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大和解》最後一期長達一小時四十分鍾,一口氣播完的那個晚上,創下了驚人的收視新高。
觀看它的,不僅僅是綜藝愛好者,更多的是普通觀眾。
那個雨夜發生的直播徹底震撼了所有人,緊接著節目組的發布會也提前預熱,再加上警方通報了沈木輕被撞傷、吳靜安墜河,這一切加在一起,足以震動了所有人,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
在看完這期綜藝後,相關的討論和熱點新聞,就一直沒有停過。
陷害冤屈、陳年舊事、代筆剽竊、最終被害死亡……何止是娛樂新聞,這背後,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是法律案件啊。
最後一期的綜藝節目和十年前的那樁舊事緊密相連,細節驚人得相似,無數媒體開始深挖過去的一切。
經過對十年前舊事的刨根問底,幾乎所有人都驚恐地發現,這一期的綜藝,真的就是現實中真人事件的翻版。
童彤和亞亦輪扮演的經紀人和幫凶,現實中對應著吳靜安和他花錢雇傭的老鄉,沈木輕扮演的接受代筆的大作家,對應的就是現實中的他自己;而李斯斯扮演的,是警方通報中提到的證人李琪。
成焰扮演的是受他指點寫作的小編劇,現實中,他同樣和死者陳岩有著莫逆之交。
而在劇情裡,那個被陷害、被毀容、被剝奪了作品署名權的天才作家韓元,他名字的諧音是“含冤”,對應的,則是現實中真正的受害者陳岩。
那個在十年前,被輿論唾棄、被歌迷拋棄、被砍斷了手指、毀掉了漂亮容顏,淪落到人人喊打,卻依舊活得坦蕩而無愧的人,終於在被害後一年,得以洗清了一切冤枉,重新微笑著,在大眾的記憶中活了過來。
曾經的歌迷痛苦落淚,普通的路人唏噓感歎,冷落的舊日貼吧重新熱鬧起來,無數悼念和傷懷的新帖像是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
警方的案情通報非常及時,再一次發布的時候,已經聲明,吳靜安雇傭的凶手已經招認了殺害陳岩的事實,癌症患者李琪也在臨終前錄了口供,指認了凶手、做了證詞。
而真正的指使者、雇凶殺人的吳靜安,卻沒辦法坐牢了。
他被從河裡撈出來後,經過搶救,雖然撿回來了一條命,但是巨大的撞擊和長時間的溺水,造成了脊椎折斷、高位截癱。
雖然法律依舊可以給他定罪和判刑,可是這種高位截癱的病人,也只能監外執行,不可能養在監獄裡了。
當然,對於一個生活無法自理、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完成的病人來說,是苟活在監獄裡,還是毫無尊嚴地癱在病床上,好像也沒有多大區別。
日子飛快地過去,七月中旬到了。
這一年的暑假,秦小鳳和鄭青青已經大四畢業,指揮專業的學生其實就業前景不太樂觀,專業的劇團位置緊缺,太低級的民營演出公司去了也學不到東西,她倆在烈日下跑了不少地方面試,都一直沒有什麽進展。
這天,兩個人在群裡喪喪地訴了一下苦,幾個群管理員正在安慰著呢,許久不上線的小火苗冒了出來。
“你們這麽優秀的女孩子,一定會有地方搶著要的。”
鄭青青哭喪著臉:“火苗姐,要是能遇到您這樣的老總就好了!”
沒過一會兒,靈兒姐忽然上線,私敲了她們倆。
“把簡歷發我一份吧,我在圈子裡好歹有點人脈,幫你們投投看。”
這話說了沒幾天,兩個人竟然同時都接到了面試電話,一家規模很大的演出公司經過兩輪面試,竟然同時錄用了她倆!
兩個人高興得不行,都知道這是靈兒姐的功勞,千恩萬謝地表達了感激後,就準備開始入職上班了。
正式上班前的頭天晚上,一個巨大的快遞包裹寄到了她們的手中。
每人三套價格昂貴的名牌職業裝,裡面還分別有一整套輕奢品牌的飾品,項鏈、手鏈、耳環應有盡有,全都非常適合職場佩戴。
鄭青青的家境算是好的,可是也絕對穿不起這種檔次的衣裳,上官網查一查衣裳和首飾的價格,差不多每人接近十萬元,這一下,她和秦小鳳都嚇壞了。
一看寄件人,署名是小火苗?!
兩人趕緊上QQ給小火苗留言,很快,小火苗姐姐就回了話:“相識都快一年了,也算是緣分。就當送你們的畢業禮物,加油吧!”
