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靜安一瞬間隻覺得汗毛倒立,整個人都像是被按到了冰水裡,無法呼吸。
什麽東西?這是什麽?!……
不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你是什麽人?”他往後踉蹌退了一步,聲音卻終究帶了顫音。
那個身影沒有靠過來,遠遠地一動不動,模糊的紅色光影中,他歪了歪頭:“吳哥,我是炫境的陳岩啊。”
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猙獰的半邊臉露出來,血痕依稀:“是你叫人砍傷我,誣陷我,害我變成這個樣子的……怎就就不認識我了呢?”
吳靜安心臟狂跳,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樣,忍不住脫口而出:“你胡說……你已經死了!”
那個人影忽然“咯咯”笑出了聲,帶著點詭異的溫柔:“是啊,死了才來找你啊。”
吳靜安的牙齒“咯咯”地響,忽然大叫起來,帶著狠厲:“你少裝神弄鬼,騙不了我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一邊叫,手慢慢摸向身後,忽然死命抓住門把手,用力狂拽,發出了一陣巨大又沉悶的咣當聲。
還是打不開,紋絲不動,就像是鎖死了,被關在了墳墓中。
再一抬頭,忽然那團紅光和人影全都消失了,四周重歸於一片死寂,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一切好像都是詭異的噩夢。
吳靜安的心跳得飛快,忽然嘶喊:“有沒有人!?人呢?……快來人!”
他的聲音帶著回響,在身邊縈繞著,在一片漆黑中,竟像是無處不在。
就在區區十幾秒之後,毫無聲息、毫無預兆,那片微弱的紅光又在另一個角落亮起。
陳岩的身影,靜靜出現在了那一邊。
他歪著頭,脖頸似乎不自然地彎曲著,看過來:“吳哥……我的脖子好疼,你的人下手好狠。”
他困惑又悲哀地望著吳靜安,臉上的血跡慢慢地滲透出來:“吳哥……我以前只是有點不聽話,沒按你的吩咐去陪酒而已……你為什麽害我?”
吳靜安崩潰地往後猛退一步,假如說剛剛還有點懷疑,現在已經是恐懼完全佔據了上風。
這麽短的時間,這個人影……到底是怎麽瞬移到十幾米外的地方去的?!
他死死咬住了牙齒,嘶聲叫:“誰叫你蠢,誰叫你不願意跟著我單飛?!”
多年的積怨和怒火湧上來,他聲音顫抖,卻凶狠:“掙錢都是給老板的,你怎麽就那麽甘心?我帶你和木輕單飛,掙到的錢都是自己的,有什麽不好?!”
激動和驚懼下,他聲音啞了:“你蠢啊,是你蠢!非要死抱著整個男團不放,你活該涼,你活該被毀!”
話還沒說完,忽然,那團遠處的光亮和人影,再度消失了。
吳靜安的話語戛然而止,他驚恐無比地閉上了嘴,四下裡惶然地看著。
什麽都沒有,還是死一般的漆黑!
僅僅數秒之後,遠處的另一邊,又忽然亮了起來。
這一次,那鬼魅般的影子移動得更快,完全不可能是人類的速度,終於徹底擊垮了吳靜安的心防。
“你是鬼!啊啊啊,你……”他嘶聲叫,隻覺得自己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
遠處的陳岩面目模糊,忽然恍惚地笑了,那傷疤因為笑意顯得格外淒慘。
“吳哥……就因為這個,你就要徹底毀掉我嗎?”他臉上沒有什麽狠厲,只有悲哀,嗓子也格外暗啞。
“你騙我去酒吧,叫人砍斷我的手,叫人毀了我的臉……就連那個小姐,都是假的,你叫她向我求救,叫她往我口袋裡塞毒品。”
他單薄的身子站在那裡,身邊像是有黑蒙蒙的霧氣纏繞著,看不清:“吳哥……你也帶了我幾年,我以為、我以為你多多少少,會對我有些情誼。”
吳靜安身子微微發抖,猛然大吼:“你閉嘴!”
“我已經徹底開不了口了,還要閉嘴?”那邊的陳岩笑得淒慘,“吳哥,我就是死不瞑目,我就是……想來問問你。”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詰問:“我幫你們寫歌,十年了……這十年,你們靠著我的歌拿了那麽多獎,掙了那麽多錢,還不夠嗎?為什麽還要我死?”
看著吳靜安不答,他的聲音終於大了,淒厲地叫出來:“我熬了十年……。不敢吃不敢穿、住最差的屋子、攢下每一分錢,創作的每一首歌,都第一時間給你們工作室,”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漏風的風箱:“吳靜安!我為你做牛做馬了十年,才賠完那些賠償的代言費,你到底為什麽……還要我死!”
