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自助餐廳便分頭行動,各自拿著盤子挑揀喜歡的食物,這一回興許是知道黑黑在身側,祁野心裡安定,對昨天毫無胃口的自助餐食興致滿滿。
不到十分鍾,三人分別將裝得沉甸甸的盤子端回桌上,吃了個盡興。
因為黑黑昨晚吞下了整片霧淵,加上這副皮囊不爭氣,吃得最少,祁野長身體階段消化能力強,吃空了一大盤海鮮肉類,又被黑黑 逼著吃了一盤子蔬菜水果;而許眠……黑黑祁野放下筷子許久他還在吃,風卷殘雲掃蕩一空,飯量是尋常姑娘的十倍不止。
黑黑看著他又白又嫩的胳膊發愁:“許大小姐,你不去做吃播虧了。”
許眠將杯中的椰漿一飲而盡,意猶未盡:“禦靈之人,拋頭露面不合適。”
“吃這麽多又合適嗎?”
“昨夜牽製霧淵消耗太大,屬於破例補償。”
黑黑嘖了嘖,這個世界的許眠和他認識的許眠很不一樣了,不光是身材打扮言行舉止,從食量來看就是天壤之別。
黑黑:“吃好了帶你們去逛逛。”
許眠看這凶鬼對漫西莊園諸事很熟悉,質疑道:“你附體還能讀取原主記憶?”
黑黑回答得很小心,滴水不漏:“當然不能,出國前做了攻略。”
如果讓禦靈者知道他不光附體,還擅自讀取原主記憶,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許眠微微挑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鬼兄,接下來去哪?”
黑黑擦了擦手:“遊樂場。”
許眠:“……”
祁野:“……”
敢情這位鬼兄,真把他們當孩子哄呢。
許眠吃飽了飯,就順手從兜裡拿出煙叼嘴裡,還沒來得點燃就被黑黑奪過打火機:“文明點,別讓祁野吸你二手煙。”
許眠無語,這凶鬼護犢子到了沒譜的地步:“行行行,我到一邊點去。”
三人到了山頂平原的遊樂場便提議兵分兩路,他和祁野一塊兒,許眠自個兒去找樂子。
這日天上飄了點蒙蒙細雨,遊樂場人不算多,但過山車、海盜船、摩天輪等熱門項目還是排滿了人。
祁野:“人太多,算了吧。”
黑黑:“沒事兒,又不趕時間,排著唄,你不是沒來過遊樂場麽。”
祁野:“這你都知道?”
黑黑笑:“你的什麽事兒我不知道。”
再日常不過的玩笑,祁野卻沒接茬,他有點無所適從的轉過頭,視線和一旁幾個抱著拍立得又舉著手機的姑娘觸碰。
“小哥哥,可以和你合張影嗎?還有你旁邊的小哥哥。”
其中一個雙馬尾姑娘咬了咬唇,臉頰微微泛紅,怯生生的發問。
黑黑祁野對視一眼,黑黑無所謂道:“你決定。”
他以為患有鏡頭恐懼的祁野會果斷拒絕,誰知他隻淡淡的答了聲行。
幾個小姑娘得了允許,立馬嘰嘰喳喳的炸開了鍋,一起湊過來把兩人擠在中間擺好姿勢。
“誒,兩位小哥哥再挨近點,擠不下了。”
“啊啊啊啊這樣超甜。”
“喂克制點禮貌點。”
“……”
哢哢哢——不到三分鍾就出了好幾張照片,姑娘們人手一張,最後挑了一張她們最滿意送給黑黑祁野留念。
”小哥哥,能再麻煩你們簽個名麽?”
“……行。”
祁野接過拍立得照片,又看了眼黑黑,黑黑莞爾:“簽你的名就好。”
畢竟,你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嘛。
祁野點頭,翻過拍立得背面潦草的簽上「祁野」,又把照片還給姑娘,小姑娘兩眼放光,誠懇又元氣的雙手接過:“辛苦兩位小哥哥啦! ”
黑黑不知道這些小姑娘在興奮什麽,抱著他們的照片發出啊啊啊的尖叫,還時不時激動的竊竊私語蹦蹦跳跳,他看了眼自己和祁野的合照,並沒有看出有什麽特別的。
照片裡的祁野沒笑,他也是,都顯得有點凶。面對鏡頭,他們一樣的有點不知所措。
黑黑舉著照片晃了晃:“這個,放誰那?”
