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回頭,許眠依舊感受得到背後要將他千刀萬剮的視線, 心裡臥槽臥槽的草個不停, 身子卻很講義氣的沒挪動半分, 戰戰兢兢地遮著黑黑的臉, 一人一鬼視線交流, 厲鬼黑黑眼裡難得露出懇切的哀求。
“你們倆…”
祁野一句質問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寧驍的腳步聲就在身後響起:“哥, 怎麽了?”
心思敏銳如寧驍, 自然是感覺到了祁野的不尋常, 正在他走近之時, 祁野猝不及防砰的一聲合上了門, 冷淡陰鬱的態度嚇了寧驍一跳。
“沒事,你黑哥和許少在談事情,我們不打擾。”如此說著,他半推著寧驍回到屋子裡,面上越發陰沉得嚇人。
臨關門前, 祁野的目光落在雪地裡的狐面上, 心裡突然就跟明鏡兒一樣。
這會兒黑黑終於松了口氣, 撿起落在雪堆的狐面擦了擦繼續往臉上遮, 許眠揉了揉心臟,無力的靠在黑黑身邊的牆上, 立馬叼起一支煙咬牙道:“我踏馬怎麽就上了你這賊船,這下好了,祁野八成是誤會了什麽, 可把我坑慘了。”
“你也把我坑了啊,彼此彼此。”
這一人一鬼在冰天雪地的早晨,默契又苦澀的相視一笑。
黑黑仍有些不可思議,他隔著面具摸自己的臉,到這會兒還覺得很不真實:“沒事,祁野那邊我來說,臉你看了,答應我的事兒可別反悔啊,五百萬呢。”
“誒,黑哥,你難道是……”
許眠叼著煙,神情異常認真的推測,黑黑挑了挑眉期待下文——
“難道是祁野的雙生哥哥?”
祁野噗的笑了,許眠自己想了想,也覺得不大可能,先前也沒聽過寧驍說祁野有孿生兄弟:“你別繞彎子了,就坦白真相吧?有什麽事兒彼此也好照應,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黑黑微微仰頭看了眼將明未明的天色,語氣十分淡定:“我就是他。”
“哈?”許眠一時沒反應過來,狐疑的看向黑黑。
“我就是祁野,幾年後的。”
許眠嘖了嘖:“認真的?”
“嗯,我在我那個世界死了,成了鬼,莫名其妙的穿了過來還和現在的祁野結了契...反正聽起來很荒唐,一般人也不能信,總之,就是這麽個事兒。”
許眠有些轉不過彎來,但他從小生在禦靈世家,見過千奇百怪的事兒並不少,隻淡淡的點了點頭,吞雲吐霧緩解情緒:“見過不少精神分裂的,倒是第一次見到靈魂分裂。”
黑黑笑,表示讚同。
“你的臉...先前聽祁小哥說過被燒毀了,現在又是怎麽一回事?”
黑黑自己也很懵,想了片刻搖頭:“我要是知道臉好了,也不能當著你面輕易摘面具。”
許眠抬起眼,認真的凝視黑黑,可對方已然戴上面具,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和祁小哥是一個人的話,會不會是因為養靈墜?還有你老吃他血,或許這就是治你臉的藥?”
說著許眠搖頭歎氣:“我也是胡亂說的...你這樣的例子我還沒遇到過...”
黑黑心裡琢磨著祁野的血和陽氣就是自己的藥這說法,不自覺抿唇笑,聲音低低的頗有點自言自語的意味:“那不就是歪打正著了。”
“能恢復不挺好的嗎,”說著,許眠眉頭擰了擰:“所以你覺得自己會消失,是因為祁小哥的力量在變強?”
“我一直覺得,我的存在大概是彌補前期沒力量的祁野,等他恢復了,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先前我只是有些懷疑,近來鬼力越來越弱,八成被我猜中了。”
許眠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抖落手中的煙灰:“我這邊也想想辦法,不說別的,就我個人而言,雖然對你這種厲鬼很頭疼,但是…也不希望你就這麽消失。”
黑黑深深的看了許眠一眼,笑:“夠義氣啊。”
許眠也笑:“還指著給你和祁小哥打工掙外快呢。”
黑黑和許眠又說了幾句,都是關於破除詛咒的事,他還沒來得及去看看方才神色古怪的祁野,就因為魂力不支消失了。
許眠獨自在冰天雪地的凌晨室外抽了第五支煙,才下定決心折回屋裡。
這會兒老板娘已經備好了早餐,稀拉拉的小米粥配大饅頭,連榨菜都沒有。
“五十一位。”老板娘沉著臉,一副杜絕討價還價的高冷姿態。
許眠看祁野沉著臉,寧驍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探過頭壓低聲音:“許哥哥,你和黑哥聊什麽了,哥好奇怪...”
