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私下裡挺關注我的。

　對江湛來說， 這話真的沒法兒反駁。

　一個字都反駁不了：修圖、剪輯、關注動態， 他什麽沒乾過。

　江湛於是轉頭坐回電腦前，假裝沒有聽到這句話， 繼續修圖。

　到這個時候， 他的五感才從自己的世界裡抽離出來，感覺到了外界——

　他周圍全是人。

　全是人！

　學員、攝影棚的工作人員、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的vj、導演助理、其他工作人員。

　大家在他身後、身側圍成了一個半圓，VJ老師的鏡頭就在一米外，恨不得直接懟到他臉上， 懟完臉再懟屏幕。

　“……”

　今天怎麽會有拍攝？

　正納悶著， 旁邊壓下一道身影。

　柏天衡一手搭在江湛身後的椅背上，一手撐在桌沿， 很自然地彎腰， 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

　江湛手一頓， 下意識偏頭，柏天衡立體硬朗的五官近在眼前。

　太近了。

　江湛眨了眨眼睛。

　柏天衡剛好偏頭看過來，兩人視線對著視線， 呼吸都在相互觸碰的邊緣。

　江湛：“？”

　柏天衡：“怎麽不修了？”

　江湛一向好用的腦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卡了一下：“呃嗯……”頓了頓， “我在想怎麽修。”

　柏天衡意味深長：“因為‘都挺完美’的？”

　江湛還有點卡， 順著這話：“是吧。”

　柏天衡彎了彎唇角， 直起身。

　距離一拉開， 江湛的腦子立刻不卡了，他重新握住鼠標，看向屏幕， 心說自己剛剛虛什麽？

　他又不怕柏天衡，更沒做虧心事。

　至於現在是什麽情況，江湛暫時沒管，鏡頭既然在，先把手裡的圖修完再說。

　而對江湛來說，修柏天衡的原圖比修剛剛所有學員加起來的都要簡單。

　沒辦法，修多了。

　柏天衡各種類型、各種姿態的原圖，他基本全都修過。

　熟練到上手就來，邊打瞌睡邊修都沒問題。

　外加這會兒的氣氛明顯和剛剛不同，江湛心態放松下來，人都坐散了。

　他右手鼠標，左手撐在桌上抵著下巴，修圖速度也放慢下來。

　他先把幾張原圖並列在軟件裡看了一遍，挑出一張，重點修，修點輪廓、修點細節。

　修完了，又從其他學員的照片裡摳出學員專用的三角形名帖，給柏天衡腰上也來了一張，接著p掉學員的名字，模仿名帖的字體，p上“柏天衡”三個字——

　當當當，第101位練習生：柏天衡。

　他做這些的時候，沒有先前那麽沉靜，神情放松許多，但一樣認真、一樣專注。

　或許是覺得自己正在乾的事情有點皮，他神情放松又帶著幾分頑皮的愉悅，嘴唇抿著，唇角卻禁不住彎起。

　又或者是覺得在柏天衡這位正主的眼皮子下面皮，皮得格外有趣，江湛的唇角越吊越高，越吊越高。

　吊著吊著，柏天衡的身型又壓了下來：“好玩兒嗎？”

　江湛噗一口笑了下，憋回去。

　柏天衡偏頭看他，能看到江湛透徹的眸光裡映著的屏幕光亮，還有他的笑意，和忍俊不禁。

　江湛看柏天衡盯著自己，立刻道：“我馬上修完了。”

　柏天衡回眸，看向屏幕。

　屏幕照片上的自己白衣黑褲，腰上貼著寫了“柏天衡”三個字的名帖，因為造型足夠清爽，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硬照內容，就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的確很有點“第101位練習生”的意思。

　關鍵是，p得特別自然，毫無痕跡。

　真·百萬修圖師水準。

　柏天衡彎了彎唇角。

　這個時候，vj老師走到江湛另外一旁，把鏡頭對準了電腦屏幕。

　江湛轉頭看了看vj老師，眼熟，正是入住那天跟著他爬樓的那位。

　Vj老師見江湛看自己，偏頭笑了笑。

　江湛點頭打了個招呼，輕聲問：“今天不是沒有拍攝嗎？”

　Vj老師示意柏天衡的方向，江湛懂了，估計是柏天衡有錄製任務，跟著柏天衡來的。

　的確是跟著柏天衡來的。

　但不是節目組安排的錄製任務，是柏天衡下午要來四方大廈，節目組知道後，臨時決定來一場“探班拍攝”。

　結果才過來，就撞上一個聲稱被學員挑釁的攝影師。

　那位攝影師拍照的時候嫌這嫌那，到了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面前，倒是脾氣特別好的樣子。