……
潘羽的直播間,徹底炸了。
網絡上,也炸了。
等待成焰出場的粉絲本就是海量的,再加上白天一大批營銷號和圈內大V湊熱鬧轉發,晚上蹲守看直播的觀眾本來就多,現在,已經徹底地發酵開來。
一開始,都還以為是開玩笑的惡作劇,還有人以為潘羽的直播間出了故障,可是隨著那詭異的畫面開始有人聲、有圖像,無數人都被驚了個半死。
畫面上開了三個直播窗口,一個專門對著全景,一個對著那團紅光,一個對著門邊上影影綽綽的、驚恐的男人。
對話很清晰,門口男人的臉很黑,可是那個淒慘又恐怖的男人的臉,卻很清晰,像是有攝像頭專門對著。
時間恰好到了午夜時分,冷不防地出現這種東西,不少人都是背後發涼、毛孔張開。
【啊啊啊啊這是什麽啊?那個臉上帶疤流血的是什麽人?直播間鬧鬼嗎?55555555】
【那個人說的是什麽啊?一開始說什麽,說他是成焰??】
【成焰呢!不要嚇我,我們的小鳳凰呢?】
很快,就有人醒悟過來,畢竟炫境的大紅大紫也就是十年前的事,不少年齡稍大一點的歌迷,都還記得清楚。
有人開始在超話廣場上發直播間鏈接,有人開始截屏錄屏,有人甚至以聳動的標題開始緊急發帖:《潘羽成焰直播間連線出現詭異場景,疑似鬼魂現身!》。
當紅流量的直播出現詭異現象,炒作還是營銷?
不管怎麽樣,去看看唄!還沒睡下的、不明就裡的新觀眾開始大量湧入直播現場。
潘羽的經紀人緊張兮兮地盯著畫面,滿臉抓狂:“小潘,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啊啊啊?”
潘羽深深吸口氣:“蘇姐,我和成焰商量好的,您別管了。”
蘇姐急了:“你得給我說清楚,這大半夜的,嚇到人怎麽辦?直播平台會不會找我們麻煩?”
搞得像靈異畫面似的,這會不會被說是他們新歌宣傳搞噱頭,萬一被罵怎麽辦?
潘羽定定地看著她,忽然站起身,深深向她鞠了一個躬:“蘇姐,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我信任他。所以不管出什麽事,後果我擔著。”
他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成焰那個人你也知道的,他不是實在沒辦法,絕不會麻煩身邊的人。他從沒求過我什麽,這一次既然開了口,不管怎樣,我得幫他這麽一回!”
直播間裡,密密麻麻的留言和彈幕還在增加。
【臥槽!我聽見了,一開始,那個人說的是,他是炫境的陳岩,不是成焰!】
【陳岩?那不是沈木輕大神的前隊友,原先的炫境隊長?醜聞纏身糊到地心的那個,不是死了??】
【是、是啊……是死了啊,55555這是什麽啊,我不行了,我的魂兒都要嚇飛了!】
【他們說什麽啊?什麽幫著作詞作曲,什麽陷害,我的媽呀這是什麽陳年往事?】
【吳靜安這個名字好熟,啊啊啊我想起來了,他是沈木輕大神的經紀人,也是原先炫境的經紀人!那兒是他?】
【這是在拍戲嗎?怯生生.jpg……】
【別吵了,錄屏了,待會兒回放仔細聽!】
畫面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捶門聲,伴隨著吳靜安驚懼的嘶吼:“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救命!”
他身後,剛剛距離他有十多米遠的那個鬼影,已經到了近前,微弱的光亮中,他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吳靜安,忽然伸出了手。
他的手,布滿了燒焦的痕跡,像是一截枯炭,上面皺紋皸裂,血肉模糊。
“吳靜安……你看看我,我好疼。”他輕輕地道,眼睛裡一片血紅,“火燒了好久,我才被燒死。我一直在叫,一直求救……”
他臉上並沒有猙獰和怨恨,只有困惑:“我在火裡那麽疼的時候,忽然我明白了。因為我還完債了,所以沒用了……萬一復出,拿出來的歌和你們的那麽像,你們就有危機了,是不是?”
“可是,就因為這個,就要我死嗎?”他黑如焦炭的手慢慢伸過來,像是要摸一摸吳靜安的臉似的,“你是人嗎?你的心,怎麽能……這麽壞、這麽狠?”
