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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怖》第212章 海上燃犀圖25┃雉的詭計。
一場小小的內部風波並沒有影響到牧懌然,見邵陵被自家護主的狗子噎得暫時沒了話說,牧懌然很快接起了之前的話題繼續往下說。

 “邵先生剛才的疑問,正是我接下來想要說的。關於為什麽我和柯尋被隔離到另外一個空間後,仍能看到並聽到你們、但卻無法碰觸到你們的問題。”牧懌然沉澈的雙眸望住面前的眾人,“因為,那個時候處於另一個空間的,不是我和柯尋,而是,你們。”

 眾人倍感意外且震驚地看著他,連邵陵也目帶疑惑地望過來。

 “燃犀可連通陰陽兩界,或者說,可以連接不同的空間,”牧懌然道,“溫嶠看不見水裡的精怪,是因為精怪在另一個空間,但燃犀後有精怪現身撲火,這個精怪所在的空間,就已經是溫嶠所在的空間了,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陽界。

 “所以,當我和柯尋點燃犀角照見雉的時候,真正在陽界的,是我,柯尋,和雉。於是,鑒於我們無法觸摸到你們,以及你們所在的空間是我們入畫後即在的空間,可以推知……”

 牧懌然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道:“從一開始入畫,我們所在的地方,就不是陽間。我們,一直都活在另一個空間裡。”

 眾人此時已是聽得瞠目結舌,一時間竟是無人搭話。

 “我想,這大概就是雉最狡猾的地方,”牧懌然接著道,“它從一開始,就給我們設置了一個續存時間長的幻象空間,然後又在這個幻象裡,每夜給我們製造一些時長僅為一夜的小幻象空間,這就讓我們先入為主地認為,幻象隻存在於夜晚,並且一旦幻象出現,我們就無法看到、聽到和感覺到彼此。

 “這就是雉所設計的最大詭計所在——空間套空間,幻象套幻象。簡單點來說,它所為我們設置的,是一個嵌套式的幻象空間。

 “它的目的有二,一是利用每夜的內嵌幻象誘殺我們,二是用內嵌幻象迷惑我們,不讓我們發現在這外面還有一層外套的幻象。

 “但在我們的神鬼文明裡,很多神異怪奇之事都有破解之法,而能夠破解雉的幻象的,大概就是點燃後可以互通兩界的犀角了。湊巧的是,這些奉了秦皇之令出海尋仙的船上,盛放了為出訪拜謁準備的禮品,藥材布料,書畫文獻,珠寶奇珍。

 “正如羅勏先前所說,犀角在那個時代,也是相當貴重的東西,所以才會被帶上船來做為出訪之禮,碰巧就成為了能夠破解幻象空間的唯一用物。

 “所以,我認為,要想徹底逃出我們現在所處的幻象空間,只有點燃犀角。”

 “可是,我們已經不止一次地點燃過犀角了,現在不還是在這個幻象裡嗎?”羅勏問。

 “那麽回想一下,我們從一開始,就只在船上點燃過犀角,”牧懌然說著,拿過一隻犀角,走向船舷邊,“既然這幅畫叫做‘海上燃犀圖’,就總要用犀光照照海才是。”

 於是向羅勏借了打火石,點燃了手中的犀角。

 柯尋緊邁一步立到他的身邊,一隻手握住他的胳膊,其他人也都連忙立到船舷邊,借著牧懌然手中的犀角的光,一起向著船下黑沉沉的海面看去。

 犀角被舉到海的上空,光芒灑向海面,竟奇異地被水波折射得四散開去,而被光散射到的海面,黑沉濃鬱的顏色像是被吸走了一般,漸漸地變得清透明晰。

 緊接著,眾人就驚異地看到,海面之下竟然呈現出了數點繁星,隱隱似還有雲氣堆浮。而在這繁星浮雲之下,竟似又有一片碧沉沉的海,正連波萬頃,徐徐湧動。

 “這是……”衛東探著身子拚命往海下瞅,然後驚訝地看向大家,“如果沒看錯的話,這片海底下好像又有一片天和海?!”

 “難道海下又是另一個空間?”秦賜看向牧懌然。

 牧懌然看著眾人,平靜地道:“我個人認為,下面的這個空間,才是真正的出路。所以,我們得下海。”

 “請稍等,”邵陵終於再度開口,“如果下面這個空間是陽界的話,那麽你剛才所說的,你和柯尋在點燃犀角見到雉後才是真正的陽界,又怎麽說?那個時候你們應該也還是在這艘船上的吧,和下面的空間又有什麽關系?”

 牧懌然看向他:“我剛才說,這是一個嵌套式的幻象空間,一個大的幻象空間裡面,套著數個小的幻象空間,而在這個大的幻象空間的外面,也許還套著一個更大的空間,這個空間,就是陽界。”

 邵陵怔在了原地,顯然他的思維速度還是慢了牧懌然一步。

 “直白一點的說,所有的幻象其實都是建立在陽界的范圍內的,所以當我和柯尋點燃犀角後,盡管位置沒變,但實則已身在陽界。”牧懌然道。

 “那麽我們也直接點燃犀角,不就可以回到陽界了麽,為何還要下海?”邵陵問。

 “回到陽界不是目的,找到鈐印,回到真正的現實世界才是。”這一次是柯尋回答他。

 邵陵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如果這幅畫的破局方法,真的只是用犀角照照海就能找到出路這麽簡單的話,那雉難道不擔心我們在第一夜就用犀角照海麽?”

