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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怖》第116章 人學15┃現實忽然美好,回憶永遠珍貴。
眾人不約而同地靜下來,看向這個存在感很低,但誰也無法忽視的人。

 黃皮聲音裡的沙啞不是什麽磁性沙啞,而是那種老煙槍特有的被熏壞的煙啞,配上低沉的音調,聽起來像是一種怪梟。

 這個人從進了畫之後就幾乎沒有出過聲,更別提與人交流,這個時候忽然開口,還是面向所有人,讓人不得不分外注意。

 見眾人看著他,黃皮麻黃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隻用三角眼看向秦賜:“抽簽。”

 一個從不發表意見的人,突然在這個時候做出指示,必然事出有因。

 秦賜想了想,沒有反對。

 抽簽決定取號順序是遲早的事,不在乎早一時晚一時,如果因這個同黃皮起了齟齬,反而要橫生事端。

 於是用桌上昨天剩下的紙裁成了九份,在上面寫上了數字。

 把裝了紙簽的筷子筒推到桌子中間,黃皮就先伸進去抽了一張,但是沒有打開,隻隨手扔在桌面上,然後陰森森地看著眾人。

 等所有人都抽出簽子之後,筒裡剩下的最後一個,秦賜放到了旁邊的空位上,代表著張晗睿的簽子。

 雖然她此刻和植物人沒什麽兩樣,但她終歸還活著,如果今晚不讓她進入地下室,那她必定會死。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哪怕這希望實在渺茫。

 眾人打開簽子,展示自己的紙片上的數字。

 抽到1號的是李雅晴,這相當於確定了她今晚會在A試驗室。

 抽到2號的是秦賜,之後是柯尋、祁強、徐貞……這次非常的不幸運,最後三個號,分別是朱浩文、衛東,和牧懌然。

 所以也相當於確定了,至少是牧懌然,今晚將會在D試驗室,那個對張晗睿做了額葉切除手術的,變態試驗室。

 柯尋看了看他和衛東,沒有說話。

 早飯是秦賜弄的,把昨天柯尋多熬的粥熱了一下,就著剩下的拌雜豆,眾人勉強填了填肚子。

 蔡曉燕的死亡和張晗睿的遭遇,讓所有人都沒什麽心情說多余的話,秦賜叫上朱浩文和衛東,去了檔案室搬來了所有的資料,眾人就圍坐在食堂的桌邊開始翻查檔案。

 柯尋翻著翻著就睡了過去,直到恍惚朦朧中被人叫醒:“起來吧,吃點東西。”

 掙扎著掀起沉重的眼皮,對上了牧懌然正垂眸看著他的臉,柯尋動了動唇角:“哈是恁宮心喔。”

 ……靠,睡得舌頭都硬了。

 “說的什麽。”牧懌然鮮有表情的臉上仍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語聲卻不像往常那樣淡涼,只是平靜的,讓人聽不出情緒。

 “說,”柯尋抹了把臉,費力地坐直身子,“還是你關心我。幾點了?”

 “下午一點。”牧懌然把一碗粥放到他的面前。

 “你們怎麽這個時候才吃?”柯尋看了看碗裡像是新熬出來的白米粥,然後嗅到了一股子糊味。

 “咳,”接話的是秦賜,臉上有點尷尬,“頭一回熬粥,沒掌握好火候,湊合著喝點吧。”

 “可以啊秦大夫,比我第一次熬粥的時候強多了,”柯尋端起碗一口就喝了近一半,“我第一次直接把粥熬成鍋巴了。”

 秦賜略微自嘲地笑了笑:“謝謝,你這話很有效地安慰了我。我看你做飯的手法很熟練,這在一般有男孩子的家庭裡不多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做飯的?”

 柯尋也笑了一聲:“秦大夫你還活在上世紀呢,現在會做飯的都是男人,女孩子們隻負責美美美和吃吃吃就行了。”

 “看來在你的家裡也是你父親做飯了?”秦賜笑了笑問。

 “以前老兩口一起做,現在我做。”柯尋沒有多解釋,隻幾口把粥扒拉完,放下碗筷,問向幾人,“這一上午你們都查到什麽線索了?”

 秦賜搖頭:“研究所員工檔案裡沒有康萊這個人。”

 柯尋想了想:“做為試驗品的人的檔案呢,有沒有找過?”

 朱浩文接口:“沒有找到試驗品檔案,但我們在廁所裡發現了幾片被燒過的殘留文件,有一片紙上有半個黑白一寸證件照,我們懷疑可能跟檔案有關,因為這片紙明顯是一頁紙的右上角部分,通常檔案資料類的文件才要求在紙的左上角或右上角部位貼證件照。”

 “哦?在哪兒呢,我瞅瞅。”柯尋伸手。

 朱浩文看看他的手,又抬眼看看他的眼:“廁所蹲坑坑壁上,想看可以自取。”

 “……”柯尋收回手,在自個兒頭髮上乎了一把。

 這個研究所的廁所是很多年前那種一道坑,中間設著隔斷隔開,腳下的坑是通著的,像一道壕溝,衝水的時候從這端一路衝到那端,然後一直衝入下水道。

 這種坑相當不乾淨衛生,水衝不到的地方汙物就會存積,分外惡心。

 “誰這麽有才連坑裡的紙片都能發現?”柯尋不由問。

 對面的衛東舉了舉手:“美工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們懷疑,這個研究所遭到廢棄是事發突然的,”牧懌然開口,“研究所的人員撤離得十分倉促,來不及帶走更多重要的文件,或者說,是無法將重要文件帶出研究所,所以隻好選擇焚毀最致命的東西。