兩個姑娘又感動又不好意思,推辭了很久,小火苗又回了一條:“你們幫群裡做了那麽多事,本來就額外佔用了你們的時間。而且,最近你們更是辛苦呢。”
的確,群裡最近事兒挺多。
在成焰的官方後援會裡,她們都是最早的管理者,也是粉絲中的元老,不少應援等工作,兩人都一直親力親為著。
雖然王靈是決策和把關者,可是不少具體事務,都依賴於忠實粉絲自發服務,日常也要付出相當多的精力。
比如最近,成焰的粉絲們都在暗暗商量一件事。
陳岩的一周年忌日,馬上就要到了。
身為成焰的粉絲,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愛豆和那個人之間的關系極好,在陳岩生前兩人就是忘年交,在去年的這個暑假,那個人不幸被害,而她們的愛豆卻幸運地在火災中活了下來。
而一個多月前,她們喜歡的這個人,還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幫那位可憐冤死的人,伸了冤、報了仇,還了他一個公道。
既然是自己愛豆的偶像,不少成焰的粉絲也都難免好奇,去找了陳岩過去的影像來看。
這一看,不少人都忍不住偷偷哭了。
那個人,真的和她們的小鳳凰好像啊。
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唱跳雙擔,一樣地經歷過那麽多苦難,卻依舊堅韌頑強,依舊對這個世界抱著最初的善良。
不同的是,那個曾經的少年過了十多年暗無天日的日子後,還是像流星一樣墜落了,而她們的小鳳凰,卻幸運地浴火重生,而且大放光彩。
想為那個人做點什麽,就像她們的愛豆一樣。
……
七月中旬的這一天,天氣多雲,氣溫炎熱。
遠郊的一所指定醫院裡,六人間的普通骨科病房。
一股難聞的排泄物騷臭氣息彌漫在病房裡,護士剛剛來進行了例行醫護,有的病人身邊有護工,有的則孤零零躺在床上。
病房門開了。
一個衣著得體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長相俊秀,只是眼圈下面有些明顯的青色,顯示出夜生活過多的痕跡來。
他徑直來到了靠門邊的2號病床前,熟門熟路地坐在了板凳上,打了個哈欠,衝著病床上的男人道:“吳哥,我幫你把你家的極品親戚都趕走了,費了老大的勁呢。要不是我,你那點家底,可就真的能被他們全侵吞了。”
床上的男人半邊臉歪著,口水微微地漏了一些出來。他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這年輕男人,喉嚨間發出了一聲嘶啞的“荷荷”聲:“周、雲影……”
周雲影挑起眉,譏諷地笑了笑:“吳哥,您別怨我,那些錢我也沒貪,全都幫你捐給希望小學和春蕾計劃了,真的。”
吳靜安眼睛怨毒地瞪著他:“你……你混蛋……”
周雲影聳聳肩:“你不信我也沒辦法,誰叫你得罪的人太凶狠呢?林少逼我乾的,我不敢不從啊。人家說了,像你這樣的人不配拿著那些昧心錢住高級病房,就隻配這麽半死不活地癱著,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吳靜安咬緊了牙關,臉上一陣抽搐。
周雲影“嘖嘖”一聲:“這也怪不得人家啊,誰叫你害死了他小時候迷戀的偶像呢?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今天是你害死的那個陳岩的忌日哦。”
他靠近了吳靜安,細細端詳著他忽然扭曲又震驚的臉色:“說起來,我真的佩服吳哥。我也就最多敢推人下個樓,就那還連著做了好幾晚上的噩夢呢。你可是真的下手殺人啊。”
吳靜安忽然一口濃痰吐出,向著他的臉噴去,可是臉部肌肉無力,那口濃痰隻飛了一點點距離,就中途落下,掉在了他自己的床單上。
周雲影嫌惡地往後一躲,忽然伸出手,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
“我早就很想打你了!從銀星出來,我走投無路,你就趁著這個時候,用那麽低價苛刻的合約簽了我。我還以為我忍受這麽低的價格就能有一點轉機呢,結果呢,你給我找資源了嗎?你給我找的全都是金主啊!每次你逼我做這做那的時候,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的嗎?!”
他俊秀的臉上一片怨恨,低聲咬牙罵,“別的經紀人幫著藝人找資源,你就永遠幫我找酒局,拉皮條!”
旁邊有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叫:“哎我說你這小夥子,對待親人怎麽這樣?癱瘓已經夠慘了,你們家不僅不花錢幫他請護工,身上褥瘡都一大片了,怎麽還動手打人啊?”
周雲影冷冷扭頭:“誰是他親人?這個人,眾叛親離,沒人一個人記得他有什麽好。”
他用手機拍了幾張吳靜安淒慘的照片,特意把他臉上被打紅的手指印拍了特寫,這才施施然站起身:“吳哥我走啦,林少說了,以後叫我負責常常來‘照顧照顧’你,他就對我過去犯的錯既往不咎了。你放心,我會常來的。”
……
城市一隅的墓園外,林烈凱坐在車裡,看著手機中傳來的照片,嘴角微微翹了一下。
身邊,成焰好奇地看著他:“什麽啊,看得這麽開心?”
林烈凱笑了笑:“沒事,看到一個打小人的表情包,心情特好。”
電話響了,秘書的聲音傳來,有點不安:“林少,情況不太方便,我看你和成先生還是不要過來了。”
林烈凱一愣:“為什麽?”
