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臨心中念頭飛轉,在眾人的注視下面上卻是分毫不顯。他想好對策,略垂了下眼,神色淡淡道:“舅母說的這些我何曾聽聞過。”
這句話如果換成不曾聽聞過,那就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話,但何曾聽聞這四個字一出,裡面卻是有隱藏不住的怨氣。溫老夫人轉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顧輕臨的性子她是最為了解的,從來不會主動狀告別人。現在他語氣裡是這樣盡力克制也流露出了絲絲怨氣,那怕是在林家受了極大的委屈了。
溫老夫人神色有些憂心,她皺眉道:“輕臨,你這是在林家受什麽委屈了嗎?你和外祖母實話實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王氏和溫靜嫻相互看了眼,王氏收起臉上的笑容,她小心翼翼道:“是啊,輕臨,這婚事是皇上恩賜的,你外祖家是咱們溫家,可容不得別人欺負你。”
顧輕臨沒有吭聲,溫老夫人看向他身後的三七壓下聲音道:“平日裡不都是玉竹在表少爺跟前伺候的嗎?今日怎麽就換成你了,三七你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三七撲騰跪在地上,蠕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顧輕臨這時開口道:“外祖母別為難三七了,我說便是。”顧輕臨輕描淡寫的把在林家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弱化了林錦文護著他的事實,強化了林錦文說要送他回溫家的那些混帳話。
溫老夫人一聽這話,氣的佛珠都仍在了地上。她望著三七厲聲道:“三七,表少爺說的可是真的?”三七忙點了點頭道:“老太太,少爺說的都是真的。”
溫老夫人隻覺得心口直疼,她道:“好一個林家,竟然敢這麽欺辱人,實在是太過分,太不把我們溫家看在眼裡了。”王氏和溫靜嫻忙上前勸慰溫老夫人,讓她平和下來。
她們倒是沒有懷疑顧輕臨的話,林錦文這個紈絝給她們的印象太深了,她們自然也不會想到林錦文會以這樣的方式護著顧輕臨的。現在她們只會覺得顧輕臨不受林錦文待見,不會多想林錦文是不是故意藏拙。最關鍵的是這種有辱家門的事,林家不可能自己傳出來的,再者這也是事實,顧輕臨也不怕被人揭穿。
顧輕臨望著氣的快要說不出話的溫老夫人,他又道:“外祖母莫生氣,好在父親是個明事理的,已經為輕臨做主了。”
溫老夫人聽了這話,心中的火氣並未消除,她仍舊滿臉怒氣道:“輕臨,外祖母想你了,今日便留下來陪陪外祖母。”回門,新人卻被娘家人強製留下了,那就是在狠狠甩夫婿家的臉了。溫老夫人今天算是把修來的佛性給丟了,她就是想給林家沒臉。
顧輕臨抬眸道:“外祖母,我知道你這是心疼我。只是這親事是皇上賜下的,再者有父親在,我也不會受委屈的。”
溫靜嫻這時也開口了:“母親莫氣了,輕臨說的是,那林錦文是個混吝的,但他父親是個明事理的,定然不會看著輕臨受委屈的。當然,今日正好也讓父親哥哥他們敲打敲打他,以免他日後更加狂妄。”
王氏跟著點頭,她道:“母親,咱們早就打聽過林家那混小子的脾氣秉性,這也不是一時就能改變的。要我說,林錦文看不住就算了,輕臨還是早日有個孩子傍身的好。有了孩子就能在林家站的穩,就能堵著林家眾人的嘴,日後這孩子就是靠山。”
溫靜嫻聽聞這話,神色有些淡,她身為大皇子妃,這些年卻隻生了兩個女兒。大皇子周瑞心裡是想要個嫡長子的但溫靜嫻隻生閨女,周瑞心裡也著急。周瑞倒是想弄出個庶子,心裡又有點怵溫家,他和溫靜嫻因為這事也爭吵過幾次。
王氏是最會看人臉色的,知道溫靜嫻心裡不舒服,又忙道:“這孩子是緣分,無論是男是女,有個在身邊,那就是福氣了。”
溫老夫人沉默了下,而後她握著顧輕臨的手道:“林家那裡你外祖父會敲打他們的,但你二舅母說的也對,你總要有個孩子傍身的。”說到這裡,她輕歎一聲拍了拍顧輕臨的手道:“林錦文不喜歡小哥,你用點心把人留下,等有了孩子你就不必將就他了。”
溫老夫人之所以這麽說,也是考慮的多。從顧輕臨目前的處境來看,他和林錦文這幾天肯定是各睡各的,小哥身份本就較低。林錦文又這麽糊塗,可不就得另想辦法把人留住嗎。
跪在地上的三七聽了這話,頭垂的更低了。他和玉竹是自幼跟在顧輕臨身邊的,但雲桃和水蘇卻是顧輕臨成親前溫老夫人挑選的。雲桃美豔,水蘇纖細,這是為林錦文準備的。當時溫老夫人是不同意挑選他們兩個的,王氏說但凡林錦文是個貧窮的或者是個有志氣的,都可以挑選幾個相貌平庸的。但林錦文卻是個出了名的混吝的,不喜歡小哥不說,兩人的親事又是那樣得來的,日後倆人肯定有矛盾。
雲桃和水蘇是自家人,林錦文就算是不喜歡顧輕臨,但他身邊有這樣的人可以拿來固寵,等顧輕臨生下孩子地位穩定也就是了。再者,雲桃和水蘇到底是顧輕臨身邊的奴仆,就算是開了臉被抬了姨娘,還是要在顧輕臨手下討生活的。
