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裡有個女教書先生, 她臉上有一條很長的疤痕,皮肉往外翻, 還瞎了一隻眼, 格外猙獰, 每次看到她都能把我們這些小孩子嚇哭, 娘親告訴我教書先生以前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很美。
我問娘親什麽是千金小姐,娘親看著我漸漸收斂了笑,繼而就抱著我哭。
寨子裡所有孩子都沒有爹,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經常看到那些人來找娘親, 娘親哭著讓我不要看, 我只能站在門外聽著屋裡的嘶喊聲一陣一陣傳來,每次事後都能看到娘親渾身的傷痕, 卻又笑著抱著我哭。
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終於有一天我隔著門縫偷偷看進了屋裡,娘親像是發現了我,咬著唇死命不出聲, 那個人就一直打她。
記憶中娘親很好看,皮膚白白的,笑起來就跟教書先生口中的仙子一樣,可是漸漸的娘親開始蓬頭垢面,我看到她拿著木棍在臉上劃,也跟教書先生一樣留下了道疤, 自此以後來找娘親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我們平日裡的吃食也越來越少,來找隔壁王姨的人很多,她總是偷偷給我烤地瓜,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每隔半月寨主都會拉來很多東西,還有男男女女,男的不肯乾活就殺了,女的就被關起來,日以繼夜被那群人欺負,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那一陣陣慘烈的尖叫,從難以入睡,到習以為常。
幼時的記憶對尋常人而言是那麽模糊,可我卻覺得那麽清楚,清楚的讓人窒息。
娘親死了。
那天寨子裡拉來了很多人,他們都在喝酒,兩個人醉醺醺的闖到娘親這裡,也不管她臉上疤,我站在門外卻再也聽不見裡頭的尖叫聲。
那兩個人罵罵咧咧的走了,我跌跌撞撞的來到屋裡,只看到娘親渾身都是血,我可我沒有找到傷口,我哭著喊著要去找王姨,可是王姨告訴我娘親死了。
死個人在寨子裡是那麽稀疏平常,我沒有大喊大叫,只是記住了那兩個人的樣子,沁入骨髓。
寨子裡每次過冬都要餓死很多人,我親眼看到隔壁王姨的兒子被煮了,肉那麽香,我紅著眼恨不得把那些人也放進鍋裡,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我很向往教書先生口中的山下,但也見過無數想下山的人被活活打死,但我並不畏懼,我不想留在這個地獄,可我更想的是殺了那些人!
可真正讓我恐懼的事情來了,我看到比我大兩歲的小紅也被那群人拉去凌辱,她才十二歲,當天晚上再也沒有回來。
我用泥巴把渾身塗黑,每天都髒兮兮的去翻那些不要的東西吃,那些人看到我都會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卻也不會靠近我。
那一天寨子外來了很多人,就跟教書先生口中的官兵一樣,穿著盔甲,拿著長劍,正氣凜然,領頭的大哥哥看起來很凶,一劍就將寨主的腦袋砍了下來,血濺三尺。
我站在人群中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如果娘親在的話多好。
我們被那群官兵帶走了,山下的世界那麽稀奇,願意離開的都離開了,無家可歸的就跟著進了軍營打下手。
邊關的氣候很惡劣,可比起氣候溫和的寨子就是天堂。
軍營裡的士兵也會去找女人,可都很客氣,還會給吃的,他們也經常殺人,不過殺的是敵國的人,那時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畜牲。
漸漸的我才打聽到那天領頭的大哥哥是臻王,當今皇上的二皇子,我覺得他就是教書先生口中的大英雄吧。
王爺從來都不碰女人,軍營裡有很多官員送來的美人,但他從來都不會碰,偶爾我能看到他渾身都是血從戰場上歸來,又一個人望著京城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在想,他是不是也想娘親了。
軍營裡會出現刺客,還有女刺客,所以王爺從來不讓其他人靠近,唯獨那個叫易木的侍衛。
直到有一天王爺重傷歸來,第二天我突然被人帶了過去,那個易木一臉審視的看了我好久,讓我去伺候王爺。
我從沒想過會靠近王爺,與此同時又很激動,只要能報答救命恩人,就算讓我去死也沒有關系。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那是因為我容貌平平。
王爺不愛多話,我也甚少與他言語,只是時常去送送飯整理一下衣物而已。
那年我十六歲,因為沒有其他心思,久而久之也就留在了王爺身邊。
