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尋這一次越階花了很長的時間,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漫漫長夜已經過去,窗外天光大亮。
經歷了一整夜的痛苦煎熬,她有了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跨越等階之後,聖徒的身體各項機能,都會得到質地飛躍。這一刻,整個世界在她敏銳的感官中,幾乎是全新的。
窗外的天空黑沉,幾縷金色的陽光從黑雲的間隙中鑽出來,一束束播撒進人間。
床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斜照進窗戶的光線,半塔在他的肩頭。
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飛舞,楚千尋甚至能清晰地看見那人臉廓邊淡淡的絨毛。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同樣在看著楚千尋,眸中煙波氤氳,秋水寒潭,深藏在潭底的是一種別人難以理解的驚濤駭浪。
楚千尋從被汗水濕透的床上撐起身,抬手摸了摸他的臉,
“嚇到了吧?想不到讓你等了這麽久。”
葉裴天柔細的睫毛隨著楚千尋的動作閉了閉,緩緩伸手將楚千尋摟進懷裡,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她的肩頭。
楚千尋隻覺得抱著自己的那具身軀既冰又冷,靠在自己肩頭的那一處卻滾熱得發燙。
她是見過葉裴天發狠的時候,這個人可以毫不在意地絞斷自己的雙臂,一言不發地埋葬自己的身體。
但這一刻他卻抱著自己在瑟瑟發抖。
楚千尋這才知道葉裴天是真的嚇到了。於是她動了動身體,想要起身說話。但那圈著她的手臂仿佛害怕她消失了一般,瞬間加大了力度把她箍緊了。
“千尋。”沙啞乾澀的聲音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
葉裴天抬起頭來,面色慘白,眼眶赤紅,雙手胡亂地捧住了她的臉,低下頭來瘋狂地吻她。
他的吻是克制的——在瘋狂邊緣的克制!
毫無章法,也沒有技巧,只有狂風驟雨和竭盡全力。
楚千尋第一次體會到這個男人的瘋狂,他的雙臂像鐵鑄般勒得自己生疼,幾乎要把自己嵌入到他的身體裡一樣。那些粗暴地吻一路在她脖頸的肌膚上留下點點痕跡。
楚千尋感到有一點疼,但她忍耐著,輕輕拍著葉裴天的頸背,好讓他放松一點。
葉裴天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度,突然地停了下來,他扶著楚千尋的肩膀分開兩人的距離,看到自己留在楚千尋身上那些粗魯的痕跡,側過臉去,滾動一下喉結,輕輕說了句“抱歉。”
然後他松開手,站起身,有些慌亂地四顧了一下房間,推開門出去了。
楚千尋想喊他,卻看見他伸手在走廊的欄杆上一撐,直接從四樓一躍而下,身影在中庭裡幾個起躍,轉瞬消失不見。
下午的天空下起了雨,劈裡啪啦冰涼的雨水打在窗戶的玻璃上。
因為越階出了滿身汗水的楚千尋舒舒服服地洗了個頭,洗了個澡,準備好晚餐,一身清爽地坐在自己的屋中等著葉裴天回來。
她的房門是開著的,但直到夜色漸濃,對面的屋子依舊黑洞洞的,沒有和往日一般早早亮起暖黃色的燈光。
楚千尋歎了口氣,隻好自己吃完了晚餐,收拾了碗筷,吹熄了房間內的燈,關上門。
窗外的雨水越來越大,甚至夾雜著雪花,敲得玻璃不住地震動。
楚千尋合衣躺在床上,望著玻璃上蜿蜒留下的雨水和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這樣的天氣,葉裴天會跑到哪兒去呢?
