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海已經喝了一瓶冰可樂, 一大杯檸檬水, 一碗綠豆沙。斷斷續續休息了二十分鍾,尿遁了三次。
外頭的溫度差不多有40度, 到處是亮瞎眼的白色。
實在不行,他要不要說出去買東西?
因為他實在是不想做題了。
而今天才是周末, 是正式補習的第二次。
雖然對面坐著是唐啁。
施海撩起眼皮看唐啁,她今天穿了件粉粉的t, 還有件白色的棉麻裙,特別清純文靜。可他眼裡的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
她太可怕了。
在過去的五天,周一到周五, 唐啁每天晚上都要在微信看他的筆記, 問他有沒有做題,有什麽不懂的, 單詞能不能記住。還必須截圖給她看。
然後到了周六, 上課開始他們就開始口頭背單詞,快速拚出來,順便對一遍中文意思。
施海驚悚地發現, 唐啁把他五天記的單詞全部都記住了,他自己還要看筆記, 唐啁居然連看都不用看。
他們中英文互相抽查和背誦, 她不但比他記得牢, 可以用英文給他解釋一遍,還能給他適時地造例句,科普單詞的典故, 還能講解單詞的搭配。
這是什麽驚人的記憶力?
這是什麽人啊?
他堂堂一個文學院的高材生,某網站大神級別的寫手,詞匯量居然就剩下“臥槽”“牛掰”“等驚歎詞。
他一方面覺得英語真是地獄,一方面又很享受唐啁對他這麽用心。
真是水深火熱,一半冰水一半火焰。
更為難得的是,這周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姐姐!出差了!哦豁!
周五晚唐啁問他要到哪裡補習。
本來他第一選擇是到教學樓,找一間教室,就他和唐啁兩個人,被她拒絕了。
她知道他有施辭的鑰匙,說要在施辭的住處補習,被他拒絕了。
然後就到他家裡來了。
唐啁只能答應。
他事先跟丁女士說了,丁女士同他一樣的興奮,準備了很多零食,還煮了一大鍋綠豆沙冰鎮起來。
等唐啁到的時候,丁女士並沒有像他事先交代好的那樣出門,而是拉著唐啁聊了半天。
“哎呀,真系靚女,”她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許久不說的母語都出來了,“邊度人?”
“幾多歲?”
“和我家小海怎麽認識的?”
“哦,我記起你來了,你是不是來過家裡,和施辭一起送小海回來的?”丁女士笑眯眯問。
唐啁言簡意賅地答著。
心裡卻想著:“怎麽叫施海做小海,卻叫施教授名字呢?”
唐啁甚至開始想這位媽媽是不是有點重男輕女。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施辭不像在不平等的家境裡成長起來的,她身上有一股別人沒有的自由和傲氣。
她看重施海。
相信自己能幫助施海,
所以她盡量幫助施海,盡量順著施海,對他有耐心。
周六是這樣。
此刻也是這樣。
她不知道施海此時腦海裡都是他的小說。
——冷豔小姐姐給他,不,給男主療傷。
——冷豔小姐姐跟男主一起練劍,一起研習心法。
——男主境界上升的時候冷豔小姐姐在給他護法。
——小姐姐的眉,小姐姐的唇,小姐姐的聲音……
那個,他,不,男主想要跟唐啁,不,跟小姐姐雙……那個……雙修……
劇情的思路變成要表達的文字在腦海裡跳來跳去。
“施海!”唐啁望著他,指著卷子,語氣微冷,“你在發什麽呆?”
施海窘得紅了臉,“我,我累了!”
唐啁:“……前十分鍾你才休息過!”
施海漲紅臉,“我姐又不在這裡!你不用這麽認真吧?”
唐啁頓了頓問:“你姐姐暑假都要這麽忙嗎?”
施海不以為意道:“對啊,寒暑假都是的,她已經天南地北跑去開會,要不就是去當什麽技術顧問之類。”
這樣她們都能經常碰到……
一點迷惘從她心內油然而生。
施海忽然湊近歪頭看她,也不說話,就笑。
他在唐啁的那沒有絲毫笑意的目光下垂死掙扎,還企圖突破,“……要不我們出去玩吧?我們去看電影?”
唐啁:“……”
唐啁:“你媽媽呢?”
施海嘿嘿笑:“她去寵物店接布丁了,你還沒見過我們家布丁吧?是一隻哈士奇,很可愛的!”
唐啁繃著臉,“我不喜歡狗。”
施海不受打擊,“那我們出去吧?在家裡學習多沒意思。”
唐啁:“我覺得很有意思。”
施海的狗膽逐漸肥碩,“不要這樣啦,我們去喝奶茶,我給你買。”
唐啁:“我不喝,你可以叫外賣。”
施海逐漸靠近,頭趴在桌面,瞧著她,“真的不出去玩嗎?”