 “研究所的這些非正規研究,如果全部曝光出去,先不說研究人員是否會遭到法律製裁和輿論抨擊,就是這些被選擇成為試驗品的對象家人,恐怕都不會輕易罷休。

 “因此對於研究人員來說,最致命的東西就是試驗品的檔案,毀掉檔案,就毀掉了傷害對象的證據。

 “除此之外,重要的東西還有實驗日志,下頭的四個實驗區裡,只有D試驗室保留著一部分實驗日志,我猜這是沒能來得及毀掉的,其余三個試驗室我們找不到任何紙面記錄,應該是都和試驗品檔案一樣被付之一炬,扔進了廁所衝走。”

 “這麽看來,這個畫作者康萊,很有可能是試驗品?”柯尋看向牧懌然。

 “也有可能是知道一切內幕的外部人員,”朱浩文卻接話,“比如,負責處理這件事的人。”

 “不管是試驗品還是處理者,”徐貞忽然抓著自己的頭髮,有些崩潰地瞪著幾人,“我們現在再也沒有辦法得到關於他們的任何信息了不是嗎?!這還要怎麽找簽名?我們只能坐在這兒等死了嗎!”

 “‘畫’不會給我們做一個無法破解的死局,”牧懌然淡淡道,“所以,一定有能找到簽名的辦法。”

 “怎麽找?!”徐貞大叫,“難不成還得讓我們鑽到下水道裡去搜集檔案殘片?!”

 沒人答她,屋子裡一時靜默,突然聽得祁強重重一捶桌面,咬牙狠聲道:“找!下水道也得找!你!”說著一指徐貞,“你去找!”

 徐貞驚愕:“為什麽要我去?!”

 “讓你去你就去,少他媽廢話,惹急老子直接弄死你!”祁強滿面凶戾,走上前一把扯住徐貞的前襟,將她從椅子上拎起來,拖著就要往外走。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徐貞尖叫,拚命踢打祁強,被祁強一巴掌掄在臉上,頓時從嘴裡飛出一顆斷齒來。

 “站住。”柯尋從椅子上站起身,橫步擋在祁強前方,冷眼看著他。

 “小子,老子警告你,別他媽礙事,否則老子手裡的刀可不長眼。”祁強說著亮出另一隻手裡的刀來。

 那是食堂的刀,窄刃尖頭,鋒利異常,不知什麽時候被他發現並帶在了身上。

 柯尋就像沒看見他手中的刀一般,隻冷冷盯著他冒著凶煞之氣的眼睛:“下水口太小,人根本通不過去,你讓她找也沒用,放開她。”

 “她瘦,擠一擠過得去,你他媽趕緊給老子閃開!”祁強說著一揮手中的刀子,作勢要劃柯尋的脖頸。

 這只是個恐嚇,實際刀尖距柯尋的肉皮兒還有兩三寸的距離,祁強想讓柯尋畏難而退,卻不料這小子竟然不走尋常路,連個試探迂回都沒有,上手就握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後不知怎麽一拽一窩,祁強就覺得自己的手腕一瞬間就不再屬於自己,刀從無力握緊的手中掉落,整隻手像假的一樣甩掛在胳膊上。

 柯尋的動作還沒有停,一伸手,敲在祁強箍著徐貞的那條胳膊肘部的麻筋上,就在祁強失力的一刹那,柯尋拽著徐貞從他的鉗製裡掙脫了出來。

 先把徐貞推到安全距離,再一腳踢飛地上的刀子,柯尋這才看向一臉驚戾的祁強:“手伸過來,我給你安上。”

 祁強這才知道這小子竟是把自己的手給弄脫了臼,有心直接來狠的把他弄死,可看了眼這小子的體格,足高他一頭不說,力量大反應快,動作還特別利落,真乾起來,自己未必佔優,隻得暫先按下。

 秦賜將整個過程都看在眼裡,忍不住說了一句:“小柯這手法,快頂得上專業的接骨醫生了。”

 “他們練體育的,脫臼骨折受傷什麽的都是常事,久傷成醫,”衛東在旁邊接話,“再加上他們體育系那幫野獸成天跟外校打架,下手又黑又狠,會治脫臼就能製造脫臼,這一招個個兒練得爐火純青的。”

 朱浩文在旁邊默默地看了幾眼:“看不出柯尋還曾是個校痞。”

 “那你可誤會他了,”衛東說,“柯兒從不主動生事,但架不住大家都一個學校一個系的,成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外校跑來找事,你不能把同學兄弟撇下自己走了,他一般就是跟著去撐個場子,在旁邊造造聲勢,除非有人打到他頭上……唉。”

 衛東說到這兒,忍不住歎了一聲,卻沒有再多言。

 秦賜和朱浩文也沒有再問。這一聲歎息裡所包含的意思,幾個人都十分清楚。

 那些正常人的生活,早已經離他們遠去,此時聽來,曾經那些或被認為是無聊、或幼稚、或乏味、或毫無意義的回憶,都顯得那麽的彌足珍貴,寧靜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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