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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栽在自己手裡》第7章 補魂師
院子裡燃起藍綠色的鬼火,祁野看著跳動的火光,神情一言難盡。

 “鬼火烤的食物,我能吃嗎?”

 “當然,和普通火沒差。”

 黑黑從雜物間翻出一麻袋的炭,耐心的用鬼火點燃堆到燒烤箱裡,又勤勞的扇風。

 祁野則將冰櫃裡的肉取出來用微波爐解凍,再重新醃製過:“你喜歡吃什麽口味的蘸料?”

 “和你一樣。”

 “……能吃辣不?”

 “喜歡,但辣椒過敏。”

 祁野邊調製蘸料,心裡邊嘀咕,還真是和他一樣。

 黑黑是燒烤的一把好手,以前沒事兒他就捉幾個孤魂野鬼整隻烤了,雖然麻煩些,但比生食美味了千百倍。

 如今他算是在這個世界安定了,也該考慮提高提高生活質量。

 眼看炭火旺了,黑黑就飄到廚房,找了些串肉的簽子:“祁野,你去看火,我去準備些食材。”

 他口中的食材,自然是新鮮的鬼魂怨靈。祁野會意也沒多說,端著醃製好的雞鴨魚去了院子。

 看祁野離開,黑黑就方便肆意妄為了,眾所周知,這屋的主人是被分屍的,還分了千來片,對他而言真是方便又新鮮的燒烤食材。

 黑黑拿著竹簽在宅子裡上躥下跳,各個角落都翻遍了,最後湊出一大盤分屍鬼,那些被他串在簽子裡的肉塊嚶嚶嚶哭個不停,夫妻倆們生前作惡多端,連魂線都不剩,黑黑嫌他們鬧騰,不耐煩的朝他們灑了把胡椒加了點鹽。

 鋼琴房那位可憐又暴躁吊死鬼暫且留著,待會兒讓他彈奏幾曲助助興,燒烤結束再解決他。

 至於資歷最老那位——

 黑黑的眼神掃向那位坐在書房窗戶旁,朝那位穿著一襲月白長袍,背脊挺直姿態端莊的長發男鬼抱拳笑了笑,有模有樣:“前輩,多謝你下午幫了那孩子一把。”

 長發男鬼微微頷首:“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黑黑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男鬼,只見他姿態溫文弘雅,舉止進退有度,完全沒有鬼該有的冷厲恐怖,反而讓對方如沐春風。

 下午正是他引開了挑事的鋼琴鬼,讓祁野從噩夢中得以解脫。

 黑黑的視線掃過長發男鬼的手,眉頭輕微的皺了皺,這雙手光禿禿的,沒有手指頭。

 男鬼似意識到了黑黑的視線,倉惶的將手藏進衣袖裡。

 黑黑看這鬼也有幾百歲了,雖然實力一般,但輩分在那兒,他又不知對方來歷深淺,遂把自己的姿態放低:“我和那孩子可能要叨擾一陣了,希望前輩不要介意。”

 “沒事,那孩子能看到鬼吧,我盡量避開不嚇到他。”

 黑黑搖頭:“我跟他說一聲就好,前輩不用刻意回避。”

 男鬼怔了怔,這麽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遇上能交流的人,不,是能交流的鬼。

 ……

 “你怎麽還不開始烤?”黑黑和古董級別的男鬼寒暄完,就端著工工整整的孤魂野鬼切片來到院子,看到祁野對著跳動的鬼火發呆,很顯然,是在等他一起嘛。

 他清楚,自己小時候那變扭性格,絕對不會承認,果然——

 “不餓,”祁野看了眼黑黑盤子裡的鬼魂切片:“我們住人家的屋子,現在你連主人都烤來吃,這樣好麽?”

