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自己家裡有個待字閨中的妹妹, 所以唐慎特意去了解過這個時代男女嫁娶的一些事。
開平皇帝趙輔有令:“凡男十六, 女十四, 並聽婚嫁。”意思是,男孩到了十六歲,女孩到了十四歲, 就可以開始定親婚配,甚至直接嫁人、娶媳婦了。但這並不是說,十六歲、十四歲就必須結婚。
之前唐慎就有想過, 把自家妹妹留到十八歲。
其實在古代, 十八歲嫁人的姑娘並不少。
十八歲還算不上是老姑娘,只是這些姑娘大多早兩年就定了親, 只是到十八才成親而已。
男人就更自由了,二十歲才加冠, 二十歲沒有家室的男人也比比皆是。
但無論如何,王溱今年二十八了, 二十八還沒成親……
以前唐慎和王溱相處的時候,因為王溱風雅俊秀,卓然於眾, 他從沒覺得自家師兄年紀大。而且他是現代人, 放到後世,二十八歲還是風華正茂。但現在一想,和王溱同齡的官員,一個個孩子都四五歲了,怎麽就王溱居然連個夫人都沒有?!
唐慎想了半天, 驚道:“師兄不會是不舉吧?”
臥槽,還真有這個可能!
唐慎趕緊搖搖頭,把這個恐怖詭異的想法拋到腦後。
這個思路要人命。
要是王溱沒有不舉,唐慎這樣以為,然後被對方知道了,兩人別說師兄弟做不做得成,可能還得結仇。要是王溱真的不舉,還被唐慎發現了……
更要命了。
唐慎被自己嚇得一個激靈,在心中對自己重複了三遍“王子豐娶不娶媳婦和我沒有關系”,讓自己硬生生忘掉了這件事,才肯罷休。
臘月初,遼國使團抵達盛京,在接待外國使臣的驛館歇下。
當日朝堂上,百官針對如何接待遼使,展開了漫長的討論。能站在紫宸殿中上早朝的官,最低也是四品官。然而這一次,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官竟然一個個噤了聲,只有四品官員們紛紛上諫,向皇帝推舉人選。
禮部主客郎中高舉玉笏,上前一步,道:“遼使來京,是兩國邦交的大事。雖說那遼軍如今駐扎在幽州城五十裡外,對幽州虎視眈眈,但我大宋身為萬國來朝的禮儀之邦,不可在此事上疏忽。臣請陛下,即日敲定人選,接待遼使。”
接著,又有一個文官諫言道:“孫大人說得不錯,臣也以為,接待遼使一事刻不容緩。據臣所知,這次遼國使團共有三十二人,其中遼國三皇子耶律晗也在其中,又有漢兒司耶律勤同行。若按照兩國邦交規格,我大宋也當派一位皇子。”
這話一落地,百官紛紛開始舉薦官員。
等到最後,由趙輔敲定人選:“既然如此,朕便將此事交給孟卿,至於皇子人選,”趙輔思量片刻,淡然道:“由趙尚去吧。”
禮部尚書孟閬上前一步,道:“臣領命。”
當日,孟閬就臨時建成了一支接待遼使的使臣團。
由禮部尚書來接待外國使臣,向來符合規矩。孟閬領了命後,從各部衙門調來人手。當唐慎被官差通知,自己得了這個差事後,他歎了口氣,打聽了一下,發現這隊伍中竟然還有一個熟人——徐毖的得意門生余潮生!
這次的使臣團中,官職最大的是孟閬,他是二品尚書。在他之下,就是余潮生,是三品吏部右侍郎。
孟閬將唐慎喊道堂屋中,當著王溱的面,對他說道:“遼使上午已經到了驛館,但我等並非明天就要接待他們。遼人脾氣暴躁,眼高於頂,大多是空有一身力氣的莽夫。那三皇子耶律晗便是赫赫有名的石弓將軍,他曾經在獵場上用一張五十石的石弓,射殺一頭梅花鹿。但是那隨行的漢兒司耶律勤卻是個厲害的人,你不可小覷。”
聽到這,唐慎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孟閬道:“這幾日,便由唐大人負責接待他們了。”
唐慎:“……”
王溱正在翻閱折子,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這話,他嘴唇勾了勾,沒有出聲。
孟閬卻故意看了王溱一眼,轉頭又對唐慎道:“我大宋必然是要接待那些遼使的,但我大宋絕不可以處於劣勢。晾他們幾天,是為了告訴他們,大宋並不畏懼開戰,我們要挫挫他們的銳氣。既然如此,三品以上的官員就不能出現在遼使面前。唐大人乃國之棟梁,三年前你會試時寫的那篇文章,就是由老夫閱覽的。”
唐慎立即作揖行禮:“孟相公的指點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孟閬笑道:“哪裡的話。看你那時的文章,我便知曉,此事只有你能做,也只能去你做。唐大人,老夫就全權交托與你了!”
