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健這是第二次見江靜白，大半年前， 他就知道江靜白在找導演合作， 本著有機會就上的原則，他聯系了江靜白， 後來如願見到面， 只是話題不是很投機。

　好吧，柳健得承認那個劇本實在太大膽了，國內應該是沒有人敢拍。

　被拒絕是在意料之中，所以後來他又找到另一個好劇本，左思右想才聯系了魚希，想請她做女主角， 一切都挺好的， 魚希也答應會聯系他，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就在這個節骨眼。

　魚希出事了。

　柳健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霉運，剛搭上魚希這條線，她就進醫院了。

　本著這個念頭他這兩天都挺喪的，頻頻給柳玉瑤打電話， 最後被拉黑了。

　其實柳玉瑤也想過給他介紹資源， 都被他拒絕了，也不讓她在外面提到自己的事情， 所以外界隻以為她還有個上學的弟弟， 完全不知道這個弟弟早就畢業開始乾導演這行了。

　柳健站在勁鷗的樓下， 他仰頭看面前的建築物，正在考慮等會進去如果知道魚希和勁鷗解約了，他該怎麽做。

　義正言辭的拒絕合作嗎？

　好像——他也沒這麽資本啊。

　肖知秋下樓接人時就看到他一個人在大門口手舞足蹈，幾秒換一個表情，或笑或怒，或整理頭髮，或調整面部表情，肖知秋一直知道導演這種屬於藝術人員，所以藝術人員都是這麽的‘神經質’？

　她晃掉腦子裡的想法走過去，恭敬道：“柳先生。”

　柳健冷不丁聽到清脆女聲一個激靈差點沒撞玻璃門上，他往前踉蹌一步站穩，擼了把黑發道：“肖助理。”

　肖知秋略微點頭：“這邊請，江總在上面等您。”

　柳健見到肖知秋就深吸一口氣，他還是不喜歡和太嚴肅古板的人待在一起，有些壓抑，電梯緩緩上樓，柳健漲紅臉想問魚希的事情，奈何肖知秋一臉冷淡，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他，柳健閉了嘴，乖乖跟在她身後進辦公室。

　江靜白在等他。

　第二次進這個辦公室，柳健依舊很拘束，他進門後就低頭道：“江總。”

　江靜白看向肖知秋：“給柳先生一杯咖啡。”

　肖知秋低頭：“好的，您稍等。”

　柳健坐在沙發上，和江靜白面對面，他打量一眼面前的人，覺得她消瘦不少，之前那一面雖然他也沒細致的觀察江靜白，但有些變化還是顯而易見的。

　比如她的消瘦，疲倦，還有鋒利。

　是的，距離上次見面，現在的江靜白給他的感覺更為銳利，就如要出鞘的劍刃，鋒芒盡露。

　兩人還沒開始談話，肖知秋送了兩杯咖啡進來，並在江靜白耳邊道：“江總，十點半還有個會。”

　江靜白點頭揮手，肖知秋出去了。

　門合上，柳健才撓頭道：“江總。”

　“不知道您想找我有什麽事？”

　江靜白抬眸：“劇本帶了嗎？”

　柳健低頭拿公文包：“帶了。”

　他抽出劇本：“但是我本來是想找魚小姐拍……”

　“我會和魚希說的。”

　柳健錯愕：“什麽？”

　“魚小姐不是腿受傷了嗎？”

　江靜白清冷的神色微變，聲音更清冽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瞞著你了，魚希的腿受傷了，暫時可能不能站立，但是她可以邊複建邊拍戲。”

　她頓了頓：“如果她願意接的話。”

　柳健聽到她的說的暫時不能站立，一時結舌，瞪著老大的眼睛看江靜白，末了眨眨眼：“哦。”

　“好。”

　“那魚小姐會接嗎？”

　江靜白搖頭：“還沒定下。”

　“我今天來主要想問你幾個事。”

　柳健點頭：“您說。”

　江靜白定定看著他，神色很嚴肅道：“有製作組嗎？”

　柳健沒遲疑的點頭：“有，我給您之前發的片子，就是一起製作的。”

　江靜白聞言深思，那個片子，好像在她看完劇本之後就刪了，她對柳健道：“你重新發一份給肖助理，另外如果魚希進組的話，我希望她是帶資金組。”

　柳健錯愕：“帶資金組？是勁鷗……”

