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雲峰之上,一點蒼翠點綴其中,山脈綿延數千裡,積雪千年不化。
寒月如霜,半山腰的宮殿之中,面容冷峻的黑衣青年盤膝而坐,一頭墨發高高豎起,配著一身黑衣顯得格外冷寂。
浮玉山杳無人煙,又有結界護持,平日裡的確無人過來。
屹立於半山腰的宮殿同樣覆著厚厚的積雪,殿中纏繞著凌冽的寒意,黑衣青年眉頭緊蹙,看上去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宮殿之外漫天風雪,淡淡的魔氣縈繞其中,在結界的鎮壓下只能在山中四處走動。
透著寒光的長劍安安靜靜躺在玉床之上,若隱若現的血色紋路在劍身遊走,顯得神秘又危險。
絲絲縷縷的魔氣在室內毫無阻礙的遊蕩,青年薄唇緊抿,再一次用所剩無幾的靈力將肆虐的魔氣鎮壓。
夜明珠幽幽的光芒之下,眉目冷淡的青年睜開眼睛,眸中帶著拒人千裡之外的冰寒。
眉目如刀鋒般鋒利的黑衣青年一言不發,似是透過山川阻礙看到千裡之外的景象。
人間山河秀麗,風月無雙。
許久,室內傳來一聲輕歎,青年擦了擦手邊的長劍,骨節分明的手拂過劍身,低聲呢喃了一會兒而後又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殺戮的念頭越來越重,若再來幾次,他便再撐不住了。
兩百年了,他強撐了這兩百年,已經夠了。
濃鬱的靈氣在山峰間穿行,人跡罕至的山巔雲海翻騰,天地亙古,歲月悠長。
浮玉山中,浮玉劍尊於此養傷,至今已有兩百余年。
兩百年前,魔族出現動亂,兩族交界處大批魔族為禍人間,人族派出了無數修士剿滅魔族,雙方皆損失慘重。
魔族入侵毫無前兆,魔尊不知何故實力大增,人界大能分身乏術,以至於魔尊出現在人族地界時無一人擋得住他的腳步。
眼看人間就要生靈塗炭,人族修士接連敗北,各大宗門商議了近一個月,最終還是請出了當時還不是浮玉山主人的葉星辰。
劍修的強大三界皆知,葉星辰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好苗子,幼年拜在劍宗門下便被傾力培養,不過短短三百年便到了合體期。
魔族暴動,恰好在他閉關衝擊大乘期之時。
那般緊急的情況,劍宗自然不同意強行打斷葉星辰閉關,但是情況特殊,由不得他們多耽擱,消息最終還是傳入了他的耳中。
劍宗三位尊者,當時皆被算計重傷,若再出戰,便是劍毀人亡。
以劍道修至大乘期之人,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輩,人界戰鬥力最為強悍的便是劍宗,但是魔界這次謀劃已久,又與不少心懷不軌的宗門勾結在一起,幾番算計之下,人族大乘期的大能大半被困在了魔族秘境之中。
諸位尊者拚著重傷將秘境打碎,卻也無力再阻擋魔尊的腳步。
魔族的手段肆無忌憚,魔尊段永祿步入大乘期許久,人界大能連連敗於魔尊之手,最後竟只能寄希望與一個合體期小輩。
劍宗即便不願,事關人族存亡,除此之外也無計可施了。
前去劍宗請人的前輩們都憋紅了一張臉,回去之後忍不住對自家小輩愈發嚴厲,就算比不過人家劍宗,努力一下好歹不至於被魔族打的連還手都做不到。
三界安穩了幾千年,這些小輩們活的太過安逸,如何敵得過弱肉強食的魔族?
倉促出關的葉星辰看著烏煙瘴氣的人界,身受重傷的師長,臉色一沉提著劍便衝去了魔尊的大本營。
劍氣縱橫三萬裡,一劍霜寒十四州。
那一戰打的驚天動地日月無光,兩族交界處千裡之內劍氣肆虐寸草不生,直到現在,那些凌厲的劍氣也依舊未曾散盡。
即便沒有突破大乘期,葉星辰含怒出擊的威力也不輸大乘,硬生生憑著一個境界的差距重傷了魔尊。
魔族也就此退回魔界,此後百年不見動靜。
然而,合體和大乘之間的差距並非說說那麽簡單,他因此戰傷到了根基,此後兩百年一直閉關養傷,再未出現在眾人眼前。
眼睜睜看著他以一己之力拚著性命擊退魔尊守住人界,各宗門長輩心懷愧疚,藥材法寶不要錢似的送到劍宗,浮玉山也是從那時起正式屬於他一人。
也是這時,葉星辰以合體期修為成為劍宗第四位劍尊,即便修為不斷倒退也依舊被人族尊奉。
浮玉山上冰雪經年不化,與他的劍意正好相合,為了能讓他好好養傷,更是生生又挪過來一條靈脈。
靈氣足了,對傷勢總有好處。
山上覆滿積雪,偶爾會有靈獸穿行其中,能在這裡生活的靈獸,其他不說,耐寒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
葉星辰平日裡只在半山腰處活動,居住的地方和他的性子一樣簡單明了,院子裡一株尚未綻放的梅樹,樹下一個石桌幾個石凳,僅此而已,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
劍宗落座在息烽山之中,那裡與浮玉山何止千裡之遙,而他離開劍宗獨自居於浮玉山,並不單單為了養傷。
他已經被魔氣沾身,劍宗之中弟子眾多,為了那些弟子的性命,他也不能繼續留在息烽山。
不受控制的劍氣自小院中席卷開來,積雪被卷到半空中而後飄然落下,白茫茫似乎從來沒有變過。
“咳咳......”