唐啁本想毫不猶豫地拒絕,但施海靠近的眼睛大而清澈,他的睫毛甚至比很多女孩子還要長和卷翹,一眨一眨間,流露出來的笑意真誠,溫暖,又很有一點調皮。
其實他們姐弟倆的眼睛還是有點像的……
唐啁一下子感到有點心浮氣躁。
她放下筆,“我要休息一下。”
施家的房子是那種老式的自建別墅,有一個小後院。
唐啁走了出來,陽光的影子掠過她的臉頰。
她拿出手機,微信上施辭的頁面還停留在上周末的晚上。
“不好意思,小唐,臨時有工作要出差。”
唐啁抿抿唇。
百度上關於施辭的簡介很長,是她人物求學的經歷,她的職業生涯,還有她的一些研究成果和論文,isi,or,密密麻麻的,她還去找她的論文來看,看得雲裡霧裡。
唐啁對運籌學一知半解,對她研究的方向也是不了解。什麽是生產運營和收益管理。
看得她頭都要炸了。
大概就是分析數據,結合市場需求和競爭的動態,為客戶停供量身定做的定價和營銷方案?
可能是這樣之類的事情,不一定全面。
酒店,航空,超商這類都需要她這個研究方向的人才。
唐啁知道她優秀,沒想到她這麽優秀。
所以她說的補習的時候會在,也是隨便一說無法保證的諾言吧?
當然她也沒有義務一定會兌現。
畢竟已經是幫了自己的忙了。
唐啁的心沉了一截下去,又浮了起來。自己說服不了自己,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她站了一會兒,也就五分鍾的時候,不允許自己心不在焉,不務正業,又回到了客廳去。
施海見她神情嚴肅,先示軟了,“好啦好啦,我繼續做題,你不要生氣啦,你給我講,我聽就是了。”
唐啁那浮起來的心再重了一些。
她知道對於施海來說,要多喜歡她也沒有,只是單純的好感,但這點好感也讓她覺得沉重。
張梓楠跟她說過,讓她別活得那麽沉重,大好的青春時光,何必關注莎士比亞與迪金森,要耍曖昧,要組派對,要談戀愛,功課學業都太沉重和繁瑣,大可放在一邊。
畢竟人再無少年。
可唐啁一點這樣的心思都沒有。
也許真的答應得太早了點。
她想,上完今天的課就結束吧。
施海一邊聽著她講題一邊偷瞄她。
他家的偏廳後門,打開著,可以看到庭院石頭壘砌而成的牆上那翠綠茂盛的爬山虎,風穿過時,微微沙響。
明明就在他的面前,感覺卻很遠。
他能猜到別的女孩的心思,就是猜不到唐啁的。
可能就是這點猜不到讓他著迷。
“你放棄吧,你是不可能追到唐啁的,”方修齊很多次都跟她講,“事實上我懷疑沒有男的能追上她。”
那正好,那就代表她不會被追走,不會跟任何的人在一起。
施海覺得自己可以接受她不是任何男人的女朋友這個事實。
一直當他的女神也不錯。
還能給他的小說當個人物原型。
“不要發呆……”唐啁的聲音再次響起,施海聞聲望去,她的睫毛長長地掩蓋那顆淚痣,讓人猜不夠她的心思。
“你……”
她還想說什麽,客廳那邊丁女士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怎麽這個點回來?”中間還夾雜了幾聲狗叫。
施海笑,“我媽咪和布丁回來了……”
接話的是一個他們倆都熟悉的聲音,她說,“回來過周末。”
“……你沒事吧?周末只剩半天了!”
施海:“哈?老姐?”他起身走出去,邊走邊說,“有沒有搞錯?”
唐啁的心驀然停了一瞬,也站了起來,腳下頓了好幾秒才跟過去。
施海很高 ,遮住了唐啁的視線,當他挪開的時候,她還來不及看到什麽,一聲
“汪汪汪!”
一個巨大的毛茸茸的身影跳了過來,前面兩隻爪前伸,吐著濕漉漉的舌頭,撲到了唐啁懷裡來,幾乎沒把她撲到。
唐啁是真的不太喜歡狗,更是真的怕狗。
她當場全身僵硬,臉色發白。
“布丁,不可以,你下來。”
施海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一把撈住布丁,把它拉開,拍掉它還蠢蠢欲動的兩隻爪子,“壞狗!壞狗!”
他還抓緊機會衝唐啁笑,安撫她,“別怕別怕,我在這裡呢……”
丁女士噗嗤一笑,拉過汪汪叫不知狀況的布丁,笑眯眯地盯著他和唐啁。
唐啁懵懵地望著施海,眨了眨眼,視野才漸漸清晰。
越過施海,她見到了施辭,她也正望著自己,眼裡暗壓著什麽情緒,並且退後了一步,站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