吳靜安死死盯著那即將伸過來的手,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對啊,你本就該死!不貪錢,你進什麽娛樂圈?不同流合汙,你裝什麽聖潔?你自己傻逼就算了,你還叫隊員不聽我的,你這是擋我的路!”
他“呵呵”獰笑,聲音漸大:“我辛辛苦苦打拚了十幾年,眼看著有機會出人頭地,我為什麽不抓住?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殺了我的父母,我毀了你的人,有什麽不對?!”
陳岩歪著頭,脖頸扭曲著,可是那雙眼睛,卻還有點依稀的清澈。
他看著吳靜安,慢慢地靠近了:“你已經毀我毀得那麽徹底了,我那麽笨,一輩子怕是也會被蒙在鼓裡,你又為什麽一定要置我於死地?”
吳靜安背後退無可退,終於崩潰地大叫起來:“是那個女的,她非要找你,是她害死了你!”
他拚命躲閃著陳岩的臉,踉蹌著往邊上衝,一邊衝,一邊狂叫:“她要告訴你,她收了錢陷害你,遲早你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腳下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下,他猛地摔倒在地上:“我原本沒要殺你的,是她,是她非要找你,所以才臨時想要滅你的口!”
正要爬起來,忽然,在他眼前,一個人影幽幽現了身,一身白衣,眼睛空洞,嘴巴微微張著,露出了長長的舌頭。
女人,一個形銷骨立,面白如紙的女人!
“啊啊啊啊!”饒是平時再膽大,這時候的吳靜安也終於心神大亂,整個人如墜冰窟。
李琪,是李琪!
“你怎麽能怪我啊……吳總。”女人呆呆地望著他,眼睛裡慢慢留下血來,“我只收了你一萬塊啊,你就要了我的命。殺一次不夠,你還殺第二次。”
她忽然臉色驟變,枯瘦的手像是雞爪一樣,直挺挺向著吳靜安脖頸掐過來:“你還說是我害死陳岩?!你這個賤人!你這個真正的凶手!”
吳靜安猝不及防,忽然就被她掐住了脖子,冰冷的手指,尖銳的指甲,瞬間就在他喉嚨間收緊。
吳靜安終於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極度驚恐下,反倒激發了求生欲。
他惡狠狠一拳打向了面前女鬼的腹部,飛起一腳,把瘦弱的女人踹開了好幾步。
“你們都給我滾!一個死病鬼,一個蠢貨!你們一個是我派人捂死的,一個是我叫人燒死的,我敢殺你們,現在就不會怕!”
那個女鬼和陳岩一邊一個,靜靜地站在他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屋子裡漆黑,可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個虛影、一個個模糊的鏡像,布滿了空間。
有的是陳岩,有的是李琪,有的是背影,有的是側影,有的是正面。
都流著血,都帶著淚,定定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吳靜安厲聲尖叫,拚命舞動拳頭,衝著身邊的虛空打去,眼神猙獰:“沒用的,我不怕你們!兩個廢物,生前被我耍得團團轉,死了還想找我索命?哈哈哈,我明天找道士、找和尚鎮了你們兩個惡鬼!”
……
燈光忽然一片光明,亮如白晝,充滿了整個空間。
空曠的一片場地上,林立著雜亂擺放的特製反光板,隱約映出了無數個人影。
房屋頂上,一個個微型紅光發射器密布著,對準了各個方向的反射板。
遠處,一排遮擋機位的厚木板轟然倒下,露出後面的幾台攝影機,還有一群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
刺眼的燈光下,不遠處,一男一女站在那裡。
清瘦的男人開始扒臉上的面具,有人疾跑上來,幫他擦拭血痕,除去胳膊上的燒焦特效妝容,露出了潔白肌膚。
更露出了那張俊美卻冷漠的臉。
那個女人也扯掉了頭上枯黃的假發,扭頭衝著那邊的導演訴苦:“周導,這個人他剛剛踢我踢得好狠,我覺得,我得去醫院驗個傷。”
旁邊,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來,彬彬有禮:“鄭小姐,您演得真好。非常感謝您。”
林烈凱微笑著,從身邊的秘書手中接過一個厚厚的信封,親手遞給了那個請來的演員:“除了定金,這點微薄的額外報酬,不成敬意。”
他臉上帶著笑,眼睛裡卻像是有千年寒冰,看向吳靜安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然後,他快步走向了一邊的少年。
他在他面前站定,在直播鏡頭前,在無數人眾目睽睽下,輕輕抬起手指,擦去了他眼角一抹淚痕。
“一切都過去了。”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幽黑眸子裡映出對面少年的影子,“百口莫辯,我們幫他辯解;千夫所指,我們幫他洗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