 黑黑拿了幾串鬼架在烤架上:“他們這種生前騙婚偏色,死後鬧得房主不得安生的惡鬼,我肯吃已經算給面子了。”

 祁野:“……”

 “至於鋼琴房那位,稍後解決。”

 白鋼琴在黑暗中打了個哆嗦。

 祁野看了眼被烤得滋啦滋啦響的惡鬼串兒,也閑閑的調侃回去:“那你自己不也是惡鬼?”

 此話一出,他立馬有些後悔了,雖然本意是朋友間的玩笑,但以自己的立場似乎……有點過了。

 幽藍的火光映在黑黑的白狐面具上,將他的眼神照得有些莫測:“我啊,說不定比這些鬼串兒更可惡。”

 “……”

 “我可是被燒了三天三夜呢。”

 黑黑看著在炭火裡逐漸變色的烤肉,語氣平淡得就似說旁人的事,事實上,也不是他裝模作樣,那些年的記憶確實只剩下一些浮光掠影的碎片,淡到幾乎不屬於他……反而是年少時窮困潦倒的記憶比較清晰。

 那會兒,他就是眼前的祁野。

 沉默一瞬,祁野淡淡的開口:“嗯,還好過去了。”

 他沒有多問,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於黑黑而言真是最好的回應。

 “祁野……”

 “嗯?”祁野抬頭看他,一雙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澄澈見底,黑黑從他的眸子裡看到自己戴著白狐面的滑稽模樣。

 黑黑清楚,他再不是這個祁野了。

 “怎麽了?”看黑黑許久沒作答,祁野一顆心提了提。

 “你的雞翅,該翻面了。”

 “……”

 滋滋滋,烤的金黃的雞翅冒著油,脂香四溢,祁野咽了咽口水,隻覺得這凶宅的冬夜熱烘烘的,他給自己倒了杯冰可樂消消火。

 黑黑將烤得焦黃的惡鬼肉片放入口中,細嚼慢咽,突然興致勃勃的朝屋裡來了句:“彈鋼琴的小鬼,來一曲助助興唄?”

 咣——尖銳的琴聲震得人頭皮發麻。

 鋼琴鬼似乎有點脾氣,正喝著肥宅快樂水的祁野差點被噎到。

 “認真點兒,待會送你去投胎,否則——”

 黑黑的語氣半是玩笑半是商量,對峙片刻,屋裡響起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祁野再次被嗆到。

 在殺人現場吃著被害者的分屍烤串,聽殺人凶手演奏助興,這是什麽聳人聽聞的凶宅燒烤派對!

 而剛巧從宅子外遠遠路過的羅管家,隱隱約約看到院子內閃著藍綠色的鬼火光,整個人都不好了,心中暗自揣測,這祁先生不會第一晚就被惡鬼吃了肉拆了骨,扔在院子裡烤了吧?

 他害怕又憐憫,好好的一個年輕人,生得又好前途無量,怎麽想不開為了區區二十萬住凶宅,這不,說沒就沒了。

 這一邊,鋼琴鬼彈奏了五六支曲子,更可惡的是黑黑叫人演奏就算了,還點播,導致後來鋼琴鬼憤憤不平,越彈越不走心,幾乎是用腳在敲琴鍵。

 “……不要這麽為難他了。”連祁野都看不下去了。

 黑黑笑著調侃:“讓他先前嚇唬你。”

 言下之意,給你出口氣呢。

 “……”祁野埋頭吃烤得外酥裡嫩的雞翅,不知是不是鬼火燃的炭太熱了,烘得他臉微微泛紅發燙。

 臉紅就算了,心跳也莫名有些快,一頓燒烤吃得動魄驚心的。

 黑黑卻邊咬著惡鬼烤串邊想,現在的祁野乖巧又可愛,自己保護他幫他掙錢的同時忍不住言語欺負,等他十八歲靈脈覺醒,會不會秋後算帳……

 ……

 吃飽喝足,祁野將院子收拾乾淨後又去洗碗,黑黑則在屋裡散步消食,然後飄到浴室給祁野放洗澡水。

 他在屋裡檢查了一遍,除了綠帽鬼和古董前輩,整個凶宅被他吃得乾乾淨淨的了。李總也是個周到人,吃穿用度一應俱全,而且都是高級貨,生活在此比貓兒胡同那個破公寓好得多。

 “祁野,洗澡水我給你放好了。”黑黑知道自己小時候是個土包子,沒用過這麽高級的浴室,八成不知道浴缸洗澡水怎麽放。

 “……多謝。”

