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乾元宗。
昔日繁盛的宗門如今已經落魄, 因為乾元宗惹了眾怒, 人界天資卓絕的年輕一輩盡數選擇其他宗門,連宗門大選都無人問津。
偌大一個乾元宗,如今竟顯得人跡寥寥。
若是以前, 旁人或許還能歎一句世事難料,乾元宗於宗主德高望重, 哪兒能想到他治理下的宗門內竟然出了那等大逆不道處心積慮棄人族安危於不顧之輩。
於宗主執掌乾元宗已久,雖有禦下不嚴之則,卻也著實令人心酸,宗門在自己手中落魄如此,便是修為再高深只怕一時間也接受不了。
乾元宗這麽些年罕少再與外界交流, 大概也是無臉面對昔日好友同門吧。
不過,這些想法在醫谷的事情發生後便蕩然無存,所謂德高望重閉門贖罪,全都是裝出來的。
沽名釣譽之輩,將宗門中其他人推出來認罪, 自個兒哭兩聲回去閉門思過,轉頭回來還是道骨仙風的人界大能。
也是他們都被以往的假象蒙了眼, 讓罪魁禍首逍遙法外至今。
乾元宗關了宗門大陣, 最可能的就是裡面已經成了魔窟, 虧他們還覺得於瑛那老賊受了天大的委屈,顧著他的想法連看望也不敢去。
當日醫谷中的情況沒有掖著藏著,幾天過去, 究竟是什麽情況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乾元宗的聲望再一次一落千丈,甚至已經到了人人唾罵的局面。
乾元宗議事大殿,宗主於瑛閉著眼睛端坐在上首,兩側不少人站在那裡,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外面猜的不錯,這麽多年過來,留在乾元宗的弟子全部入魔,無一例外。
近些天那些傳聞成了什麽樣子他們不是不知道,平日裡再肆意妄為這會兒也都知道怕了。
臉色慘白的男人無聲無息出現在殿中,於瑛睜開眼睛,看這人在旁邊坐下後自顧自有閉上了眼睛,端得是一副淡然清高的模樣。
底下人看他們宗主這麽淡定,不自覺也都松了一口氣。
不就是暴露了嗎,當年他們幾乎將人界和魔界合二為一,如今潛伏了這麽多年,魔尊陛下功法幾近大成,他們事成的可能不是沒有啊。
再說了,就算外面的人打進來,有魔尊和宗主在,宗門大陣牽動人界根基,他們還能來硬的不成?
越想越覺得他們無所畏懼的有之,可覺得此時情況危急的卻更多,能在乾元宗活到現在,沒有幾個是真傻的。
站在殿下的魔族等到段永祿到來,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陛下,最近人界有些不太平,這裡如今已經成為眾矢之的的了。”
段永祿一手撐著臉,猩紅的眸子帶著十足的殺意,“此事本尊已經知曉,醫谷那邊不用再去了,本尊另有打算。”
鳳凰火的確可以將他派去的魔族燒個乾淨,可是天生魔心的人族卻還活的好好的,那女人心中妒火滔天,將來可是還有大用,現在還得拖著不能讓她入魔,實在是可惜了。
段永祿遺憾的舔了舔唇,對折在醫谷的手下沒有半點舍不得。
一些不入流的魅魔罷了,沒了就沒了,他如今再不濟也不至於沒有可用之人。
“眾矢之的?咱們乾元宗如今不是好好嗎?”於瑛掃了一眼殿中滿滿當當的弟子,眸中閃過一抹精光,“他們若是有本事,也不至於讓咱們有機會再度出手。”
自前些年突破渡劫期後期,於宗主對自己的信心又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他是貨真價實的魔族,來人族是做臥底的,只是一不小心便做到了宗主的位子上,乾元宗號稱人界第一宗門,不也還是栽到了他的手裡?
不過,隻一個乾元宗還不夠,他們的目標是人界,乃至整個三界。
眯起眼睛看著旁邊陰測測的段永祿,於瑛依舊慈眉善目,面具戴久了,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以為是真的了。
這些弟子都以為魔尊傷勢已好,甚至修為更進一步,但是他看的清楚,這人當年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再想回到當年的境界卻是癡心妄想。
他如今已是渡劫期後期,魔族強者為尊,若非現在要這人在前面擋著,這世上早已沒有段永祿了。
以他的修為,只要那些不識相的家夥們不聯手,他就不會落敗,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魔尊還是留著為好。
感受到輕飄飄落在身上的目光,段永祿滿目陰狠,於瑛的想法他不是不明白,可惜現在不是解決他的時候。
一個被放在暗處的棋子,竟然妄想走到明面上來,大概是這些年沒人壓著飄的厲害了。
上座兩人神色各異,底下人卻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只是上前繼續說道,“宗主有所不知,劍宗已經聯合煉器宗紅袖坊等宗門,只怕下一步便直指乾元宗了。”
這個時候被整個人界盯上實在不是什麽好事兒,而且,這次摻和進來的並非只有人界。
“據聞,妖帝也出現在了人界。”
“妖帝?”於瑛掀了掀眼皮,“毛還沒長齊的鳳凰而已,妖界若是識相,就該和上一次一樣置身事外,他們可找不出第二隻鳳凰來統率妖族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段永祿扯了扯唇角,染著血色的紅唇襯著慘白的臉色顯得格外詭異,“雖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人界大能不少,你們若是膽敢輕視......”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話中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劍宗四位劍尊,三位皆是渡劫期,再加上煉器宗和紅袖坊的兩位尊者,只是數量上就壓乾元宗一頭。
於瑛進階了,便能確定其他人沒有進階?