“陳岩先生的墓碑前,人太多了。”秘書顯然已經提前到了那裡,“有很多很多過去的歌迷,還有些女孩子在哭呢。”
他頓了頓:“墓碑前全是花,都擺到道路兩邊了。大多數是陳岩的粉絲自發的,您定做大型的紀念照片牆在墓碑最裡面,對了,還有成焰的官方後援會,送來了好多花籃。還有不少記者,不過秩序挺好,沒人亂采訪,都是悄悄地拍點照片。”
林烈凱有點焦躁地皺著眉:“那我們等記者都走光了再去不行嗎?”
秘書小聲道:“哪那麽容易走啊,都守著呢。主要是來吊唁的有不少演藝圈的,他們抓新聞呢……啊,我看到金牌製作人劉子峰了。”
身邊,成焰小聲道:“我們還是算了吧。心意到了就好。”
林烈凱憤憤地正要掛電話,忽然那邊,他的秘書小聲驚呼了一聲:“林少!您、您的父親來了,他……”
林烈凱猛然坐直了身體,叫:“他來幹什麽?!”
秘書的聲音帶著惶恐:“林老先生穿得很正式,他帶著一大捧白菊花,在陳先生的墓碑前站著……啊,他鞠了三個躬!記者們都在狂拍呢!”
林烈凱咬著雪白的牙,猛然把電話掛斷,臉色陰沉,一拳砸在身邊的真皮座位上。
成焰看著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拳頭,溫柔地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十指慢慢交纏。
“別這樣,都過去了。”他望著遠處那青蔥墓園,神情淡淡的,“伯仁雖然因他而死,可是畢竟不是他要殺伯仁的。”
“可假如不是他……”
“沒有可是,已經發生了。”成焰認真地看著他,“發生的事遲早要發生,沒有你父親無心的推波助瀾,吳靜安也一定會找別的機會下手。”
他悵然地歎了口氣:“想必你父親這些天也會輾轉反側,心中不安吧。”
林烈凱猶自心意難平:“是啊,他那個人的性格,剛愎自用,又獨斷。叫他認錯,比登天還難!”
“所以今天他來這兒,已經是在所有人面前承認錯誤了。”
林烈凱怒道:“那有什麽用?他倒好,來默默道個歉、鞠個躬,就可以放下內疚了嗎?”
成焰遙遙虛點著墓園的方向:“我了解那個人,他假如泉下有知,看到今天有這麽多人來悼念他,想必也不會對這個世界充滿遺憾了,更不會一直仇恨你父親的。”
“可我就是不想原諒他。你也不準心軟原諒他!”
成焰終於微微笑了:“原不原諒的,我沒那麽大執念。"
他遙遙的望著那邊的墓園,忽然扭頭看向了林烈凱,心中怦然跳動:“對了,有件事情,我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墓地到底是誰買的,當初隻說是一個過去的有錢的粉絲,也沒有留姓名……”
林烈凱的臉紅了,他局促而狼狽地坐直身體:“啊,你、你猜對了。那個時候我在新聞裡看到這個事兒,就心裡特別難過,畢竟也是曾經喜歡過的唯一的偶像,於是我就……也沒花什麽錢。”
成焰怔怔地望著他,鼻子酸澀,一時竟說不出什麽來。
“真是你啊……”他喃喃道,伸出手,輕柔地撫上面前男人的臉頰,心中的柔情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海浪,脹得他滿心酸痛。
雖然人死燈滅,死後是有一個體面的地方安息,還是埋骨荒野,也沒有什麽太大區別,可是知道是這個人送走了過去的自己,又重新來到他身邊,還是會忍不住讓人心神恍惚又激蕩。
林烈凱看著他奇怪的神色,心中模糊地有點不安:“你……”
沒讓他把話說完,成焰不由自主的,輕輕將身子前傾,用自己己溫暖而顫抖的唇封住了他。
一切都是最好的結果,上天給了他多麽悲慘和孤獨的前生,現在就給了他多麽奇妙和美好的將來。
許久之後,他才慢慢的將唇松開,掩飾地咳了咳:“你也不能總和你爸一輩子冷戰。你真的確定,將來不要他出席嗎?”
林烈凱猛抬起頭,驚疑不定地看著身邊笑意明朗的少年:“出席什麽?”
成焰的臉,一點點紅了,從瑩白如玉的臉頰蔓延到耳朵根兒。
“出席將來我們的婚禮呀……傻瓜。”他嘟囔著,眼神躲閃,可是眸光卻晶瑩靈動,映著車窗外的夏日烈陽。
林烈凱猛地瞪大了眼睛,英俊眉目上全是喜不自勝:“你……你說什麽?!”
成焰臉色緋紅,小聲說著:“金老板說,明年春節再發一張唱片,後年我們就可以開巡回演唱會了,到時候,我去美國也開一場。”
林烈凱心裡慢慢地明白了點兒。
他把臉頰靠近,眼睛裡的笑意像是漲潮的潮水,無法阻擋地溢出來:“乾嗎去美國啊?”
成焰低著頭,清亮優美的聲音因為害羞而顫抖了:“你自己說過的,那邊……二十一歲就可以同性結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