 水龍頭嘩啦嘩啦的,其實現在祁野有些無所適從,和一隻鬼走這麽近,自己還不知不覺越來越依賴對方,這應該算不得好事吧?

 鬼侍就是這樣的嗎?雖然如今的他不甚明白,但他能感覺得出,黑黑對他的好,早就超出了鬼侍的范疇。

 這個人……不對,這個鬼到底在圖什麽呢?就是因為感覺對方什麽都不圖,他才覺得難辦。

 而自己又能回報他什麽?

 黑黑的臉隱藏在面具之下,總是讓人看不透真實情緒,他目送祁野抱著浴巾和換洗衣物進了浴室,又往二樓的鋼琴室飄去。

 祁野不在,他就又能露出為所欲為的一面了,他相信祁野不會洗澡到半光溜溜的跑出來看他如何和別的鬼交涉。

 黑黑坐在鋼琴架上,一指禪閑閑的敲擊著鍵盤:“出來吧,送你去投胎。”

 鋼琴鬼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白天那孩子的夢境裡,若不是那位長發前輩阻止了你,你動了我的人,現在你早魂飛魄散了。”黑黑不是嚇唬他,他真能做得出來。

 “對不起……”

 “行了,順便問你些事兒。”

 一隻上吊自殺的青年鬼依言出現在鋼琴旁,吐著舌頭伸長脖子,烏青著眼蒼白著臉,乍看還是十分嚇人的。

 “屋裡那位古董級的前輩,你知道他什麽來歷麽?”

 吊死鬼搖頭:“他好像在這裡住了幾百年,傳說這宅子還沒建他就存在了,只不過他沒什麽攻擊性,鬼力也很普通,隻整天漫無目的的翻箱倒櫃找東西,我也是死後才知道他的存在。”

 找東西??

 吊死鬼想了想繼續道:“他做過最出格的事兒,大概是喜歡切割各種玩偶的手指頭,切下來自己藏著。”

 黑黑皺眉,這是什麽癖好?收藏玩偶手指頭?黑黑腦海裡又閃過長發男鬼光禿禿的手。

 因為自己沒有手指頭嗎?所以尋找替代品?

 看眼前的大佬好像不滿意,吊死鬼又盡力的想了想,可真想不起什麽了,別說他,恐怕就連當事人自己也糊塗了。

 這種帶著強烈執念死亡的,會產生兩種極端狀況,一種是成為窮凶極惡的厲鬼,見人殺人見佛殺佛,比如當年的黑黑;一種則比較溫順,拔不出魂線投不了胎,當年痛苦的記憶也被選擇性遺忘,只是作為鬼魂機械性的重複著生前的某種行為,這種行為往往是未達成的遺憾。

 很顯然,這位老古董屬於後者。

 黑黑知道從吊死鬼這兒再問不出話,也就不再為難他,拔了魂線送他往生,嘴裡乾巴巴的嚼著靈體,心思卻全在找手指上。

 手指的話……黑黑突然心生一計,覺得十分可行,於是他興致勃勃的飄下樓,進廚房打開了冰箱的冷凍層……

 ……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黑黑胸有成竹的飄上二樓書房,果然看到月白衫長發男鬼又在漫無目的的尋找東西。

 黑黑清楚這鬼善,當時害怕自己嚇到祁野還小心避開他的視線,甚至為他引開鋼琴鬼,當然,黑黑決定幫這男鬼不僅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是為了他自己。

 如果不解了男鬼心中的怨結,就無法送他去投胎,這趟凶宅淨靈工作也不算完美。

 況且黑黑潔癖又有點莫名的控制欲,不希望‘自己’身邊還有其他的鬼。

 “前輩,冒昧問一下,你是在找自己的手指嗎?”