　邊擦汗邊搖頭歎氣，說他那個棚他今天搞不定，感慨一群男生太會鬧了。

　工作人員問他怎麽鬧了。

　攝影師：“一個學員，帥是挺帥的，就是太愛顯擺了，我現場拍的照片，隨便修了兩下給他們看，被嫌棄了，說我修得不好，要自己修，現在還拿我電腦修著呢。”

　工作人員聽了十分驚訝，以為是鬧矛盾了，正要去看看，走廊裡遇到了柏天衡。

　柏天衡聽說後，問攝影師：“修圖的練習生叫什麽？”

　每個學員都有名帖，攝影師當即道：“江湛。”

　柏天衡領著工作人員、隨行跟拍的VJ、導演助理，直接就過來了。

　一進棚，什麽動靜都沒有，就見一群學員圍在一起，還有時不時傳來的、清脆的鼠標點動和鍵盤聲。

　走近後，學員們見導師來了，驚訝又怎舌，紛紛自覺讓開位置。

　費海、叢宇他們立刻要提醒江湛，被柏天衡一個眼神定住。

　人群一分開，柏天衡便看見了江湛那熟悉的後腦杓。江湛卻什麽都不知道，還在專注修圖。

　柏天衡走過去，站在江湛身後，沒吭聲。他不吭聲，全場沒人吭聲。

　等看了一會兒那神乎其神的修圖手速，柏天衡又從人堆裡出來，示意剛剛那個攝影師給自己拍幾張。

　攝影師本以為導師到了，這學員就要倒霉了，業內誰不知道，柏天衡凶得不行，卻沒想到一夥兒人都進棚裡了，什麽也沒發生。

　這會兒還讓他拍照？什麽意思？

　攝影師愣愣的，問：“還……讓他修？”

　柏天衡沒什麽表情地掃了他一眼。

　攝影師立刻道：“哦哦，好，我來拍。”

　拍學員，各種不耐煩，嫌這嫌那，拍柏天衡，盡心又敬業。

　拍完了，還低聲恭維：“柏老師業務能力太厲害了。”

　柏天衡就站著隨便拍了兩張，談不上什麽業務能力，也根本不吃拍馬屁這套。

　他不冷不熱地回了攝影師一句：“你拍學員的原圖，和拍我的原圖，自己對比一下，拿給節目組去看吧。”

　“……”

　攝影師冷汗都出來了，他這才反應過來，柏天衡過來，不是來看看情況斥責學員的，是來給學員撐腰的！

　之前隨手拍的那些，真的都是隨手，光圈和數據都不調，一個個快門按下來，原圖基本都是廢稿。

　再和柏天衡那幾張對比？

　一對比，孰是孰非，不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攝影師頓覺得自己今天踢到了鐵板。

　腳腫，頭疼。

　攝影師在這邊自顧哀歎倒霉，卻已經沒人關注他了。

　學員們見柏導來了之後，都在心裡默默祈禱：別動怒，別凶我們，千萬別！我們只是一群軟弱無助、不畏強權的小可憐！

　瑟瑟發抖.Jpg

　結果默默旁觀一看——

　嗯？柏導沒生氣？

　嗯？還接著讓湛哥修圖？

　嗯？還去拍了幾張照片？

　嗯？還讓湛哥修自己的原圖？

　嗯？氣氛竟然挺融洽美好的？

　嗯？這就聊上了？

　嗯？湛哥皮起來了？

　嗯？湛哥皮了柏導竟然還是沒生氣？不但沒生氣，還笑了？

　？？？？？？

　江湛身後，最近的幾個人裡，費海已經完全管不住自己意圖嗑糖的洪荒之力了。

　他默默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胳膊，用力地拚命地掐著——

　不要嗑！控制住！不要嗑！

　十秒後——

　費海：kswl（嗑死我了）kswl（嗑死我了）！

　這個時候，剛好是vj老師扛著鏡頭對準電腦屏幕。

　取材過後，vj老師讓開位置，重新把鏡頭對準了柏天衡和江湛。

　江湛站起來，松了松肩膀、轉了轉脖子。

　柏天衡既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麽，也沒有就修圖再展開聊話題，而是道：“你自己的照片拍了嗎？”

　江湛一頓：“還沒。”

　柏天衡示意幕布那邊：“過去吧。”

　江湛：“好。”