 “犀角一開始和幾箱子竹簡一起被放在船長室的地板下,”這一次回答他的是朱浩文,“我們入畫的這些人,如果聯想不到牛渚燃犀這件事的話,就永遠不會用犀角去照海,所以等著我們的將是必死之局。

 “而如果能聯想到燃犀照怪的話,就會像第一天的我們一樣,擔心燃犀會引來殺身之禍,畢竟溫嶠照過水,並且他死了,所以不會輕易燃犀照海。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所有人都很膽大,第一夜就敢燃犀照海,但是沒有經歷過五個夜晚的幻象洗禮和成員的死亡,我們在初入畫的時候又怎麽敢確定,所看到的海下的畫面不是一個陷阱呢?你甚至到了現在都不敢入海,更別說第一天進畫,還一頭霧水的我們,就更不可能入海了。

 “並且柯尋說過,在殺死雉之前,海水裡有古怪的聲音,這些聲音想必是雉製造出來的聽覺幻象,為的就是阻止我們入海找到真正的出路。聽見這些聲音,誰敢入海?

 “所以雉設了這樣的局,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它本來就是利用人的情感和心理來製造幻象陷阱的東西,對於我們這些人的心理想必也拿捏得很明白。而就算我們當真足夠幸運,在第一天就燃犀照海,並大膽地全員跳海尋找到了出路,最終得以一人不損地出畫,那也沒有什麽可奇怪的,畫裡似乎並沒有規定不能十三人進來,十三個人出去。”

 邵陵沒有再說話,但幾個老成員看得出來,這家夥的疑心病又犯了,顯然他正在猶豫下海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柯尋開始脫衣服,“我們需要在投票時間結束前,在海裡下潛到那個空間,還要在那個空間找到鈐印。”

 其余幾人就也不再多想,紛紛跟著脫去身上礙事的袍子,連一向沉穩內斂的秦賜,扒自己衣服都扒得很熱血……

 邵陵看著這幾個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些家夥……老老小小都這麽任性,這個團隊的行事作風怎麽看怎麽跑偏……

 他這裡還在繼續猶豫,忽見柯尋叫著衛東和羅勏一起過來,上手就扒他衣服,邵陵連忙掙扎,卻哪裡是這三個家夥的對手,說實話,柯尋一個人就能收拾他了,叫上衛東和羅勏不過是為了少耽誤時間。

 “你還琢磨什麽呢?”他聽見柯尋邊扒他邊跟他交流,“在這幻象裡待了五天了,你琢磨出出路了嗎?我們都走了剩你自個兒,你就能找著出路了?三短一長選最長,這是最後的選擇了,趕緊跟上我們!”

 邵陵:“……”三短一長選最長是什麽鬼,跟選擇跳海這件事有什麽血緣上的關系嗎?!是誰的鹹豬手摸著我私密部位了?!你們住手!內褲不可以扒!

 邵陵被這三個家夥弄得手忙腳亂思路崩潰,亂七八糟地就被推到了船舷邊。

 定睛看了一眼,發現牧懌然身上的衣服竟然完好,忙說了一聲:“他還沒有……”

 “脫”字還沒出口,就被柯尋塞了一隻犀角在嘴裡:“一會兒下海用嘴叼著它,手用來劃水。”

 “唔?!”邵陵驚異地看著他。

 回答他疑問的是衣冠整齊的牧懌然:“我們需要在海下燃犀,才能借助犀光把我們帶到那個空間去。”

 “唔唔?”邵陵驚訝得甚至忘了把犀角從嘴裡拿出來再問。

 而聰明的、衣冠整齊的牧懌然很明白他的疑問:“既然這幅畫充滿神異色彩,那麽我們就該以神異的眼光來看待這裡面的一切事物——在這裡我也要反省一下自己,做為一個現代人,總是不太習慣用發散思維去思考神異之物。所以此前我的思路被‘燃犀’固囿住了,重點隻落在了這個‘燃’字上,卻沒有從‘犀’的本身深入發散思考。而我也是剛才在用犀角照過海後,才忽然想起了一個關於‘犀’的,似是而非的,傳說中的說法。

 “古人傳說犀牛是生活在海中的通靈神獸,它的角可以避水,故而又被稱為‘避水犀牛’。而我記憶裡隱約有幾句書上的話,來自於《本草綱目》裡的記載:通天者腦髓上之角,經千歲……能出氣通天,則能通神、破水、駭雞。

 “這些內容我記得零零散散,都是斷句,因而此前並沒能聯想到犀角上去,現在想來,所謂的‘通天者腦髓上之角’,應該指的就是犀牛,破水即為避水。所以,我想我們在海下燃犀,犀光應該是不會滅的。”

 邵陵沒有了言語。

 所剩下的犀角數量只有六支,並不夠七個人人手一支,牧懌然便問了一句:“有沒有人不會游泳?”

 “我水性不太好。”朱浩文道。

 “我……我身上發軟,我怕我下海後沒力氣遊……”羅勏哆嗦著舉手。

 柯尋見狀,一指朱浩文:“下海後我帶著……”

 “你帶著羅勏,”牧懌然淡淡接口,“我帶著浩文共用一支犀角,秦醫生、衛東和邵陵,你們三個互相照顧著些。”

 眾人紛紛應了,柯尋也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

 事不宜遲,大家紛紛點燃犀角,牧懌然和朱浩文率先躍入海中,其他人在後頭跟上。

 邵陵正想阻止並提醒他們“你們把犀角全用了,如果這一次不成功,就等於自斷退路,再也沒有辦法離開了!”——就不知被誰從身後踹了一腳,直接給他踹下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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