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寒冬半夜, 路邊的小飯館們早就關了門,隻偶爾會有些零星的小店還亮著微黃的燈光, 仿佛是行走在冬夜的路人們內心的引路燈。
項飛隨便挑了個小店走進去, 反正是給後頭的那小兔崽子找食吃,餓不死就行。
“喂,你怎麽都不說話?”霍麒剛坐下來就嚷嚷開了, 他臉上的傷都還沒好全,這就開始又不知死活的湊過來。
項飛冷冷的看他一眼,“無話可說。”
他順手給霍麒點了一份最便宜的清水面條配榨菜,霍麒果然有些不滿:“這也太寒酸了吧?”
“不吃就算。”項飛懶得跟他囉嗦,“我們家供不起大少爺, 收留你都是看我小舅舅善良,不高興趕緊滾。”
知道項飛這人說一不二, 霍麒也不敢真的挑釁, 低頭呼嚕呼嚕吃麵,清水面本來不好吃,但配上店裡老板特製的小菜,竟也挺香。
項飛抱胸坐在椅子上發呆, 如果可以,他現在就想把霍麒扔下, 在他眼裡霍麒就是個與他毫無乾系的人, 甚至未來很有可能會給他們帶來數不清的麻煩。
但他隱隱的覺得,這本書總有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操縱這一切,就比如東方墨和蕭夏, 他做了做大的努力去隔開這兩個人,可他們還是能在其他地方相遇,仍然會延續書裡的重要情節,霍麒說來算個配角,但誰能保證如果這次不把霍麒留住,他又會在其他什麽地方纏上蕭夏?
與其讓他不可控,倒還不如看在眼前,起碼還能保證他煩不了蕭夏。
“我吃完了。”霍麒滿足的長舒一口氣,可能是兩天沒吃飯又受傷的緣故,他隻覺得自己今天吃的這頓清水面條是他十八年來吃過最好吃的飯。
項飛從口袋裡掏出六塊錢放在桌上,利落的起身就走,完全不管霍麒能不能跟上。
“你真的挺酷的。”霍麒吃飽飯身上也有力氣走路,他快走幾步追上項飛的步伐,“真的,我打小也挺囂張,但沒見過比我還厲害的,你是第一個。”
“不勝榮幸。”項飛惜字如金。
他越是這樣冷淡,霍麒仿佛就越要知難而上,在他眼裡,項飛這個人真是太神秘了,分明是窮人家出來的人,年紀還差不多大,說話做事卻透著一股子的狼勁,比自己這種正兒八經的狼窩裡出來的崽子還凶狠,他很好奇對方的經歷。
項飛打定主意不多言,他現在隻想回家鑽進被窩裡睡一覺,大冬天的誰想半夜在外頭晃悠。
可是麻煩偏就又要出現。
白天偷襲霍麒的那一路人竟然還在這一代轉悠找他,沒想到竟真的在半夜就撞上了。
霍麒臉色也冷下來,他看著這群來意不善的人罵道:“白天我一個大意著了道,你們這群垃圾就以為真能再動我一次?”
“哥幾個在這附近翻了一晚上才堵著你,不把你握在手裡怎麽能甘心?”為首的那個刀疤男恨恨的看著霍麒,“你老爹趕盡殺絕不給我們路走,我們隻好對四少下手了。”
霍麒啐了一口:“那也是你們自己作死!老頭明令禁止不準靠那些下作的生意,是你們非要上趕著撞槍口想拖累我們,現在正是霍家轉型的時候,你們這種貨色留著就是禍害!”
刀疤男眯了眯眼睛,似乎是被霍麒的話語激怒了,他帶了十幾號人過來,就是抱了必得的決心一定要綁了霍麒去跟霍老頭談條件。
他從頭到尾就沒把在一邊一直沉默沒有說話的項飛放在眼裡,刀疤男覺得那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肯定不敢擋自己的道,嚇唬嚇唬就慫了。
十幾個人團團圍住霍麒和項飛,刀疤男的小嘍囉指著項飛狂妄的說:“小孩兒,這裡沒你事,快滾!”
