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遇上行家了,而且這個行家還是前世老冤家。
破空之聲再次襲來,黑黑側身往一旁躲閃,因附在甄與然身上動作不甚靈活,眼見膝蓋骨就要被破邪穿透,電光火石間祁野奇跡般的握住破邪,隻稍稍用力就將許家家傳鎮靈破邪之劍殺意化解,箭矢頃刻化作飛煙。
黑黑和那位砸窗翻牆而來的不速之客皆怔了怔,雖然心中有數,但黑黑沒料到現如今的祁野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化解靈箭。
“我先去躲一躲,待會兒你到雨林找我。 ”
“……”
“你的右眼能對鬼下令,危難時候別忘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黑黑留下話語直接魂魄離體逃遁而去,至於如何找,黑黑就不打算細說了,他相信祁野自己會有辦法,此刻他魂體受了傷,移花接木酒的效力也開始減。
若是尋常禦靈師他早把對方捆住扔馬桶裡了,還輪到他在自己面前撒野?可好巧不巧來人是破邪弓的主人許眠,他打得過但惹不起,惹不起就跑唄。
恢復自由的甄大公子像斷線木偶般跪倒在地,眼見就要一腦袋磕在浴缸上,祁野忙趕上前去好心的扶了扶,甄公子撲倒在他懷裡。
而那位砸窗進屋,踩著一地碎玻璃,手持弓箭的黑長直姑娘正好看到這一幕,眉頭皺了皺,視線停在祁野臉上,沉聲質問:“剛才那個是你的鬼?”
祁野把甄公子扶起來,讓他靠在浴缸邊上,他不知什麽人臉皮這麽厚,擅闖酒店還一臉理直氣壯,也冷冷作答:“是。”
姑娘涼著臉:“你天資不錯,養這些髒東西,小心遭反噬。”
祁野低著頭不言語,生怕這姑娘看到他的鬼眼,姑娘迅速進行靈查了解黑黑大致去向後,又轉身出了客房。
而此時客房外已經站了幾個服務阿姨,她們摸不清這兩男一女的混亂場面是不是自家少爺想出的新玩法,遂進退兩難乾著急。
“你們少爺玩脫了,叫救護車吧。”
……???
許眠對著一臉懵逼的阿姨們冷冷的留下一句話後,轉身去追蹤黑黑,而祁野也緊隨其後追了出來。
服務員這才大著膽走進客房,看到暈倒在浴缸邊不省人事的少爺,眾人沉寂了數秒,腦子裡閃過無數玩□□至死的案例,瞬間炸開了鍋手忙腳亂叫救護車。
……
鬧了這一出,黑黑折騰出來後天已經黑透,漫西雨林裡霧靄四起,遮天蔽日可見度不到兩米,這倒是給他行了方便。
上一世,日天日地的黑黑與曾經的搭檔許眠反目,最後兩人撕破臉誓死不往來。黑黑部分記憶被抹除了,很多細節記不清楚,隻記得這姑娘曾經和他很默契,嗯,曾經。
但如今若論實力,還沒長大的許眠決不是他的對手,可許家家大業大,門下弟子遍布全國省市,甚至滲透了華人圈,且他清楚自己的出現屬於蝴蝶效應,影響著這一世諸多事情的發展,許眠這人他能躲就躲,犯不著與其樹敵,太麻煩。
這一次跨越赤道抵達萊國是給祁野掙200萬的,不是來打架鬥法的,黑黑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旁生枝節的行為盡量避免。
黑黑手臂上的傷火辣辣的疼,鬼氣也不斷從傷口溢出,他久違的覺得發虛。
破邪弓是許家聖物,足以讓厲鬼凶靈聞風喪膽,被破邪箭劃出的傷口最難痊愈。
黑黑將自己隱匿在濃霧中,躲在雨林深處的石崖下,一簇火光從他指縫中竄起,片刻燒成一把鬼火刃。
