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結束,離晚自習下課還差了幾分鍾,方余主動拎了一個大垃圾袋,吃了小零食的同學將垃圾整理好,丟到垃圾袋裡。值日生以極快的速度掃好地,把垃圾拿下去丟了。
教室被收拾得差不多,坐在窗邊的同學才把窗簾拉開。
興許是剛看完電影,還沒從結局悲痛的氣氛中晃過神來,又或者是才做了壞事,所有人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四班竟無一人發出聲響,全都一言不發的坐在座位上等待下課。
吳強在高二的教學樓巡邏了一圈,晚自習沒有老師看管,所有學生脫韁的野馬似的,吵鬧極了,還有兩個人在走廊上追逐,一點做學生的自覺也沒有。
“你們是我帶的最差的一屆!!”吳強把那兩個學生拎出來,在走廊上狠狠的教育了一頓。
沒一個班讓他省心,吳強面色鐵青,走一各門就要訓上一頓,直到走到四班門口,臉上的表情才緩和了一些。
“別的班都在吵,你們班很安靜,不驕不躁,很好,這才是當代學生應該有的樣子,下周一的升旗儀式我一定要在全校面前好好表揚一下你們班。”
吳強在門口把四班誇了一通,底下所有人都低下頭,表面上是在看書寫作業,實則在偷笑,個個肩膀瘋狂顫抖,忍得辛苦。
學校體諒高一高二這幾天軍訓疲累,沒有為難寄宿生,暫停了軍訓期間的晨練,即使如此,寄宿生依然沒有辦法多睡一會。
教官們也要訓練,操場就在宿舍區旁,操場上隨便一點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早晨六點,哨聲,口號聲,還有軍鞋有力的砸在塑膠跑道上的聲音準時響起。
沒人敢對這個情況多說什麽,頂多在被窩裡發發牢騷,吚吚嗚嗚的哼幾聲,該起來的還是得起來。
薛白將手臂撐在走廊的欄杆上,腦袋枕著手臂,在走廊外吹風。
昨晚晚飯時,薛白被沈奇正灌了好幾杯茶水,薛白本身對茶水咖啡之類的東西很敏感,喝下必提神,而且會一直精神到大半夜,昨兒個一整個晚上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著。
到最後,薛白乾脆放棄掙扎,在刷題軟件上刷了幾套卷子,也沒去注意時間,總之折騰到特別晚才讓自己睡過去。
天氣在變暖,天亮的時間提早了,天空已經浮上了一層薄薄的紅雲,襯得拂面微風都柔軟了許多。
薛白闔上眼,在走廊上眯了一會,附近宿舍的也起來了,男孩子們毛手毛腳的,耳邊一陣雞犬不寧,兵荒馬亂。
“欸我衣服呢?臥槽怎麽穿在你身上?快快快脫下來!”
“這誰的襪子?誰特麽脫在我枕頭旁邊了?”
“我作業呢?你們誰看到我的作業紙了?”
一個男孩子拎著杯子,邊刷牙邊往水池那邊走去,和薛白打了聲招呼:“薛哥,早啊。”
薛白眯眼:“早。”
又有幾個出門洗漱的叫了聲“薛哥”,薛白都無精打采的應了。
迷迷糊糊的,薛白聞到一股甜膩的糖味,像是從身邊飄來的。
薛白睜開眼睛,少年手指細長,指節分明,捏了一顆被撕開了的薄荷糖放在他的眼前。
是顧揚。
薛白一困就懶得動,稍微偏了點頭,直接用嘴把糖叼走。
甜味在嘴裡蔓延,勾起了一點精神,薛白拍拍臉,抬起頭,說:“早啊,同桌。”
顧揚和他一起靠在走廊上:“早。”
薛白伸了個懶腰,又把手搭在了欄杆上,撐著身子,往樓下看。
一中的綠化做得還不錯,宿舍樓之間種了幾棵樹,還圍了一圈花壇,已經長出好幾朵花苞。動作快的學生們正在衝向食堂,幾個女孩子在向對方展示包裡帶的零食。
樹上飛出一隻鳥,“啾啾”的叫了一聲。
眼睛又一點點的闔上。
顧揚問道:“沒睡好?”
薛白晃晃腦袋,用手指撐開眼皮,懊惱的說:“昨天晚飯喝了點茶,晚上就睡不著覺。”
操場上,一聲長哨,教官們的訓練結束了。
“不吃早飯嗎?”薛白將臉倒在臂彎裡,仰頭看向顧揚。
顧揚說:“吃過了。”
“哦……”薛白又盯著顧揚看了半天,顧揚的鼻頭被晨風吹得有些發紅,薛白笑笑,說,“你起得真早。”
兩人一起在走廊上站了一會,集合的時間臨近,顧揚把手放在薛白的頭髮上,指尖輕輕往下摁,淺插入發絲中,揉了一下:“走了。”
身後是男孩子們匆忙下樓的腳步聲。
寄宿生們吃膩了食堂的早餐,就拜托沈奇正路過的時候幫忙帶一點。
操場樓梯上坐了一排男孩子。
薛白還是困,尤其這會吃了點東西,更困了,直接趴下,抱著自己的膝蓋閉目養神。
身邊都是說話聲,不可能真的睡著,薛白休息了一會,又悄悄偏頭,眯起一邊的眼睛。
顧揚在他身邊看手機。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顧揚也看向薛白。
目光交錯間,薛白揚起眉梢,對顧揚笑了笑,笑意溫軟。
顧揚的呼吸忽地在某一個瞬間變得沉重。
眼裡含著一層薄薄的水霧,薛白懶懶散散的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問道:“還有糖嗎?”
