可蕭予安至始至終都沒往這裡看一眼,他閉上眼,握著劍柄的手 微微發抖。
再然後,一道銀光劃破天空,也劃進晏河清的眼底。
不過是一瞬,世間只剩殷紅和慘白,晏河清眼睜睜地看著蕭予安倒了下去,動作很慢很慢,砸地卻極重,地 上的落雪頓時飛起數寸,晏河清也跟著跪了下去,他的胸膛仿佛被人貫穿,心臟則被活生生地從身體裡扯出,砸 在地上反覆踐踏,晏河清無神地喃喃完最後一個安字,因為失血暈過去。
猩紅滲入積雪染上大地,兩人的手不過隻隔著數尺。
作者有話說
關於蕭總。
年幼時候親眼看見母親自殺,讓蕭總從小就明白人生還有死亡這條路可以走,後來弟弟的怨恨也塑造了他很 容易就陷入極端的自責和內疚中的性格,所以蕭總其實是一個表面上笑嘻嘻,內心很脆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