　江湛走到幕布前，立刻有化妝師過來補妝，燈光師也開始積極高效地重新調光，畢竟柏天衡在，誰都不敢消極怠工。

　至於攝影師——

　已經沒他什麽事了。

　柏天衡朝他伸手，勾了勾手指，相機自覺被遞過去，柏天衡接住。

　拿到相機，柏天衡低頭調數據，又走到拍攝的位置，舉起相機，鏡頭對著打光的幕布前，重新調光。

　鏡頭光圈裡，化妝師正在給江湛補妝，感覺到鏡頭，江湛抬眸看過去，帶著笑意的眼尾彎了彎。

　柏天衡反應極快，也特別專業，嘀、哢嚓兩聲，拍下了這張。

　拍完後柏天衡放下相機，看了看相機屏幕裡的照片，抬手朝江湛比了個“OK”。

　江湛揚聲，帶著幾分驚訝：“你拍嗎？”

　柏天衡重新舉起相機，口吻堅定：“我拍。”

　Vj老師的鏡頭全程都在，旁觀的學員們已經羨慕死了，發出整齊地驚歎聲：“哇~！”

　江湛轉頭，笑說：“你們也讓柏老師給你們拍好了。”

　甄朝夕：“我們圖都修完了，就不讓柏導多費力了。”

　柏天衡：“還有誰沒拍嗎。”

　鏡頭不在，都是一群老鷹面前的小雞崽子，鏡頭在，一部分小雞崽子大膽地邁出自己的小腳丫開始蹦迪。

　有學員：“柏導，我拍過了，也想讓你再拍，可以嗎？”

　柏天衡：“不可以。”

　噓聲四起：“唉~！”

　又有學員：“為什麽不行呀？”

　柏天衡還在擺弄相機：“水平有限。”

　學員們：“哦~！”

　還有學員：“沒關系啊，拍完了湛哥可以給我們修圖。”

　另外某個學員：“對啊對啊，柏導拍照，湛哥修圖，師生檔，多搭！”

　學員們：“對對對。”

　一直在低頭擺弄相機的柏天衡抬起視線，眼前的這群小雞崽子們，無比順眼。

　柏天衡心情極好的樣子，笑了下：“行吧，既然你們這麽說。”

　一眾學員：“哇靠！”

　江湛哭笑不得：“喂喂，我才給你們修完圖好嗎？”

　學員們：“湛哥！湛哥！湛哥！湛哥！”

　江湛無奈地歎息，搖頭，但其實並不在意又要返工修圖，大家高興，他也高興。

　他於是揚聲道：“行吧。”

　眾人：“啊吼~！”

　整個攝影棚的氣氛活躍又歡愉。

　導演助理拿筆默默在本子上記下這一par，暗道太有內容、內容也太有趣了。

　要是《極偶》這都不火，簡直天理難容！

　那邊，江湛一個人站在幕布前，注視著燈光設備後的柏天衡手裡的鏡頭。

　他第一次拍，沒有經驗，眼神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乾站著，肢體有點僵。

　柏天衡給了他提示：“看鏡頭。想一下，這是點讚通道的頭像圖，你的照片每個粉絲和觀眾都能看到，她們選你，是因為喜歡你。”

　“再想象一下，粉絲不是用手機，而是當著你的面給你支持點讚，你看著她們選擇了你，等他們給你點完讚，抬頭看向你，你該用什麽表情面對她們。”

　江湛跟著提示，一點點調整狀態：

　他的眼神變得堅定，站姿挺拔，精神狀態飽含從容。

　他看著鏡頭的方向，想象粉絲就在眼前，給自己點讚投票，為自己加油。

　甚至，他想到了王泡泡。

　頂著“我是王泡泡”頭像的年輕女孩兒擠到面前，給自己投票，加油打氣：“p神！衝鴨——！”

　江湛笑起來，眉梢眼角展開，俊朗而明亮。

　柏天衡看著鏡頭裡的江湛：“可以。”

　又道：“再給我一點深情的目光，想象你看著的，是你喜歡的人。”

　深情？喜歡的人？

　王泡泡的身影瞬間在腦海裡消失。

　江湛：這還真的想象不出來。何況得是個男的。

　江湛維持表情，看著鏡頭，神情和之前一樣，並沒有添上一絲半點的所謂深情。

　柏天衡從鏡頭後挪開視線，抬眸看向他：“想象不出來？沒有喜歡的人嗎？”

　說著又看向鏡頭裡，示意自己，用專業的正經的口氣道：“那就看著我，把我當成是你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