 長發男鬼停下手中的動作,愣愣的點了點頭,恍然大悟的重複了黑黑的話:“我在找……我在找……對,我的手指呢?”

 果然如他所料,成為地縛靈的長發男鬼已經失去了生前的部分記憶,黑黑進一步引導:“前輩能把手給我看看麽?”

 長發男鬼難得露出難堪的神情,擰著眉淡淡搖頭:“我的手過於醜陋,難以示人。”

 “有我臉醜麽?”

 說著,黑黑揭下面上的白狐面具,露出一張被火燒毀的臉,長發男鬼愣愣的看著,倒抽一口冷氣。

 但從黑黑的輪廓大致能看出,他從前是極好看的。

 看長發男鬼的反應,黑黑就明白自己嚇到鬼了,忙又戴上面具。

 “你的手指,我或許有辦法。”黑黑語氣總是漫不經心,卻有種不經意的篤定,讓人信服。

 男鬼迷茫的眼中漸漸清明,稍稍有了些神采:“何解?”

 “不用找,做一副新的就好。”

 “嗯……?”

 “我認識一位老哥,他本職是做醫美的,副業是補魂師,手藝很好,做出來絕對和原裝的一樣好用。”

 黑黑上一世認識一位徐姓補魂師,白日裡是整容院正正經經的徐大夫,手起刀落,為人割過雙眼皮、打過玻尿酸、隆過胸、磨過骨。晚上則為鬼修補魂魄,那些死亡時四分五裂,因肢體魂魄殘缺導致怨念不散的,找他修補齊全就能自主往生。

 當然,那些暫時不想投胎的小姑娘,也會找這位徐大夫修修整整搗鼓一番,一張臉整出來就跟新的一樣。

 不對,應該說是比活著時更好看了。

 按理說,祁野認識老徐是在四年後,可如今活過一遭的黑黑擁有了劇本,能隨心所欲的劇透解鎖地圖了。

 醫美、原裝……這些新鮮的詞匯對長發古代男鬼來說很難理解,但他還是有禮貌的點頭,很慎重的問道:“據我所知,補魂師需要的代價很高吧?我無親無故的恐怕拿不出什麽。”

 “這位補魂師因祖上是劊子手,殺業太重災禍不斷,百年前遇上一位高人,授予他家修補魂魄的術方彌補罪業,所以幾乎是免費的,就是找他的鬼太多了,預約都得排上好幾個月,而且他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不是所有委托都接,我先給你看看情況。”

 預約?又是長發男鬼聽不懂的詞匯,他溫文的頷首:“那就有勞小兄弟了。”

 “在此之前,前輩可以暫時用這個替代。”

 長發男鬼:“……這是何物?”

 黑黑從兜裡取出十隻萬聖節特產手指餅乾,餅乾烤得剛剛好,杏仁尖兒散發著一股焦香。

 “萬聖節的女巫手指餅乾,“ 黑黑回答,將餅乾用咒術粘黏在男鬼光禿禿的手上:”餅乾可能有些不雅觀,但是暫時的,前輩忍忍。”

 長發男鬼新奇的舉起自己的雙手,看著草率又滑稽的餅乾手指,眼神溫柔且認真:“謝謝。”

 黑黑突然有些於心不忍:“別不小心把手指吃了。”

 畢竟這女巫手指餅乾上還沾了楓糖,聞著怪香的。

 “好,我會小心……”男鬼頓了頓,一雙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似想起了什麽,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兄弟,能不能再勞煩你一件事?”