邊關的環境是枯燥無味的,王爺每天除開練兵就是練兵,但我看得出,他會經常寫信送去京城,那時他才會露出一絲笑意,易木告訴我,王爺是在給九皇子寫信,那個王爺的親弟。
在邊關待的久了,對宮裡的事漸漸也略知一二,都說皇家無情,我看並非如此。
那一場戰僵持了數年,直到關鍵時刻,京城的糧草一直都沒有送來,王爺也陷入包圍險些送命,無數將士再也沒有回來,那時,我看到王爺的眼睛紅了。
送糧草的是殊王,聽說是王爺的奪嫡的勁敵,可惜他來的太遲,縱然不去刻意聽,我也知道那些將士都很不滿,甚至對殊王發難。
那個清俊如玉的少年並不生氣,反倒是他身邊的人與其他將士爭執了起來,劍拔弩張。
自小我便知道真正的惡人往往都是慈眉善目的,可看著那個少年,我莫名覺得他應該不是那種人。
在王爺身邊伺候久了,軍營中的人都以為我是王爺的女人,易木怕毀我名譽,便處置了幾個嚼舌根的,自此便無人再敢說什麽。
王爺救過太多人,我不過是一個有幸能報恩的而已,我可以為王爺去死,但其他念頭是絕對不會有。
可其他人卻不這樣想,那日剛去河邊洗了衣物,一個人就突然從背後捂住我嘴,緊接著就將我拖入竹林中,我看到他們是殊王身邊的人,一時間也明白了他們的意圖。
他們一直都不滿王爺軍中威信太甚,無非就是想羞辱我好來打王爺的臉而已,我誓死不從,一個人就給我灑了東西,漸漸的我就感覺自己有些不對勁,見多了肮髒事,我自然知道那是什麽,一時隻覺得陷入無限的絕望。
看著那一張張醜陋的面孔,我欲咬舌自盡,想著怕是只能下輩子再報答王爺,可這時一聲厲喝忽然傳來,那些準備實施暴行的人頓時臉色大變。
只見那個殊王忽然走了過來,我意識不清聽不到他們說什麽,只看到那幾人跪在地上求饒,很快少年長劍一揮,幾人紛紛倒地。
直到被人扶起,我隻覺得身體格外燥熱,完全依照本能在行動,可我又告訴自己不能這樣,正當我欲咬舌自盡時,一隻手卸了我下頜。
接下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我醒來時已經在自己的營帳裡,身上的痕跡是那麽眼熟,每次娘親身上也會有這樣的痕跡,我不傻,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麽。
但我也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少年是不會缺女人的,更別提像我這種容貌平平的女子,他與他的手下是不一樣的。
我只能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心裡沒有悲傷,更沒有任何不堪,不過易木卻一直都是一副憤恨的模樣,但又不敢在我面上提及此事,我知道他在為我不甘,更怕讓我傷心,因為女子的清白是那麽重要,可不知為何,我似乎並沒有那麽觸動。
直到我在營帳外聽到殊王在和王爺提親,他說要娶我,那時我突然有些想笑,我並非是非不分之人,更無需任何人負責。
王爺沒有答應,只是找了我,詢問我的意見,不過我一心隻想留在王爺身邊,盡一點微薄之力,怎會嫁給王爺的敵人。
可殊王找到我,問我為何不願,這個不願有太多理由,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讓他莫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可他屢次三番的糾纏,我只能告訴他,我寧願做一個尋常人家的嫡妻,也不願為妾。
殊王回京了,但不知為何,我心裡總有種異樣的感覺。
跟了王爺這麽久,他縱然未說什麽,但我知道他早已把我當做自己人,我也更能明白王爺的抱負,一次底下人送來密報,是有關殊王的,我鬼使神差的拆開了。
上面是殊王故意拖延糧草的證據,上次死去的數萬將士歷歷在目,王爺對他們猶如兄弟,證據一旦被呈上,殊王將永無翻身之地。
我將證據藏了起來,一夜未眠,顫抖的將東西燒於灰燼。
我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做,只是再也不敢直視王爺,最後王爺還是收到了證據,可是為時已晚,再也沒了作用。
王爺徹查底下的人,卻從未懷疑過我,那時我日日徹夜難眠,從未想過自己是這等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人。
回京後我發現殊王要成婚了,王妃是一個高門貴女,那晚我站在院中一夜未睡。
一直以為寨子裡才是地獄,可後面我才發現,真正的煎熬並非未知的恐懼,而是精神的折磨,像是每粒血珠都在熱油上打滾,可我面上只能裝作平靜如常。
殊王與王爺分庭抗禮,可王爺從未刻意與他爭什麽,我也不知王爺到底想要什麽,跟隨這麽多年,也從未看透他心中所想。
直到了解到惠妃娘娘的事,我才明白這世間並非所有人的人生都是一帆風順的。