項飛抬眼瞥了一眼,他臉上的表情隱藏在月夜中看不清,因此也就沒人能看出他現在內心的極度暴躁。
他壓根就不想管霍麒的事,但不代表他真的見死不救,霍麒就算再能耐面對的也是十幾個窮凶極惡的成年人。
那小嘍囉吆喝了幾句後見項飛並不識趣走開,抄著根棍子就劈下來。
項飛根本就沒等那棍子落下,直接抬腳就把那乾瘦的小嘍囉一腳踹飛,讓他在雪地裡爬了半天都爬不起來。
或許少年人在某些時候的默契並不需要許多言語,霍麒和項飛幾乎是同時動手,衝著包圍自己的人群就打了過去。
從力量和技巧的角度而言,成年人是絕對佔優勢的,但霍麒和項飛都不是一般的高中生,他們打架的經驗比普通學生高出幾倍,雖然沒有這些大人狠毒的手段,但憑著過硬的身體素質,一樣可以揍翻這些人。
刀疤男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被打得在雪地裡滿地打滾,那個不被他放在眼裡的少年人下手可比他手下毒辣多了,專挑他的短處下手,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強大,一拳就能把自己的膽汁都給打出來。
把這群人按著胖揍一頓,項飛覺得有些解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一頓操作報了警,然後把那些已經被打得昏過去的王八蛋堆在一起,麻溜的轉身離開。
霍麒追了上去,笑嘻嘻的說:“你果然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以後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霍家大展宏圖?”
“沒興趣。”項飛大踏步往前走,頭也不回。
霍麒是個外熱內也熱的愣頭青,從來不服誰,但項飛屢次三番壓他一頭已經讓他產生了強烈的結交念頭,“不要這麽快拒絕啊,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跟我們老頭攀上關系嗎?”
“你這樣的人注定將來會有大作為,不如跟著我,以後我繼承了家業,我扶持你做副首,要什麽有什麽。”
項飛停下腳步,回頭靜靜地看著霍麒。
霍麒以為他心動,更加興奮的說:“老頭雖說最近在洗白,但我卻覺得沒那麽容易,還不如一條道走到黑,他給我安排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歡。”
“雖然咱倆才認識幾個小時,但我覺得你這人挺講義氣,身手又利落幹練,行事風格也乾脆,是個好料子,不如……”
項飛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我再說一次。”
“等過了這陣子,滾出我的視線范圍,永遠不要再在我們家周圍晃悠。”
“你們霍家無論什麽地位身份,我都沒興趣,帶著你的野心走。”
霍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在他看來項飛這就是不識好歹了,霍家的四少主動拋出橄欖枝卻被狠狠地踩在腳底,對方還面無表情的把他奚落了一頓。
頭次遇上這種硬茬的霍麒有些惱火,乾脆閉了嘴不說話,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家走。
蕭夏等他們回來後才去睡覺,項飛不允許霍麒睡在自己的床上,把他趕去客廳睡沙發。客廳的沙發很小,霍麒自然不樂意,可他打不過項飛,隻好憋屈的抱著被子去那裡湊合住著。
“真是個不善良的人……”霍麒嘟囔著,“舅舅那麽溫柔,怎麽外甥比我這個真正的道上的人還像惡人。”
項飛看也不看一眼自顧自的關上房門。
雖然家裡多了個人,蕭夏家裡的生活卻好像沒什麽大變化,多了個人掃地拖地刷碗,他還輕松了不少。
項飛咬著筆在自己房間裡寫作業,他最喜歡做數學題,刷刷刷半小時寫完酣暢淋漓絲滑順暢,沒有半點磕絆,但是寫到英語作業的時候就開始火葬場了。
完形填空好比魔窟,閱讀理解是個什麽玩意,作文直接就是骨灰盒。
“你這英語可真垃圾啊。”連霍麒都看不下去了,“我昨天就看了你的英語作業,寫得真爛,比我都不像話。”
項飛冷眼看他:“我讓你進來了?”