祁野:“給我。”
他拿過照片,從衣兜裡掏出一隻筆,潦草的在甄與然的臉上畫了張狐面,歪歪扭扭的,醜極了。
——“這才是你。”
不知為何,看到這張滑稽草率的照片,又看了眼認真中隱藏了笑意的祁野,黑黑早休眠多年的心臟又跳了跳。
祁野將照片小心翼翼的收好,繼續和黑黑在過山車的隊伍裡排隊。
“你鞋帶松了。”
黑黑余光睹見祁野的帆布鞋鞋散開了,也沒想太多,自然而然的蹲下身去系,他年少時鞋帶總是系不牢固,好幾次差點因此摔跤。
祁野本想拒絕,看黑黑已經蹲了下去,專心致志的將他的鞋帶系緊,整個人就像中了定身咒一樣動彈不得,心臟又開始砰砰砰亂跳。周遭人聲嘈雜熙熙攘攘,他卻怕自己的心跳聲被黑黑聽到,就像守著什麽秘密一樣緊張又惶恐。
排隊的人在往前推往前擠,祁野的世界卻是靜止的,空氣裡彌漫著熱帶日光暴烈的氣息。
“以後系這種圓鞋帶,要多繞一圈才牢固。”
“嗯。”祁野稍微回過勁兒來,才發現自己臉上熱烘烘的,手心裡也都是汗。
“誒,這是誰掉的。”
黑黑系緊鞋帶,發現祁野腳邊躺著一張背面朝上的照片,估摸著是前邊的人掉的,被排隊的人群踩了好幾腳,他索性撿了起來,順手拍掉灰。
是一張全家七人的合照,照片的背景也是遊樂園,顯然是剛拍的,可是……
看黑黑神色不對,祁野好奇的伸頭看向照片,皺眉:“這個人的上半身怎麽回事?”
照片中排在左二位置的這個人,從腰部到胸這一截只有個模模糊糊的輪廓,而從胸到頭這一段則整個消失了。
黑黑沒有立刻回答,剛巧這會兒有一位中年男子從隊伍前方折了回來,把黑黑撿照片的一幕看在眼裡,沒有直接伸手去要,而是來到兩人面前很有禮貌的發問:“冒昧打擾一下,剛才我和家人的合照掉這附近了,請問你們有沒有看見?”
黑黑收起肅然的神情,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他的手指在那消失了半邊的人身上抹了抹,繼而將照片還給尋來的兩人:“剛巧撿到了,你們看看對不對。”
此時祁野又看了眼照片,發現照片上那缺失的半邊身體又好端端的出現了。
“沒錯沒錯,謝謝你,真是幫大忙了。”
“客氣。”
中年男子又誠懇的道謝了幾句,很寶貝的拿著照片離開了,在前面不遠處和一家老小匯合,說說笑笑的一家子十分熱鬧。
缺失半邊身子那位,正是大叔的獨生子,和祁野差不多大,今年高二,家裡人打算帶他來一趟萊國旅行,下學期高三忙起來就沒機會了。
“你動了手腳?”
“舉手之勞。”
“他會出事故?”
“嗯,七天后有一場車禍,這孩子被運甘蔗的車撞倒從腰部碾過,整個人斷成兩截,當場死亡。”
“……”祁野沒再說什麽,他想起小時候在胡同口賣麻辣燙的劉阿姨,單親媽媽的她每天早出晚歸掙了錢供女兒上學,女兒也爭氣,高考考上了名校,拿到通知書後阿姨和女兒高興壞了,就咬咬牙把一部分積蓄拿出來到海邊旅遊,圓女兒看大海的夢想。
誰知道那次旅行出了事故,女兒溺水身亡再回不來了。
祁野那會兒還上小學,聽胡同裡的人說,當時殯儀館工作人員給女兒換衣服時,屍體僵硬到無法操作的程度,後來劉阿姨親自給女兒換,她一邊絮絮叨叨的嘮家常,女兒早僵硬的屍體居然開始流淚,拇指頭大的淚珠兒啪嗒啪嗒往下掉,阿姨也哭,哭得一夜白了頭。
白發人送黑發人,真的是作孽。
“喂,你真的是厲鬼嗎?”
一雙手不輕不重的拍在黑黑肩膀上,他回頭,對上許眠深茶色的眸子,還是那副沒個正經的語氣:“你不是見識過我吞霧淵麽?”
許眠嘻嘻一笑:“多謝啦。”
“謝什麽?”
“謝你剛才的舉手之勞。”
黑黑笑而不答,過了一會兒,看許眠自然而然的排在他們身後,一本正經道:“丫頭,你插隊了。”
“……我們一起的,不算。”
黑黑:“誰跟你一起?”
“……”許眠沒辦法,隻得又從隊伍最末尾排起,他憤憤不平的想,這兩人可真像,對女孩子的態度一樣的惡劣,雖然他自己算不上……
把聒噪的許眠支開,祁野黑黑相視一笑,世界終於恢復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