溫老夫人最後還是同意了,她並不是聽信王氏那些話。她只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能活多久誰也說不準。現在她可以護著顧輕臨,也可以用溫家的勢力壓著林錦文,但等她去世,顧輕臨到底是姓顧的,這溫家能不能指望上誰也說不準。倒不如從一開始多做些準備,以後顧輕臨在林家也容易些。
三七心裡一直是明白溫老夫人的意思,但現在真正聽到了,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也很茫然。顧輕臨垂眸道:“外祖母,這事兒以後再說吧。”他這話說出來時,語氣有些淡。
王氏還想說什麽,溫靜嫻朝她無聲的搖了搖頭,王氏忙把話題岔開了,反正時間還長,有些事溫老夫人心底明白就是了,也不著急在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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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用飯時,溫老太爺是不在場的,皇帝把他給召入宮了。用餐時是分開的,好在是家宴,隻用了一個簾子隔開了,隱隱的還能看到對面的身影。
林錦文被溫良灌了些酒,溫良在溫時靖的允許下,趁著酒意警告著林錦文,讓他對顧輕臨看重些,顧輕臨雖然不是溫家人,但也是溫家捧在手心裡的人。
林錦文眯著醉醺醺的眼,含糊說道:“我知道,我父親早就警告我了,就算是看在溫家的面子上,我也得把顧輕臨給供起來。”
這話聽著刺耳,但倒也是事實。溫良心底歎了口氣,又給林錦文倒了滿滿的一杯酒。
飯後時間也不早了,林錦文在顧輕臨所住的房間裡躺了一會兒,醒了醒酒。顧輕臨則在溫老夫人身邊,和她老人家說說話。
時間差不多時,林錦文被顧輕臨叫醒了,說是大皇子周瑞來了。
周瑞是前來接溫靜嫻回府的,林錦文在這裡,自然是要前去拜見的。
溫怡、溫芳這些人看到大皇子親自來迎接溫靜嫻回府,這代表著大皇子心底重視溫靜嫻,她們心底都有些羨慕,也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君能做到這般。溫靜嫻被眾人注視著,周身做派仍舊沉穩,不過臉上的笑意深了很多。
林錦文是最後一個出現的,他去給周瑞行禮。周瑞親自把他扶起來,周瑞人長得濃眉大眼的,很是端正,身上也沒有身為皇子的傲氣。他很得體的笑道:“錦文不必客氣,咱們這都是一家人了,有空你帶著輕臨到我府上坐坐,也好陪你姨母說說話。”
溫靜嫻看著顧輕臨道:“是啊,輕臨,閑著沒事到我那裡去玩,就當是看風景散心了。”
林錦文和顧輕臨同時說了聲是。
周瑞朝這才眾人點了點頭,而後便親自扶著溫靜嫻上了馬車離開了溫家。
等周瑞的馬車離開後,林錦文也順勢提出了離開。溫家眾人挽留了一番,然後便目送送他們離開了。
等人都走後,溫時靖回到書房搖了搖頭,他想大皇子實在是太沉不住氣了。皇帝剛剛表現出對林錦文重視,他就巴巴的來了。好在有個親戚的名頭擋在前面,要不然指不定會被人說成什麽樣的。看來是要讓溫老太爺好好和大皇子好好談談心了,至少要壓下他的焦慮。
林錦文和顧輕臨回去後,相互說了下今日在溫家發生的事,至始至終顧輕臨一句都沒有提到過溫家人對雲桃和水蘇做出的打算。
林錦文自然不會多想,他就是覺得大皇子挺有趣的,雖然沒怎麽和他說話,但那一句一家人拉攏意思極為明顯。而縱觀他學過的這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他覺得大皇子同皇太子這兩種人,有時候是一種人,他們的命運都很奇特,好像沒幾個能順順利利登基為帝的。
翌日,林錦文入宮,正式成了皇帝身邊的禦前侍衛,隨侍皇帝左右。皇帝上朝時,他就帶刀站在麒麟殿外,皇帝退朝,他就跟在皇帝身邊。
看似很風光的一工作。
皇帝退朝在南書房召見了一些朝臣後,然後把林錦文叫了進去。皇帝丟給林錦文一個折子笑眯眯的道:“秦南狀告劉暌縱容兒子強搶民女,你去查查有沒有這事兒。”
林錦文心底納悶,他不是刑部的官也不是大理寺的,皇帝讓他查這事做什麽。不過他只是一個小侍衛,皇帝說什麽,他都得應下。
臨走時,王盡安偷偷提醒了林錦文一句,王盡安說這秦南是剛正不阿的老禦史,看不慣的事跳起來就會上奏,劉暌官職不高,在京城也就是個五品官,但他卻和林錦文沾親帶故的。
林錦文不解的望著王盡安道:“和我家有親戚,這樣我是不是得避嫌啊。”
王盡安幽幽一笑道:“也不是和林家有親戚,這劉暌是溫相國家溫老太太的娘家侄子,據說劉暌頗得大皇子賞識。”
林錦文:“……”所以,他這一去,得罪的可不只是一個劉家了?皇帝這是要試探他的忠心?還是要讓他當磨刀石,給大皇子和溫家一個難堪?
這突來的操作,要騷斷人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