若他們到時候一起出手,這家夥就是再自傲也只能落荒而逃。
於瑛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神色不由帶了幾分陰沉,然而這人說的是實話,他若是直接反駁只會讓自己讓威望降低,因此只能忍著。
段永祿勾了勾唇,起身看著殿下諸多手下,“所以,你們需要變強。”
他當然知道現在對上圍剿就只有死路一條,可他是魔尊,又怎麽會讓自己陷入絕境呢?
可用之人的數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足夠強。
殿中一陣騷動,緊接著跪倒了一片,能跟在魔尊身邊那麽多年的沒有一個是傻子,陛下說他們還不夠強,那就是有辦法讓他們迅速便的更強。
身為魔族,乃至入了魔的人族,沒有幾個能頂得住變強誘惑,即便他們知道來自魔尊的強大可能會讓他們付出極大的代價,也依舊瘋狂的趨之若鶩。
於瑛依舊坐在上面,冷眼看著底下的人為了得到力量而表現出來的醜態,而後闔上了眼睛繼續打坐。
段永祿抬起手來,對這些人的反應異常滿意,揮手間明亮的大殿便變了一副模樣。
密密麻麻的靈魂痛苦的尖叫著,整個大殿化為一座血池,枯骨自血水中伸出,隨之而來的是恐怖的尖嘯聲。
“這是你們的機遇,不要讓本尊失望......”
淒厲的聲音之中,低沉的聲音隱隱傳來,清晰的落入每個人耳中。
浮玉山,朔風卷起雪花,白雪晶瑩之中,被裹成球的金燦燦小團子躲在雪堆後面,旁邊一株樹苗顫顫巍巍舒展著嫩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凍成冰雕一樣。
流緣緊張的盯著小樹苗,小心翼翼的往土壤中輸送著靈氣,看四周又積起了雪頭也不抬直接喊道,“鳳凰!”
不遠處的梅樹上,彩衣青年啃著果子懶洋洋坐在樹乾上,手指一點再次將小樹苗旁邊的雪給融化了。
小傻子這幾天對這棵幼苗上心的很,萬一真凍壞了還不知道要怎麽傷心呢。
可是這浮玉山天寒地凍的,能活一棵老梅樹就已經夠稀奇了,這不知道哪兒來的果樹生長條件嚴苛,還真能種活不成?
鳳岐翻了個身,將手掌放在腦後繼續枕著。
不一會兒,小孩兒清脆的喊聲再次傳來,妖帝大人抬手,繼續給他化雪。
要不是看這小傻子能讓他修煉更快,他才不會留在這兒看孩子呢。
“鳳凰,下來下來,小樹苗長大了,很快就能結果子了。”
流緣站在樹底下仰頭看著躺在那裡昏昏欲睡的青年,邊說邊比劃看上去興奮極了。
鳳岐朝天翻了個白眼,還是乖乖從樹上下來了,不看還好,一回頭直接嚇一跳,剛才還只有一丁點兒的小樹苗,這會兒已經快有老梅樹高了。
妖帝陛下看著一臉驕傲的精致孩童,對這小孩兒的能力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流緣扯了扯眼前人的袖子,抬頭睜大眼睛看著他,清澈的眸子滿是期待。
妖帝陛下沉默片刻,磨了磨牙還是屈服於強權之下,一拍腦袋變成小鳳凰鑽進小孩兒懷裡。
在發現比起胖乎乎的幼年體,流緣更喜歡縮小版的本體之後,鳳岐很不開心的接受了小孩兒更喜歡他本體的事實。
反正不管是哪個都是他,這小傻子喜歡的也是他,有什麽差別嗎?
沒有!
心滿意足的窩在小孩兒懷裡,妖帝陛下感受著周圍充沛的靈氣,喟歎一聲暗中打定了主意,還是在這裡住著最舒服了。
流緣撲騰著小短腿跑的離宮殿遠了些,蹲在雪地上將小鳳凰捧在手心裡小聲說道,“鳳凰,阿爹和父親最近很忙,我們去找謝不歸師叔玩吧。”
“啾啾啾?”
謝不歸?
那家夥不是在魔界嗎?
但是這有什麽關系?
說走咱就走啊!
小鳳凰歪了歪腦袋,風一般的衝回殿中然後又衝了回來,輕車熟路的將他的小毯子裹成包裹系在身上,啾啾啾張開翅膀表示自己兩個翅膀加兩個爪子都讚同!
他早就覺得這浮玉山不是好地方,這麽冷還天天下雪,幾百年沒見過雪還是怎麽著,天天下天天下不知道這兒有鳳凰不喜歡嗎?
妖帝陛下唯恐天下不亂,一邊吐槽一邊將行李帶好,至於剛才誰說過這兒住著最舒服......反正他不認識!
兩個小家夥一拍即合,小心躲開老父親的注意力,然後開開心心朝著外面跑去。
遠方就是星辰大海,投奔謝師叔,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