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中如狂風過境,除了桌椅板凳劈裡啪啦砸在地上的聲音之外再聽不見其他動靜,葉星辰眉頭緊皺,眸中燃起一抹赤紅。
修為到了他這種地步,有劍和無劍已經沒有什麽區別,只要心中有劍,一招一式皆能成劍意。
劍就是他,他就是劍。
兩個人皆寸步不讓,被層層陣法護持著的酒樓很快在節節攀升的氣勢交鋒中轟然倒塌,翎霄面無表情退到安全的地方,眼睜睜看著他的酒樓成為廢墟。
謝不歸聳了聳肩站在他旁邊,手中依舊晃著他的酒樽。
這下可好,不出一日三界就會傳遍,魔尊與浮玉劍尊在魔都王城大打出手,只為了爭奪孩子的歸屬。
孩子是誰生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咯。
謝不歸唯恐天下不亂,翎霄卻不能什麽都不管,這裡是魔界,浮玉劍尊不會棄人族安危於不顧,他們若真是生死相搏,緊接著就會演變成三界之爭,不說浮玉劍尊,隻魔尊就不會這麽做。
紅發魔族的目光在葉星辰身上轉了一圈,眼神中的怪異掩飾不住,魔尊日日待在魔宮不出門,身邊也沒有小孩兒出現過,那麽,他們口中的孩子就只能在浮玉劍尊身邊了。
身為魔尊的心腹手下,在魔尊懶散不問世事的情況下,翎霄要做的事情就多了,浮玉劍尊出關後帶著一個小娃娃回劍宗的消息在人界傳的沸沸揚揚,他在魔界也有耳聞。
所有人都在猜測那孩子的母親是誰,卻沒有任何思緒可查,到現在為止依舊沒有確定的消息傳出來。
沒有人能想到,那孩子的“母親”就是他的父親,更沒有人敢這麽想,不過,一旦有了頭緒,真相就撥開雲霧見青天了。
浮玉劍尊潔身自好,若是要和哪個女修歡好甚至留下子嗣,不會連個名分都不給人家,除非根本就沒有這麽一個人。
這麽想著,翎霄看向他們家魔尊陛下的目光更是灼熱,陛下就是陛下,浮玉劍尊出了名的性子冷淡,竟然能讓他以男身生子,陛下實乃我輩楷模。
看著這人的眼神在那兩人之間來回移動,謝不歸眼角抽了抽,腳步無聲挪到他身後幽幽開口,“魔尊常年閉門不出,你就沒有其他猜測,畢竟魔族體質特殊......”
眼神在星辰小腹處停那麽長時間,真當他什麽都看不出來啊?
謝不歸磨了磨牙,語氣依舊幽深莫測,“身為魔尊最信任的下屬,卻沒有發現異樣,你這下屬是不是該引咎退位了?”
翎霄猶疑的看著站在旁邊低聲開口的謝不歸,竟然真的想把方才的猜測推翻,據他所知,陛下對子嗣並沒有多看重,如果不是真的在一起相處過,怎麽會因為一個孩子就和浮玉劍尊針鋒相對?
難不成孩子是他們家陛下生的,卻被浮玉劍尊搶走帶回人界,現在孩子身上出了問題又回來找他們家陛下求助?
翎霄驚了,他覺得他猜到了事實!
深藏功與名的謝不歸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將真相說出去的打算,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至於現在,還是讓他糾結去吧。
廢墟之上迎風而立的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將目光放到敗壞他們倆名聲的家夥身上,躲在遠處悄聲說話的謝不歸和翎霄下意識抬頭,下一刻便從高空直接摔到了城外的荒地上。
慕聞弦拍了拍手,眸光流轉看著葉星辰,“本尊先隨你去人界,孩子的事情咱們慢慢說。”
謝不歸之前說了孩子的情況不怎麽好,他們在這裡打的你死我活也只能給別人看笑話,為今之計,還是他去一趟一截為好。
葉星辰神色微斂,“多謝。”
以他如今的實力,就算加上謝不歸,想強行將魔尊擄到人界也是癡心妄想,慕聞弦肯主動和他離開便再好不過了。
只是,流緣是他的本命劍所化,即便是因為這人的心頭血而化形,他也絕對不會讓流緣跟著他。
葉星辰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但是為了流緣著想,他不會放任慕聞弦將魔界那套弱肉強食強加到他的孩子身上。
謝不歸從地上爬起來,一抬頭正對上葉星辰那雙結著冰霜的眸子,手臂一軟又趴了回去。
“本尊要去人界一趟,翎霄,你留在王城,要是有人搞事兒,直接滅了便是。”慕聞弦看了傻愣愣的謝不歸,嗤笑一聲安排道。
謝不歸將身上的灰塵拍掉,有些驚訝的看了慕聞弦一眼,似是沒想到事情這麽容易就解決了。
“你留下來。”被打量的魔尊陛下心情不怎麽愉快,拍了拍謝不歸的肩膀柔聲道,“本尊要去人界不假,但是你們人族向來狡詐,我們總得留個後手,你說是不是?”
感受到耳邊溫熱的呼氣,謝不歸搓了搓胳膊,往旁邊挪了挪然後看向葉星辰,星辰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深入險境。
葉星辰捏了捏眉心,“聽他的。”
謝不歸:???