他絲毫沒有猶豫,將鬼火刃對準自己手臂的箭傷深深一扎一拉,咬著牙把傷口附近被靈咒感染的皮肉都剜了出來,幫助愈合。
黑黑雖不是凡胎肉體,但能和人類一樣感受到疼痛,尋常人做個手術還得打麻藥呢,他隻得咬著牙關硬挺。
他疼得全身經脈痙攣,索性躺在岩石上修整片刻,等著傷處慢慢彌合,就在他喘一口氣兒的空檔,周遭的霧氣更濃了,黑黑皺眉,打了個激靈。
這不是尋常的山嵐,也不是孤魂野鬼迷惑人的小陣法,而是一種更龐大的、難以捉摸的存在。
霧屬陰水,鬼焰屬陽火,水克火,但陰陽相調後屬性倒轉,能將五行化為兵刃的黑黑從掌心伸出一把火紅的長刃,當空朝被霧氣浸得粘稠的夜色劈去,劍意所及之處築起一道火障,將白霧強行劈成兩掛瀑布,沉寂無聲的在火光中流淌。
他先前猜測不錯,是霧淵。
所謂淵並非人死後怨念殘留疊加這麽簡單,淵是流動的,依水而行,隱匿在江河湖海甚至霧氣雪絮中,遇到人類怨念強烈死靈旺盛之地,便會停留淤積,和怨念互相反應滲透。
有淵存在之地,無論是海淵,沙淵、河淵,井淵,霧淵,雪淵,都是不祥之兆,不僅會消耗陽氣與風水,影響人的情緒導致自殺事故頻發,甚至能構建另一層封閉的空間,將肉體生魂禁錮於此,流傳幾百年的死亡大三角和沙漠深處的鬼鳴泊,正是有「淵」的存在。
而漫西莊園的失蹤案,多半是霧淵作祟,祁野沉睡的鬼眼和霧淵的大門彼此喚醒對方。
黑黑很深沉的思考了一會兒,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認真計算自己能不能吞下這一大坨霧淵。
他吃過厲鬼,吃過惡靈,吃過凶獸,吃過妖蠱,就是沒嘗過淵。
鬼火將濃霧燒得劈裡啪啦的,霧絮呈現誘人的焦糖色,黑黑咽了咽口水,覺得此情此景與大型烤棉花糖現場相仿。
正當他準備敞開胃口將整片雨林的霧淵吞進肚時,原本靜謐的白霧發出低低的咆哮,無數霧絮似蜘蛛絲纏繞而來,被鬼火兵分兩路的霧牆驟然越過阻礙重新匯聚,在黑黑的頭頂處形成千百個大大小小的漩渦。
黑黑抽出他的鬼火刃切斷霧絮,火團似雨點般濺落四周,幽藍的火光將漫天霧漩映得如梵高的星空,黑黑凝神細看,每個漩渦裡有一隻眼睛,作為監視者窺探著霧中生靈的一舉一動。
正當他邊應付霧絮邊思索著如何戳瞎監視者時,劃破霧色的尖銳之聲再次從身後響起,這回箭矢並非射向他,而是直刺霧眼而去!
破邪箭深深扎入霧淵的眸子,卻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分波瀾。
許眠:”……”
黑黑:“霧淵不是凶靈惡鬼,你的破邪箭對它沒用。”
“你有什麽辦法?“這個世界的許眠,比黑黑記憶中的許大小姐聲音低沉得多,個子也高得多。
黑黑:“不難,我們暫且停戰合作,你替我掩護,我去戳他眼睛。”
“哈?”許眠面露狐疑,一瞬間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霧眼是淵的能量之源,打爆它狗眼一切好解決,牽製霧絮就拜托你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黑黑將後方留給前世的搭檔加宿敵,飛身而上去將鬼火刃插入霧眼,手起刀落,將霧眼整顆挖出來吞食進肚。
被委以重任的許眠稀裡糊塗的開始斬殺霧絮,他余光掃過吞食霧眼的黑黑,心中震驚,這不是一般的厲鬼,是厲鬼中的大佬。
“那鬼,你吃飽了沒?”