　“不是。”江靜白打斷他的話：“是以魚希工作室的名義。”

　魚希工作室？

　柳健似乎明白了什麽。

　江靜白見他神色了然繼續道：“柳先生，我希望魚希不管接還是不接，您那邊不要透露任何消息。”

　柳健一聽就站起身：“江總您放心，這點職業道德我還是有的。”

　再說魚希是他最喜歡的藝人，就算和道德無關，他也不會亂放任何魚希的消息。

　江靜白點頭：“坐吧，我還有其他的事情想問你。”

　柳健也覺得自己情緒激動了，他乾笑兩聲坐下。

　半小時後，辦公室門被敲響，肖知秋的聲音傳來：“江總，要開會了。”

　江靜白起身：“柳先生，其他的事情先可以聯系肖助理。”

　“我知道。”柳健聊了一陣頓時信心滿滿，最重要是即將有機會和女神合作，他這顆心怦怦直跳，興奮的緊，一張俊臉也是泛著紅潤。

　肖知秋打開門，見到柳健正收拾好公文包準備離開，江靜白看著他拿起面前的文件袋之後提醒道：“柳先生，你拿錯劇本了。”

　柳健低頭看，茶幾上兩個都是他的劇本，一個是之前的那個，江靜白說荒唐的劇本，另一個是新劇本，他手上捏著新劇本，面對江靜白的目光，他撓頭：“拿錯劇本？”

　江靜白下巴微抬：“我覺得這個劇本更好。”

　柳健第二次面露愕然，他手上的劇本一時沉甸甸的有萬斤重，最後說話的時候聲音帶著顫抖：“江總，您不是和我在開玩笑吧？”

　江靜白露出進門後第一個淡笑，清冽香氣在空氣中蔓延，柳健腦子嗡嗡的，但耳邊清晰聽到她說：“沒有和你開玩笑。”

　柳健差點沒跳起來！

　如果不是情景不合適，他真的想蹦起來歡呼！

　居然是選中了他最初的那個劇本！

　這怎麽能不高興，為了那個劇本他和編劇費盡三年的心血，甚至走訪很多人，不知道吃多少苦，最初拿著劇本找投資，沒人，找演員，沒人，到處碰壁，最後他才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找江靜白，被直接拒絕了。

　當時他都死心了，以為這個劇本就要埋沒了，沒想到江靜白居然對他說，要拍這個電影！

　柳健壓抑不住內心的巨大瘋狂和喜悅，他一個大男人激動的熱淚盈眶，最後狠狠道：“謝謝江總。”

　哪怕這部電影魚希不接，拍不了，他也滿足了。

　這是對他，對這個劇本的肯定。

　人就是很奇怪，一旦很多人支持他，偶爾碰到不支持的，他也就一笑而過，但是如果全世界反對，只有一個人支持，給予肯定，他就能燦爛出花。

　柳健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肖知秋看到柳健的樣子揚唇，江總談判的功夫又見長了，她笑著搖頭道：“柳先生，我送您下去吧。”

　柳健把劇本放在公文包裡，擺手：“不用，我自己下去就好。”

　說完他站在江靜白面前，恭恭敬敬的彎腰：“謝謝江總。”

　江靜白也神色嚴肅道：“剛剛說的事情，我希望柳先生放在心上。”

　“您放心吧。”柳健眼底滿是真摯：“我都記下了。”

　秘書來敲門，通知開會了，江靜白和肖知秋一道離開了辦公室，身後的柳健拎著稍沉的公文包，走著走著笑出聲。

　回去後他將所有的資料全部打了一份傳給肖知秋，傍晚的時候肖知秋就全部接收到了，包括重新整理過的劇本，她將資料用文件袋封好轉給江靜白。

　江靜白接過後起身道：“走吧。”

　肖知秋：“去哪？”

　江靜白回她：“醫院。”

　肖知秋跟在江靜白的身後，還以為自己沒聽清楚，醫院？

　這個點去醫院？

　江總不都是偷偷摸摸的晚上去嗎？

　等會，她為什麽要用偷偷摸摸這個字眼？

　肖知秋鄙視自己的想法後打開車門，隨後開車往醫院駛去，到醫院五點過後，陽光剛要爬下山，天邊有晚霞，緋紅的一片，江靜白讓肖知秋先回去後就進住院部了，肖知秋看了會天色轉身離開。