“……”顧揚頓了片刻,說,“沒了。”
“好吧。”薛白站起身來,整理好衣服,活動活動手腳,“我去洗把臉。”
冰水拍打在臉上,精神多了。額前的碎發沾了幾滴水珠,順著臉頰滑下,被薛白抬袖擦乾。
洗完臉,集合的哨子正好吹響。
後面幾天的軍訓內容漸漸多了起來,不再是第一天那麽枯燥的站軍姿,而是根據最後會操的內容分成了不同模塊,每個班級訓練的東西都不太一樣。
高一有幾個班被抽到了軍體拳,高二的二班和七班抽簽抽到的實戰演練,除此之外其他的班級就是正正經經的走方陣,走正步。
休息時間,張凌扛著他們班男生分到的模型槍過來得瑟。
男生們對這些東西充滿熱情,方余第一個湊過來說:“我猜這是狗砸,讓我摸摸。”
“我怎麽覺得像aug?”沈奇正說。
“不對不對,你們信號戰場玩多了吧?”張凌大方的把模型槍借出去,四班的男生們一人抓著玩了半天,又傳回來,“這是95式步槍,準確的說,是qbz95式自動步槍。”
“……”
男生們繼續等張凌科普,眼巴巴的看他,張凌卻頓住了,也眼巴巴的眨了眨眼。
有人問:“然後呢?”
張凌尷尬的笑了兩聲:“沒了。”
“……”
大概五分鍾左右,方教官吹哨讓四班的成員集合。
由於實戰演練訓練量太大,不適合女生,七班是文科班,女生較多,被拆分到其他各個班級去,有幾名女生被安排進四班的方陣來。
教官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圍成了一個小圈,七班的幾名女生和教官坐在最中間,做自我介紹。
女孩子們一開始放不開,但四班的同學一向樂觀開朗,再加上平常在一個樓層,就是不怎麽說話也都混了個眼熟,很快就聊成一片。
薛白也出言調侃了幾句,引得一群人大笑起來。
薛白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麽多話,微博抽獎中個233元的紅包也能被他吹出花來,“史上最歐”,“絕地歐皇”,“你從沒見過這麽歐的帥比”,又騷又自戀,偏偏還有一群人樂意跟他彩虹屁,非要跟風轉一波。
鬧騰得不行。
薛白跑到方余旁邊呆了許久,顧揚坐在原位,聽周圍的人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幾條短信。
江初又發來幾條詢問近況的話,顧揚抽空一一回復,但當提到什麽時候去江初的心理診所,顧揚的手指又停住了,刪刪改改,最後只打出了兩個字。
-再說。
不想去。
很快,手機又震了一下,顧揚點開消息看了一眼。
是薛白。
薛白發來一張圖片,是昨天吃飯時拍的那張照片,這人居然還有心情調了一下顏色,色調比起昨天看到的時候亮了些。
顧揚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按下了保存。
薛白又跑回來,一屁股在顧揚身邊坐下,伸手拿了瓶水,擰開瓶蓋。
水剩得不多,薛白兩口就喝光:“照片看了嗎?方余昨天忘了發給我,剛剛找他要才想起來。”
“我們第一張合照,得留著紀念。存了嗎?”
薛白又往顧揚手中塞進點小零食。
“給你,剛才在那邊的時候汪洋洋分的。”
由於父親工作的原因,汪洋洋總會帶進來特別多稀奇古怪口味的零食,昨天是芥末味的香蕉乾,今天又帶了黃瓜味的奶油泡芙。
遞給他時,顧揚看到了薛白的手背,傷口已經愈合,疤也褪了,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過一段時間也會慢慢消乾淨。
顧揚撕開包裝,咬了一口黃瓜泡芙:“……”
黃瓜味的奶油,嘗起來非常鬼畜。
顧揚慢慢將泡芙吃完,將包裝袋的開口對折,放進自己背包的小夾層,打算等訓練結束之後再丟掉。
分明就是很平常的小動作,說不上來是怎麽回事,反正當薛白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看顧揚,一動不動的,目不轉睛的在看他。
顧揚把包放好,轉頭,對上了薛白的眼睛。
“怎麽了?”
“……沒事。”
這種說不清楚的情緒已經出現過許多次了。
又過了一會,薛白突然喚道:“顧揚。”
“?”
薛白舉起剛才喝光了的礦泉水瓶,瓶口對準顧揚:“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顧揚不知道薛白又在犯什麽二,問道,“傻逼嗎?”
薛白笑了幾聲,仰頭靠在顧揚的肩上。
顧揚推了兩下,薛白硬要黏著。
這個角度很神奇,看什麽都會被無限放大,就連睫毛微微顫動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奇怪,小哥哥。”薛白屈起膝蓋,手臂架在膝蓋上,撐著臉頰,食指指尖一下一下的點在臉頰上,“我想不通,為什麽啊?”
學校裡響起了上課鈴聲,張凌為了守護手裡的模型槍和別的男孩子在草坪上滾成一團,最外面的馬路上開過一輛巨型卡車,長長鳴笛。
一片嘈雜中,顧揚聽見薛白說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為什麽我那麽喜歡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