“你再撐一會兒,還剩十多顆。”
“……行。”
許家懷疑漫西莊園的失蹤詭事為霧淵使然,許眠這次奉師命前來探查,本打算收集情報確定情況後回去跟長輩商討對策,不料遇上黑黑,不料黑黑陰差陽錯又將霧淵的‘門’打開了,所有偶然湊到一處,隻得硬著頭皮上。
他不知這厲鬼什麽來頭,鬼界一直有大鬼吃小鬼的規矩,這家夥居然胃口大到連霧淵都敢吞。
斬殺霧絮筋疲力盡的許眠晃了晃神,立刻被瘋長的白絮抓住破綻絞了手腕,還連弓帶人將他整個卷了起來,剛吞下最後一顆霧眼的黑黑回頭看到這情況,忙揮舞鬼火刃相救,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掏空的霧眼眼眶裡爬出一隻鬼蟒,騰空而起朝黑黑脖子咬去,瞬間撕裂一大塊靈體。
從來只有黑黑咬別的鬼,沒有鬼敢咬黑黑,他挨了那麽一下,疼得手指痙攣,低低咆哮著反手直接將鬼蟒撕了,蛇身炸裂成千百塊被拋向漫天霧色裡,黑黑鬼氣消散,耳畔獵獵風響,他從半空中直墜涯底!
“喂!鬼兄!”得救的許眠看著靈體被咬掉一大塊的黑黑掉入山崖,還無法禦劍的他飛快擲出引路符,企圖用符咒將黑黑撈上來,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魂魄墜落萬丈深淵,黑黑有些懊惱,想著好好的一隻霧淵靈化的鬼蟒,沒捉來做蛇羹泡蛇酒真是虧了。
而下一瞬,黑黑再不能吊兒郎當滿腦子蛇羹蛇酒了,撕裂的魂體似一塊磁鐵,將被他砍得七零八落的霧淵吸引而來,天地間卷起巨大的山風,霧淵凝成漩渦卷入他的傷口,黑黑再次拔出鬼火刃砍殺卻無濟於事,漩渦撐開的傷口被霧淵肆意侵犯,霧淵反噬而來,企圖將他吞沒同化!
魂體被撐得幾乎四分五裂,疼痛感不亞於當年被封在天刑柱上,黑黑雙目一黑,痛得意識斷裂。
霧氣散了,天地清明一片,這夜十六,月亮又大又圓。
「祁野,你想吞了我嗎?」
黑黑聽到有人叫他,睜開眼睛,依舊是茫茫大霧,他正身處霧淵最深之處。
“不是想,我已經把你吞了。”
他身上依舊四分五裂的疼,像剛被施以車裂之刑,但這不妨礙他描述事實。
「如果剛才你不多此一舉去幫許眠,我現在確實被你吞了」
霧淵最擅讀取人記憶,迷惑人心,黑黑眨了眨眼,沒理睬。
「你為什麽救他?忘了他曾與你反目了嗎?」
“不好意思,真的忘了。”
「……」
“不救她等著她被你吞沒?你用她的力量對付我?我傻?”
「……」被對方識破陰謀的霧淵,有點尷尬。
“別廢話,你把之前吞的人都放了吧。”
「祁野,你當年遇神殺神遇魔降魔,為什麽現在瞻前顧後?只要你把那個‘祁野’取而代之,就能重新變回人,被毀的臉也能痊愈」
黑黑沒往心裡去,隻覺得這個霧淵的談話邏輯非常跳脫,他似笑非笑回應:“什麽遇神殺神遇魔降魔?誰沒有個黑歷史中二期?”
「……」
“那個祁野也是我,我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祁野,其實你是忘了自己當年那樣做的理由吧。」
“……”這一回,霧淵倒是說到了重點上。
「你上前來,我告訴你真相,當年壓垮你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麽」
黑黑神情恍惚片刻,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別去,快回來。”
黑黑驟然回頭,對上那隻血紅的鬼眼。
”我命令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