“你舅舅讓我給你送水果呀。”霍麒顯擺了一下手裡的碟子,“別說,你舅舅還挺賢惠。”
項飛皺眉把那碟切的很好看的蘋果瓣接過來,“他賢不賢惠關你什麽事。”
霍麒今天臉上的紅腫消了不少,露出原本俊美的輪廓,他穿著項飛的舊毛衣卻讓然擋不住一身的貴氣。
本想坐在項飛的床上,卻在對方殺人目光下不得不轉移到小椅子上,“雖然你拒絕了我的邀請,但我這個人還是很大方的,不跟你計較。”
“我覺得,我們以後還是有合作機會的。”
項飛不理他,轉頭繼續跟英語作業拚命。
霍麒支著下巴側頭看項飛皺眉寫作業,就算驕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認,項飛這人真是太有魅力了,不管是什麽樣的人都忍不住被他吸引,無論如何都想再湊近些。
要是能被這樣的人看在眼裡,那應該挺幸運的吧。
與項飛這邊的大白天不同,地球的另一邊正是黑夜。
衛星河躺在床上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鎖呼吸急促。
夢中,他又回到了八歲那年,也是他人生所有噩夢的開端。
有個黑發藍眼的混血女人對著他一直哭,他心裡煩躁不安,卻又聽不清她說了什麽,隻覺得自己渾身冰涼,他往後退了幾步轉身想要逃離這裡,不想聽那個女人到底說了什麽。
緊接著畫面一轉,他又置身一片灌木叢中,有個五六歲長得很可愛的小女孩笑著跑來找他,她有著一頭軟軟的黑發,頭上還別著個粉色的蝴蝶結水晶髮夾。
衛星河心裡非常煩悶就沒有搭理她,那小女孩糾纏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就自己跑開了。
他獨自躲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平靜些後站起身尋找小女孩,可總也不見她的蹤影。最終他回頭看到她正在花園門口玩,剛要開口喚她,小女孩身後忽然停了一輛黑色的麵包車,車門從裡頭被打開,下來幾個蒙面拿著qiang的人。
他們捂住小女孩的嘴把她往車裡拖,小女孩掙扎不了,被生生的拖了進去。
衛星河著急邁開腿拚命去追,一邊想要喊人來幫忙,可是夢中他什麽聲音也發不出,無論怎麽跑都是在原地徘徊。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小女孩消失在車門口,黑洞洞敞開的車門就像是一張怪物的血盆大口,把小女孩吞進去了。
衛星河努力的掙扎,去只能在地上撿起一隻紅色的小皮鞋。
他猛地睜開眼。
偌大的臥室一片漆黑,只有他一個人躺在這裡,並沒有什麽花園,沒有小女孩,也沒有那個老是在哭的女人。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呼嘯,又好像有人要穿透黑夜向他撲過來。
衛星河的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蜷縮在被子裡,一如從前的許多黑夜一樣獨自抵禦那些無法揮去的噩夢。
他把手塞進枕頭裡企圖得到一絲安全感,卻不小心碰到一樣東西。
有些涼。
他把那東西摸出來放在眼前,其實根本看不清,但他憑借形狀發現這是一枚髮夾,蝴蝶髮夾。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少年。
沉穩,強大,溫柔。
他曾說過會保護自己,只要他需要他。
衛星河蜷縮著身子把那小髮夾緊緊地握在手心放到自己的胸前,忽然就真的好像得到了某種力量。
他仿佛能看到項飛就坐在他的床前,平靜而神聖,一邊守著他,一邊抬手驅散了黑霧中的那些魑魅魍魎。
“小飛……”衛星河終於發出了一聲呢喃,“救救我……”
沒事的,小飛他就在這裡,沒人能把我怎麽樣。
他說了,會保護我的。
衛星河重又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