 “前輩請講。”

 長發男鬼抿了抿唇:“能不能幫我取些筆墨和紙,屋裡這些我碰不得。”

 他雖然年長,但鬼力低微,對陽間事物只能做到碰一碰、敲一敲、切割打碎這種程度的觸碰,要想更進一步的接觸就辦不到了。

 黑黑會意,好在書房裡一應俱全,他取來筆墨紙硯小施術法,再遞給長發男鬼,對方就能像活著時一般運用自如。

 “感激不盡。” 男鬼用他的杏仁餅乾手指恭恭敬敬取過紙筆,原本死寂的雙目熠熠生輝,在桌上鋪開紙張,研了墨潤了筆便開始作畫,寥寥數筆花鳥草木便暈染開來。

 原來這前輩生前是個畫師。

 黑黑這鬼做的糙,不懂水墨不懂花鳥,直覺得男鬼畫得好,筆觸溫婉細膩栩栩如生,為了不打擾全情投入的畫師鬼,黑黑悄無聲息的飄出屋子,在樓梯口遇到洗了澡剛從浴室出來的祁野,他頭髮未徹底擦乾,水漬從額頭淌過臉頰,在下巴處凝成晶瑩剔透的水滴。

 “你先別回書房,那兒有一位老前輩在作畫。”

 祁野想起午後夢境中偶然睹見的古畫:“是下午幫了我的那位?”

 “你果然發現了。”

 祁野點頭:“待會兒我當面道個謝吧,這位老前輩生前是個畫師嗎?”

 “應該是的,老前輩生前被切了十指,應該是為此鬱鬱而終,死後魂歸故裡,就重複著找手指這個舉動,我看冰箱的速凍層有一盒萬聖節剩下的女巫手指餅乾,就暫時給他裝上了,看起來還挺合他心意的。”

 “……”祁野無語,這不是欺騙古人感情嗎。

 “你別這個表情,我也算物盡其用。”

 祁野哭笑不得,他家黑黑不僅能把鬼做成食物,還能把食物做成鬼,鬼才啊。

 “你快去睡,今天被那小鬼嚇,傷了陽氣。”

 “頭髮濕著,不著急。”

 黑黑取過他披在肩膀上的毛巾,在祁野濕噠噠的頭髮上仔細的擦:“待會兒用吹風機吹乾。”

 祁野被他嘮叨煩了,折回浴室吹頭髮,腹誹:“怎麽跟老父親似的。”

 他從小沒父親,其實有個嘮叨又關心他的鬼,是打從心底裡歡喜。

 等祁野洗漱完畢,終於可以躺在寬敞潔淨的床上,一掀被子險些嚇出心臟病來,被子下躺著一隻充氣娃娃,乍一看比鬼還恐怖……

 他終於明白助理需求問卷裡那個「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是什麽意思了。

 黑黑嫌棄的嘖了嘖,順手將充氣娃娃扔出窗外,也湊了過來躺在旁邊。

 祁野扭頭看他理所當然的樣子:“你以後天天同我睡?”

 “別這麽見外,這是鬼侍該做的。”

 黑黑的話,祁野半句不信,苦笑:“可真是盡職盡責。”

 “不是一家人不上一張床嘛。”

 祁野:“……???”

 凌晨兩點,祁野迷迷糊糊睡著了,黑黑看隔壁書房沒了動靜,就輕手輕腳的飄了過去,那位老前輩擱了筆,垂著餅乾手指倚在書桌旁陷入了休眠狀態。

 黑黑走近書桌,月影正往西移,青白的月光落在墨痕未乾的宣紙上,他凝神細看片刻,有些驚訝。

 不僅僅是因為老前輩滿紙端莊秀麗,一筆一墨引人入勝,更是因為畫中落款——

 雲衍。

 黑黑隱隱覺得這筆墨韻致和這名字有些熟悉,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見過,他試著用手指輕觸畫紙,順著月光描摹筆墨。