“沒事沒事,我請你們吃早飯。”許眠硬著頭皮笑笑,他覺得這一瞬間自己是舍身取義的硬漢,獨自承受著祁野足以將他凌遲的氣場。
可他能怎麽辦,總不能慫包到把黑黑的真實身份抖出來,人要掉馬也得自己掉,從他口裡掉太不仗義了。
祁野這才轉過頭看他,黑沉沉的眸子沒什麽特別的情緒,視線卻像刀一樣把許眠身上的肉一片片刮下來,許眠打了個哆嗦。
“不用了,我不餓。”說著,祁野轉身出門了。
“哥你去哪?”
寧驍覺得太不對勁,想追過去問,祁野冷冷拋下一句話:“你別跟來。”
寧驍:“……”
“我去吹吹風,順便和村裡人問問情況。”
許眠沒有阻攔,隻交代一句:“黑哥出來之前,你別擅自行動。”
“我知道。”祁野關上門,將耀目的雪光隔絕在外,力度算不上大,卻讓周圍的人脊背發寒。
快中午的時候祁野才回來,帶著一身清寒之氣,寧驍看到哥哥面色緩和,終於松了口氣。
許眠看了祁野一眼,沒敢說話,倒是祁野先開的口:“這一百多年,村子沒人進過酒坊,倒是有人聽到過裡邊傳來嬰兒的笑聲,還有人說,夢裡見過巫醫和蠱娘。”
許眠皺眉:“夢裡?”
祁野:“嗯,說他們就沒離開過村子,被九個孕婦的惡靈抓進酒坊,做成人彘泡缸裡了。”
聞言,寧驍打了個寒顫,腦海中浮現小時候看的恐怖片。
許眠:“晚上去酒坊看看吧,等黑哥出來。”
祁野點頭:“你留這兒陪阿驍,我和黑黑去就行。”
許眠有點一言難盡的看過來:“你們能行不...” 他一句話沒說完,意識到狀況不對,忙閉了嘴。
祁野沒接話,許眠遲疑了一下終於開口解釋:“祁小哥,早上你看到的其實...”
“黑黑他...臉上的傷怎麽樣了?”祁野突然截了許眠的話,視線是早洞悉了一切。
“哈?挺好的!啊不是,我沒看清...”平日裡嘴巴厲害如許眠,這會兒倒因為心虛有點手忙腳亂,過了會兒才意識到:“咦?你沒誤會啊?!”
祁野微不可察揚了揚唇角,篤定:“黑黑他不至於。”
不至於什麽?許眠有點吃不透這話,不至於看上他的意思?這是看不起誰呢?!
不過到頭來許眠還是松了口氣的,一邊揉心口一邊草:“媽的,那你還一臉陰沉著嚇人。”
祁野不鹹不淡看了他一眼:“他脫面具給你看,還刻意避著我,我不該生氣嗎?”
說得很有道理,許眠無言以對,最後嘖嘖道:“那你和黑哥說去。”
祁野沒答話,心道,我也就是不想和他生氣,才衝你們陰著臉啊...
不到五點天就黑了,黑黑從養靈墜裡飄出來時,他們三人正在吃著飯,許眠寧驍有說有笑的,祁野在一旁安安靜靜的捧著碗安安靜靜的吃,氛圍很平和。
本身黑黑沒意識到祁野的微妙心思,便也沒往深了想,隻覺得這孩子是不樂意自己鬼侍和別的禦靈者走太近,想著這會兒過了一天,祁野的脾氣也該消了。
許眠卻朝黑黑使了個眼色,黑黑不解,許眠直接走過來壓低聲音道:“黑哥,我什麽都沒說,夠意思吧?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他這話明顯誇張了,黑黑莞爾道了句謝,又問:“他沒看清吧?”
許眠擺手:“沒有沒有,不過你也不能一直瞞著...”
這邊寧驍很奇怪,轉向祁野道:“哥,許哥哥和黑哥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雖然祁野不認為他倆真有點什麽,但那種彼此守著小秘密把他當外人的感覺,讓他心裡堵得慌。
“我沒看出有多好。”
祁野淡淡開口,寧驍卻不可思議的微微瞪大眼睛,他從來沒聽過自家哥哥用這種賭氣的口吻說話,怔了怔突然笑了:“你吃黑哥的醋了?”
“沒...”一句話沒講完,祁野突然皺了皺眉頭,臉上出現痛苦的表情。
寧驍:“哥?怎麽了?”
那邊和許眠說話的黑黑聞到一股甜美的血腥味,走到祁野身邊看他一副忍耐的樣子,關心道:“咬到舌頭了?”
祁野點點頭,旋即離席去漱口,不到兩分鍾又折回來,唇角殘著一縷淡淡的血。
黑黑抬手替他擦了,皺眉道:“出這麽多血,得咬多深?”
祁野搖頭:“沒事的。”
黑黑捏住他下巴:“我看看傷口。”
祁野沒張嘴,眼神不自然的望向一旁:“算了,嘴裡的...你也不能吸...”
黑黑愣了愣,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許眠則目瞪口呆,祁野的段位也太高了,這一出咬破舌頭,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讓黑黑舌吻?宣誓主權?
媽的,是一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