　魚希坐在窗邊，近來她沒事就愛坐在窗邊，鍾晨給她遞上水果道：“白姐說一會過來，希希你想不想下去走走？”

　“我……”門被敲響，鍾晨轉頭，聽到江靜白的聲音：“魚希。”

　她很識趣的站直身體，笑道：“希希我先出去了。”

　魚希點頭，目送她離開，門合上的時候江靜白走到魚希身邊：“我這兩天有點忙。”

　“我知道。”魚希用看破她說謊的眼神盯著她，江靜白一時不知道她的這個知道，是知道她每晚都來，還是知道她最近忙。

　她斟酌幾秒，沒說話，魚希道：“靜白，推我下去走走。”

　江靜白將公文包掛在輪椅邊，給她戴上口罩後推她出了病房。

　四月初，天氣暖的已經不適合穿風衣了，江靜白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藍色小西裝褲，襯衫袖口往上翻折兩道，露出纖細的手腕，人群中的她身材高挑，氣質出眾，頂著張略微憔悴的素顏，長發簡單束在耳後，魚希看著她買了兩杯奶茶走過來，遞了杯給自己，她接過，低頭捧著奶茶，啟唇：“謝謝。”

　江靜白坐在她旁邊，正是飯點，附近都沒什麽人，她坐在花壇邊，看著遠處的人來人往，忽覺心情十分平靜，轉頭看魚希，見到她只是攪動奶茶，沒有喝。

　魚希拿掉了口罩，抿口奶茶，是甜的。

　甜味滋潤嗓子口，她聲音軟幾分：“靜白，我找好療養院了。”

　“後天就過去。”

　江靜白捏緊奶茶杯，用力，聲音低沉：“嗯。”

　“公寓我讓鍾晨退了，你的東西……”

　江靜白垂眼：“你帶回去吧，先放你那裡。”

　魚希沒反對：“好。”

　一陣風吹來，掀起花香，江靜白轉頭深深看著魚希：“要我送你過去嗎？”

　她說完不等魚希回話兀自笑：“我猜不用。”

　“對嗎？”

　魚希側頭看她，很久，她都沒有這樣看過江靜白了，褪去時刻繃緊的五官和銳利的雙眼，褪去忙碌的神態，她只是個普通人。

　有血有肉，會疼會痛。

　魚希一隻手扣在輪椅邊緣，很誠實的點頭。

　身邊傳來輕笑，魚希心裡被尖刺戳到般泛起細微的疼，她垂眼，聽到江靜白道：“也好，最近公司比較忙，我可能沒空送你過去。”

　魚希又抿了口奶茶，半天才啟唇：“嗯。”

　江靜白轉頭看她，幾次想伸手摸摸她臉頰和秀發，手豎在空中遲遲沒落下，最後從輪椅旁拿了公文包過來：“這是柳先生托我交給你的。”

　魚希手上的奶茶杯拿走，塞進來一個劇本，她抬眸：“柳先生？”

　“柳健。”江靜白神色如常道：“認識嗎？”

　魚希點頭，翻開劇本，神色略微變了，她偏頭看眼江靜白，皺皺眉頭，繼續看下去。

　空氣中只有翻頁的聲響，清脆，天邊漸漸暗下來，魚希看著字體逐漸到不明顯，她抬頭，天黑了，身邊江靜白還定定坐著，正看向自己。

　魚希不解：“怎麽了？”

　江靜白揚唇：“沒什麽，想多看你兩眼。”

　“畢竟你去療養院，我就看不到了。”她自嘲的笑笑，魚希捏緊劇本的邊角。

　“還想見我嗎？”暮色將至，所有的景色逐漸暗下來，那些掩藏起來的心思卻因為黑夜的降臨而翻滾，江靜白最終還是開了口：“魚希，你還想見我嗎？”

　魚希唇瓣微張，捏著劇本的指腹發疼，她聲音壓低，稍啞：“靜白，我不是不想見你，我只是覺得覺得跟不上你了。”

　“你走的太快。”

　“我跟不上了。”

　江靜白拉過魚希的手，低聲道：“魚希，那我們一起往回走。”

　魚希聞言愣愣看著她，耳邊聽到她清冽的嗓音：“這樣，你就在我前面了，讓我追趕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