 閉上眼的一瞬間,眼前出現零碎散亂的畫面,浮光掠影的閃過熙熙攘攘的院落、鮮衣怒馬的少年、酣暢淋漓的筆墨,轉眼花團錦簇門庭若市變成兵荒馬亂火光衝天。

 一屋子的畫被大火燒盡,畫師的十指被人切下,筋骨盡斷皮肉分離,十指連心的痛不及心疼半分,他看著衝天的火光化作灰燼的筆墨渾身顫抖,哭到心口撕裂嘶啞無聲,光禿禿的手還被人按在畫紙上,以血描梅。

 畫面又一轉,早已身死的畫師魂歸老宅,成為地縛靈在殘垣斷壁裡翻找自己早就不存在的手指。

 黑黑再睜眼時,下意識的握緊自己的手,清晰感受到手指的存在後才稍稍松了口氣

 雲衍,雲衍……黑黑頓覺心神清明,記起這個落款出處的他不自覺飆了句髒話——

 媽的!這也太巧了吧!

 看宣紙上的墨痕已乾,他小心翼翼的將畫卷了起來,穿牆而出火急火燎的朝西城飄去。

 ……

 西城椿樹胡同的徐家老宅夜裡隻點蠟燭不點燈,屋主人名叫徐放,在自家四合院外騰出一間空屋,經營了一所整容診所,這家整容診所和別處不同,每天下午五點準時關門,從無例外。

 徐放每天打烊後,就潦草的吃晚飯,下午六點準時躺下睡覺,子時過後爬起來穿好白大褂,備好冥火針線,五點關門的診所又悄悄的營業了,預約好的另一波顧客開始陸陸續續出現。

 這一波顧客,和白天裡的自然不同,他們來自陰間。

 顧客殘缺的部位各式各樣,大多是車禍墜樓這種意外事故,有些都被碾成肉泥了,修補起來很耗心神,徐放甚至遇到過溺水身亡的,被泡膨脹了找他按摩調理、消腫減肥。

 這些溺水鬼發誓不瘦下來不投胎,因為當下很多肥胖症患者前世都是溺亡的。

 補魂的活兒太辛苦,徐放祖上是怕殺業太重斷子絕孫才接了這活,傳到了徐放這兒,他本人根本沒有娶媳婦傳宗接代的欲望,故也不積極,一晚上最多隻接兩單,預約的鬼太多,只能排號,甚至出現了黃牛。

 這晚,徐放送走最後的顧客,照例把小診室四角的蠟燭熄滅,看窗外明晃晃一片,知是半夜裡落了雪,一時興起在爐裡溫了酒,準備假風雅一回到廊下自飲自斟等天亮。

 今年二十七歲的他孤家寡人一個,樂得自在清閑。

 徐放推開窗,細細密密的雪落入屋中,雪光映照的光景倒和臥室裡那半幅《晚江密雪踏梅圖》有幾分相似。

 為什麽是半幅呢?

 徐放小時候聽太爺爺提起過,當年十五歲的小公子戚雲衍憑《晚江密雪踏梅圖》名動冬城,兩年後戚家得罪了官家人,戚雲衍的畫作被一把火燒了,有畫癡冒死藏著這幅《晚江密雪踏梅圖》,把臨摹的畫作交了出去才得以保全。

 改朝換代後這幅《晚江密雪踏梅圖》值千兩黃金,可惜後來畫作落到盜匪手裡,分贓不均爭搶過程中撕扯成了兩半。

 其中一半在徐家這,另一半早不知所蹤了。

 徐放不是懂畫之人,卻自小和這幅《晚江密雪踏梅圖》有不解之緣,當年連路都走不穩的他常常盯著這畫發呆,太爺爺說這是機緣,索性把這畫掛他臥室裡,這一掛就掛了二十多年。

 他每次煩躁不安時,面對這幅畫就能平靜下來。

 有些東西,相處久了,就變成一個刻在骨子裡的念想。

 爐子裡的熱水咕嚕咕嚕響個不停,徐放收回心神準備去溫酒,突然肩膀一繃——

 有人,不,有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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