不是,葉星辰,我還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
“聽到了嗎?”看著謝不歸深受打擊的模樣,慕聞弦輕笑出聲,上挑的眼尾微微泛紅更添幾分豔麗,“記得聽話哦,畢竟我是孩子的‘母親’,萬一我不開心了,拿孩子出氣就不好了。”
極其柔和的語氣,卻藏著深深的惡意,謝不歸抖了抖,有種想要逃走的衝動,他只是開個玩笑,至於這麽較真兒嗎?
堂堂魔尊,竟然連個玩笑都開不得,這麽小心眼真的好嗎?
葉星辰沒有說話,示意他在這裡安分一些,然後便和慕聞弦一起離開了魔界,他已經出來了這麽長時間,流緣醒來看不到他,還不知道會哭成什麽樣子。
直到倆人消失在視線之中,謝不歸才嘟囔著接受了現實,看著旁邊沒有反應的翎霄冷笑一聲,“翎霄閣下,還不回去嗎?”
慕聞弦剛才那一下子一點情面也沒留,他們直接摔到了距王城千裡之遙的野外,留下在魔界就留在魔界,他謝不歸還怕了不成?
滿臉懵逼的翎霄恍然回神,一拍大腿驚道,“還真是陛下生的啊!”
謝不歸:......
行吧,知道你們魔界都是傻子了,好走不送。
劍宗滄黎峰,渾身沾著草屑泥土的紅色幼鳥躲過各方探查出現在宮殿之外,感覺到梧桐枝清冽的氣息後忍不住癱倒在地。
就是這個味道,太舒服了。
漆黑的豆豆眼滿是愉悅,幼鳥咂了咂嘴,揉了揉肚子往殿中看了看。
他剛才已經查看過了,整座山峰除了宮殿周圍有人,其他沒有一點兒人氣兒,以他的本事想躲過神識的探查還是可以的。
那兩個修為強大的人在不遠處下棋,殿中只有一個小孩兒,梧桐枝就在那小孩兒手上。
幼鳥抖了抖羽毛,感覺下棋的那兩人沒有發現自己心下竊喜,只是一個小孩兒,他一定能將梧桐枝搶過來。
流緣坐在玉床上,一個人也能玩的很開心,房間裡都是亮晶晶的寶貝,哪一個都能讓他玩好長時間。
紅色的幼鳥蹭著牆角進來,差點兒被滿屋子金燦燦閃瞎了眼,流緣眨了眨眼,看著伸出翅膀捂住眼睛的小鳥睜大了眼睛。
浮玉山冰寒,滿山都覆蓋著厚厚的積雪,為了能在那裡生存,連鳥雀都是淺色,流緣在自有意識以來那麽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顏色這麽鮮豔的鳥兒。
師公還在外面下棋,並沒有發現有鳥兒溜了進來,小孩兒眼中閃過一絲竊喜,小心的從床上爬下去摸了摸鳥兒身上的羽毛。
師公沒有發現,這是他的小秘密。
忽然被碰到的幼鳥嚇的差點兒驚叫出聲,好在他還記著自己是偷偷進來的,關鍵時刻將聲音憋了回去。
手忙腳亂將自己從肉乎乎的小手中拯救出來,幼鳥捂著怦怦直跳的心臟,眼角瞥到被隨意扔在玉床上的梧桐枝後直接撲過去抱在懷裡。
就是這個氣息,就是這個味道,啊,幸福!
小孩兒趴在床邊,看著那肉乎乎一團忍不住又戳了戳,“你是誰?”
幼鳥抱緊了梧桐枝,抖了抖尾羽隻留下圓滾滾的屁股對著他。
流緣愣了一下,伸手將梧桐枝奪回來然後接著問,“你是誰?”
剛吸了兩口的梧桐枝被奪走,幼鳥翻身而起,張了張嘴怒而發出聲音,“啾——”
小孩兒眼中閃過光芒,伸手就要將他抱在懷裡。
幼鳥慌了,撲騰著翅膀掙扎個不停,“啾啾啾——”
——愚蠢的凡人,我可是妖界僅剩的鳳凰,快把我放開,然後將梧桐枝獻上來,不然一把火燒了你啊啊啊啊!!!
聽不懂那稚嫩的聲音是什麽意思,流緣將漂亮的鳥兒和其他亮晶晶的寶貝放在一起,一下又一下戳的開心極了。
殿外,顧憑瀾收回神識,忍著笑意將棋局打亂,“咱們流緣真是個寶貝。”
堂堂妖帝,在他眼中竟然和那些小孩兒一個待遇,等那家夥恢復了記憶,估計得憋出來內傷。
妖帝鳳岐,妖族最後的鳳凰血脈,因為出身高貴,所以脾氣不怎麽好,在妖界呼風喚雨唯吾獨尊的妖帝陛下,幼時竟然是這般模樣,實在有趣的緊。
葉歸鴻將棋子分開收起,而後淡淡開口,“妖帝出現在人界,妖界很快就會得到消息。”
“所以呢?將他送走?”顧憑瀾靠在樹乾上,眸中帶著幾分調侃。
葉歸鴻神色不變,手下動作未停,“將他留下,等卿晏來尋。”
“哦~”顧憑瀾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調笑,孤孤零零幾百年之後,滄黎劍尊也學會耍小心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