她知道葉裴天經歷坎坷,心底壓著很多事,對自己的感情上也比常人更壓抑深沉。卻沒有想到他會因為看著自己在生死邊緣掙扎了一夜,而承受不了,鬧脾氣跑了。
他難得這樣的情緒化,讓楚千尋不免有些擔憂。
直到夜半時分,一聲細微的響動夾雜在窗外的風雨聲裡傳進來。
楚千尋一下就聽見了,她的嘴角立刻就彎了起來,翻身下床一把推開了窗,果然把那一個淋得濕漉漉的男人拉進屋子。
她也沒有說多余的話,只是把葉裴天拉到床邊,讓他脫了濕透了的上衣,將一條大毛巾披在他的腦袋上。
自己轉身倒了一杯滾燙的開水,在他面前蹲下身,把杯子塞進他涼透了的雙手中。
葉裴天低著頭,線條緊實流暢的胳膊赤裸著搭在腿上,水滴從那些卷曲的濕發末端滑落,一滴滴打在地板上,他用凍白了的手指慢慢轉著那個杯子,沉默著不說話。
楚千尋也不說話,只是伸手拿著毛巾慢慢替他擦著頭髮。
“我……不會死。不會死,也瘋不了。”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葉裴天低垂著眉眼,看著地面,眼眸中裝的是楚千尋難以體會的悲涼,
“如果……你不在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麽辦。”他慢慢把自己的視線轉到一邊,“我想我可能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魔鬼,為了毀了自己而毀了整個世界。”
楚千尋直起身,掰過他的臉,彎腰在他冰涼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不會的,我也不會消失,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葉裴天的頭髮是濕的,眼睛也有些濕漉漉的,他抬頭看著楚千尋,雙唇動了一下,想問一句,“真的嗎?”
但楚千尋沒有讓他把這句話問出口,她已經用行動給了他最真實的答案。
……
葉裴天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融化了。
他在冰冷的雨夜裡凍了大半日,渾身冷得就像結了冰。
此刻,他的周身又像是著了火。那烈火融化了堅冰,剝開他身軀外的一切防禦,把他繳了械,整個人放在炙熱的岩漿上烤。
他想要從這份極端的感官中逃離,那個人卻按住了他的雙手,不允許他回避,在他的耳邊吹著細細的氣息,輕聲說話,
“不要怕,把一切都交給我,我知道怎樣讓你快樂。”
是的,她似乎永遠比自己還更了解自己的一切,永遠知道自己最渴望,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麽。她一點點的深入,一步步牽引出自己心底最深處自己都不曾知道的喜好。
葉裴天徹底打開了自己,任憑自己和那個人一起沉沒進極致快樂的深淵。
……
天色大亮,
楚千尋從床上爬起身來。
視線所及,是凌亂的被褥,打翻了的水杯,床單上流連的香氣,讓她想起了自己昨夜是多麽的荒唐。
餐桌上擺著做好的早餐,葉裴天坐在桌邊的地面上,正望著窗戶走神。
發現楚千尋醒了,他的眼神一下就亂了,臉蹭地一聲紅了。
看見他這麽慌,本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楚千尋突然就變得鎮定了許多。
她套上了衣服,簡單洗漱了一下,挨到桌子邊上,笑著找著話題搭話,
“這麽早就起來了?早餐我們吃啥?”
“煮了你喜歡的面線糊,你嘗一嘗是不是這個味道。”葉裴天拿一起一個碗,從瓦罐裡盛出香噴噴的食物來。
面線糊是楚千尋家鄉最常見的早點,用面線,鴨血,酸筍,海蠣,瘦肉等眾多食材混雜煮燉而成,最後再在面上灑一點香菜和胡椒粉。早上醒來,熱熱地喝一口這個,鮮滑爽口,開胃醒神。
魔種降臨之前,這是楚千尋從小吃到大的早餐。但楚千尋自己卻不會煮,也不曾提起過。可是葉裴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去哪裡學會了。
楚千尋一手支在桌上撐著下巴,看著那個強裝鎮定為自己盛食物的男人。他刻意穿了一件高領的黑色衣服,擋住了脖子上那些欲蓋彌彰得痕跡,此刻他的耳朵是紅的,脖頸也是紅的,就連端著碗的手指尖都微微發紅。
楚千尋不由想起昨天夜裡,這個男人是怎樣眼波裡氤氳著霧氣,從喉嚨裡溢出暗啞的聲音,含混不清地喚她的名字,對自己予取予求,任憑自己為所欲為。
她咬了咬嘴唇,忍住自己想把人再吃下去一次的念頭,伸手接過了葉裴天遞來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