唐慎心中苦不堪言,嘴上卻道:“下官領命。”
離開屋子時,唐慎還沒走出門,便下意識地看了王溱一眼。
只見王溱穿著一身深紅色的二品官袍,腰間系著一隻透白美玉。他也不抬頭,明明知道唐慎還沒走,就一邊翻閱奏折,一邊開口:“孟大人,倒是十分清閑。”
孟閬笑了一聲:“王大人何出此言?”
“不若今夜,來我家中品酒?自邳州來的美酒,應當合了孟大人喜好。”
孟閬心想,我當著你面坑你師弟,你還請我喝酒?一看就是鴻門宴,不去!
“今夜還有事,就不去王大人府上叨擾了。”
王溱沒再說,唐慎走出門時卻看了他一眼。他知道,王溱邀請的根本不是孟閬,而是他。於是入了夜,唐慎直接登門拜訪,尚書府的管家早已等候多時。
管家帶著唐慎來到庭院,只見獵獵寒風中,王子豐披著一件厚厚的大氅,竟然在院子中央點爐燒酒喝!
唐慎不禁失笑:“師兄,外頭天冷,你怎麽煮起酒了。”
王溱:“不是說今晚請客吃酒?”
唐慎心道:你那不就是一句客套話麽!
王溱已經煮了一爐熱酒,他親自給唐慎倒了一碗。古代的酒度數都不高,唐慎喝下肚子後,隻覺得四肢發熱,渾身舒爽,真是酣暢淋漓。
王溱:“好喝麽?”
唐慎感慨道:“邳州自古出美酒,邳州的酒果然不同凡響。”
王溱:“這酒出自金陵。”
“……師兄白天不是說,是從邳州來的?”
王溱:“搪塞孟閬而已。”
唐慎:“……”
王子豐的話,果然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喝了酒,兩人進屋,王溱道:“今日之事,小師弟以為,孟閬是為了報復於我,刻意讓你去做這差事?”
唐慎:“自然不是,孟大人並非如此意氣用事之人。雖說他有時不著調了點,曾經多次揶揄我,”說到這,唐慎頓了頓,他忽然發現孟閬這個人還真是意氣用事!咳嗽一聲,他接著道:“但孟大人選擇我,是另有原因。”
“哦?”
“一來,孟大人說的對,想要晾著遼國使團,給他們一個下馬威,這事至少得四品的官去做,最多也只能四品官去做。四品的官品階不夠高,不能做主談判,遼人拿之沒轍;四品的官品階又不算低,去接待他們也不能說刻意怠慢。而且除此以外……使臣團中的四品官並非只有我一人。我想,孟大人選擇我,還有想借師兄一用的說法。”
管家將院子裡的酒爐取進屋,王溱再給唐慎倒酒。
唐慎看著碗中雪白的酒花飄起,良久,他問道:“如果我遇到了難事,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師兄會幫我嗎?”
王溱沒直接回答,反而問唐慎:“小師弟覺得呢?”
唐慎默了默,抬起頭,目光認真地望著王溱,道:“會。”
王溱輕輕一笑:“那便聽你的。”
把這差事交給唐慎辦,等於還同時交給了王子豐!
孟閬可使喚不了王溱,但借此機會,讓王溱為自己辦事,這簡直何樂而不為。
唐慎歎了口氣:“孟大人可真壞。”
王溱舉起酒碗,嘗了一口酒,微微笑起,沒有接唐慎的話。
孟閬壞?
眾人都說,六部尚書中,他王子豐才是心眼最壞的。
王溱心中感歎:小師弟果然還是偏向於我。孟大人那般單純善良的人,每每算計於他,自己都良心不安。小師弟卻覺著他壞。唉,這心真是偏到沒邊了。
孟閬打了個好算盤,想讓王子豐幫自己做事。可第二天,唐慎剛到勤政殿,還沒想好該怎麽接待遼國使臣,就見一個鬼祟的身影在四品官員的屋子外不停窺探。唐慎心中大警,這人穿的是一身太監服裝,可他身材高大,甚至臉上還有胡子,這怎可能是個太監?莫非是刺客?
唐慎不動聲色地朝後退去,準備找侍衛抓住此人。誰料這人一個轉頭,看見了唐慎。他先是狐疑地看了幾眼,嘴裡嘀咕道:“十九歲,長相俊俏,穿著四品官服……”忽然,他雙目一亮,“就是你了!”
這人一個箭步竄上來,就要抓住唐慎。
唐慎驚惶地趕忙要大喊,才喊出一個字,就被這大胡子摁住了。此人身材高大,強壯彪悍,唐慎並非垂髫小兒,可被對方鉗製後竟然完全無力掙脫,只能被對方帶著走。
大胡子把唐慎帶到一旁,捂著他的嘴,看到四周沒人注意他們,才松了口氣。他看著唐慎睜大眼睛的模樣,無語道:“唐慎唐大人?”
唐慎心思轉動,沒有回答。
“嘿,你還提防起我了?”
唐慎:“……”
你一個鬼鬼祟祟的刺客,不提防你提防誰?
大胡子:“我叫李景德,你應當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