黑衣青年胸口一悶,再一次咳出沾染魔氣的鮮血,旁邊的本命劍上幽光流轉,悄無聲息將濺出來的血珠吸收殆盡。
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的葉星辰感受著體內靈力的流失,眼神淡漠沒有任何情緒,時間快到了。
他葉星辰,乃是為劍而生。
天資非凡,三百歲以劍入道,師尊說過,假以時日,他在劍道上的成就無人能及。
可惜,與魔尊一戰後,他的劍身染上了魔種。
段永祿以精血種上的魔種,豈是那麽容易拔除的,他在浮玉山閉關壓製兩百年,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魔氣入體,靈台清明不複,他便不再是他。
劍修到了他這個境界,一草一木皆可為劍,只要劍意還在,手中無劍亦是有劍,可是本命劍乃是他以心血煉製,一損俱損,血脈相連。
自入師門,師長便教導劍修的劍比命都重要,這是他一點一點收集材料,在劍爐學了三年才敢動手,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他親手敲出來的劍。
劍修的本命劍,就是他們的命。
周身縈繞著冰雪氣息的浮玉劍尊睜開眼睛,烏黑深邃的眸子燦若寒星,寒氣揮之不散如影隨形。
當年那一戰還是太勉強了,合體期的他對上大乘期的魔尊,能活著回來已是僥幸,幸好,那段永祿被他重創,就算逃回魔界沒幾千年也緩不過來。
魔界那等弱肉強食的地方,怕是沒有時間給他養傷。
自搬到這裡以來,他便再沒有出去過,只有幾個好友時不時過來,聽說段永祿在回魔界的途中被人暗算,魔尊的位子連著性命一起丟了。
倒是個好消息。
可是同樣,他體內魔氣越來越盛,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原本想著再撐幾年,好好看看這浮玉山的雪再離開,現在看來,只怕也成了奢望。
不過,為何這次魔氣會跟靈力一同減弱?
安靜躺在旁邊的長劍緩緩綻出光華,劍柄之上的星辰紋路如周天星宿一般閃著微光,清冽的劍身氣勢悄然舒緩,並沒有引起身邊人的注意。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的葉星辰再次調出靈力在體內運行了一周天,依舊發現異樣的來源。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魔氣只會越來越盛,待體內靈氣被吞噬殆盡,便是他的靈智徹底湮滅之時。
面無表情盤膝坐在玉床上,葉星辰揉了揉眉心,而後習慣性的要擦拭劍身。
體內靈力減弱在他的意料之中,魔氣跟著消失卻是毫無緣由,可能是之前吃的哪種丹藥起了作用,或許他該去醫谷看看。
然而,當指尖上和冰冷劍身完全不同的觸感傳來時,葉星辰臉色一變,看到手邊的小家夥後徹底愣在了那裡。
小小的孩童蜷縮著身體睡在旁邊,粉雕玉琢仿佛一尊玉娃娃,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小娃娃鼻尖微動,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要醒不醒的模樣讓人忍不住繃緊了身子。
想要和小孩兒親近的衝動洶湧而至,沒由來的直接佔據了心臟,清冷絕情的浮玉劍尊愣在那裡,看小娃娃睡的雙頰粉紅,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裡是他的浮玉山,是他閉關養傷的場所,無論如何不該出現這麽一個小娃娃。
雖然修為退回了合體初期,但是他的境界還在,三界之中沒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即便他的修為不複當初。
這小娃娃究竟是如何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邊的?
生怕一不小心將小娃娃驚醒,葉星辰連呼吸都輕緩了許多,這小家夥兒看上去太柔弱了,軟乎乎的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捏碎,好像呼吸聲重了都能吹散一樣,讓他忍不住小心再小心。
洞府外面起了風聲,還在怔愣的葉星辰猛的驚醒,而後慌忙將身上的寒氣與床上的小孩兒隔開。
這孩子的眉眼......好像有些熟悉?
葉星辰看著身邊精致的小娃娃陷入沉思,將方才要做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原本睡著的小娃娃似乎察覺到身邊人的目光,粉嫩嫩的嘴巴微微張開,揉了揉眼睛就要醒來。
與魔尊對戰尚且不懼的浮玉劍尊繃緊了身子,臉上表情更加嚴肅,好像面前不是精致漂亮的小娃娃,而是面目猙獰的妖魔。
不,即便是實力在他之上的妖魔他也有一戰之力,面前這軟軟的小娃娃對他而言比妖魔更可怕。
小家夥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洞府陰寒,身上只有一件小肚兜的娃娃感覺到冷,本能的爬到旁邊人懷裡想要繼續睡覺,“阿爹,困......”
小娃娃聲音軟乎乎的,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循著熱源爬了過來。
肉乎乎的小手抓著葉星辰的衣袖不放,小家夥將嬰兒肥的小臉埋了進去,平穩的呼吸聲很快又響了起來。
葉星辰渾身僵硬,任由小家夥在懷裡睡著也沒有半點反應,他的思考能力已經隨著那一句含糊不清的“阿爹”徹底消失不見,腦海中更是被這個稱呼反覆衝擊。
到底是誰趁他不注意佔了他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