回京的日子,殊王總是不經意的撞見我,與我說話,還送於我一個翡翠玉鐲,他說他沒有給王妃,我心頭一顫,但面上只能故作冷漠,他問我為何這般,那是因為我不願見到他,每次看到他,總能提醒我自己曾經做過何等忘恩負義之事,日日難安。
王爺時常要出征,這樣於我也是種便利,我不願再看到殊王。
可這次班師回朝,一切卻又開始不同了起來。
府中有個叫陶兮的丫鬟,看上去格外伶俐乖巧,我有心培養她,因為我累了,如果我不在了,至少王爺身邊還有伺候的人。
王爺對她卻是不同,縱然犯下各種忌諱也都未曾對她如何,我開始意識到什麽,卻又覺得松了口氣,我比誰都希望王爺能不那麽累。
陶兮與其他丫鬟不一樣,說她通透有時行事卻又格外大膽,府中誰人都好奇那些侍妾的下場,唯有她敢在外頭偷看,好在王爺沒有處置她。
不過我知道王爺更多的是處於一種逗弄的心理,她絕對不可能是奸細。
惠妃娘娘與王爺的隔閡像是一條河渠,慢慢趨向大海,可惠妃娘娘卻從未反省,總是時刻想掌控王爺,甚至想帶走陶兮,我自然沒有如她所願。
西山狩獵,我讓陶兮去伺候王爺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不願再看到他。
府中肮髒事不少,我疲於理會,不知為何,王爺忽然讓周管家清理底下汙穢之事,可哪個府中沒點貓膩,直到王爺讓我告訴廚房,每日給陶兮換些夥食時我才明白。
王爺從來都不會說什麽,但伺候了這麽久的我又豈會不懂,可陶兮卻不明白,她像個小姑娘,一心隻想著出府,但這無疑是種奢望,王爺怎會讓她離開。
我開始提點她,希望她能明白王爺對她的好,可她似乎不敢相信,其實我也不敢相信,王爺為何會看上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往後的許久我才漸漸明白,有時候簡單也是種超於常人的優點。
王爺為了她開始偽造身份,可陶兮依舊什麽也不懂,可我知道,她什麽都明白,只是不願去相信而已。
是啊,喜歡上皇室的人無疑是自尋死路,但她是幸運的,王爺只是嘴上不說,但什麽都替她打算好,只是世間並非所有人都能這麽幸運。
滿朝皆震驚王爺會立她為後,那時的陶兮可能才漸漸明白了王爺的心意,有些東西不必言說,便勝過千言萬語。
我也很開心,因為我真的累了,有陶兮在,王爺想必也不再需要我,剩下的恩,想必我只能下輩子再報。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看到那些刺客時,我多麽想就這麽一睡不醒,我這條命本就是皇上的,能救皇后娘娘與龍子也讓我心中愧疚稍減,直到太醫告訴我再也不能生育時,我很平靜,心中甚至一點波瀾也沒有。
我想如果自己死在前頭,便也不用再看到皇上與殊王的爭鬥,更不用看到誰慘敗,只是老天並不給我這個機會,它要折磨我,讓我日日如行屍走肉般替那群死去的將士賠罪。
既然如此,那我就來贖罪吧。
我答應嫁給霍將軍,可皇上不願,那時我才發現,或許皇上什麽都明白……
可我這條命何至於讓皇上這般寬容,許是,皇上更怕的是皇后娘娘會傷心吧,可這本來就是我的命。
霍將軍很好,若是年少時遇見他,我應該也能如皇后娘娘那般幸運,只是世上沒有如果。
我不知道殊王會不會來截親,但就算他不來,我也會了卻余生,這樣滿目瘡痍的我怎麽配得上霍將軍。
他還是來了,他要帶我走,我不願,眼睜睜看著他遷怒於霍將軍,將其砍傷,血那麽紅,比我身上的嫁衣還紅。
這就是個圈套,他質問我為何要這樣做,然後被馬將軍帶人追殺擒下,他的護衛對我怒目以視,說我就是個禍害。
我的確是個禍害,如果沒有我,娘親不會活的那麽辛苦,如果沒有我,霍將軍不會變成這樣,沒有我,他也不會敗的那麽快。
我這一生欠了別人太多太多,可唯獨欠他的從未還過。
那是我早就預備好的醉仙人,悄無聲息就能讓人睡過去,再也醒不來。
我想告訴皇后娘娘,我這種人不值得她哭的那麽傷心。
記得她曾說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人生,可我的人生早已滿目瘡痍,從來都沒有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生孩子的番外~
番外——生孩子
深秋的陰霾天籠罩了皇宮數日, 院內的梧桐樹落下一地枯葉,宮人們有條不紊的清掃著汙穢, 彼此間又悄聲交談著什麽, 目光不時投向主殿的方向。
“你們聽說了嗎?如今文武百官還跪在禦書房外以死相諫呢。”圓臉宮女壓低聲音。
一旁掃枯枝的宮女靠近幾步, 輕嗤一聲, “咱們皇上又不是先皇, 我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那可不一定,別看皇上如今寵著皇后娘娘,那也是因為皇后娘娘還年輕貌美,自古以來哪個男子不愛新鮮的,待時間長了還不是照樣得選秀。”
“說的也對, 但皇后娘娘……”
“咳咳——”
身子一僵, 看著突然經過的李嬤嬤,幾人立馬慌張的低下頭清掃院子, 連呼吸都不敢再放重。
視線一掃, 李嬤嬤眉間一皺,“再讓我聽到你們亂嚼舌根,通通拉下去二十大板。”
話落, 幾人嚇得臉色一白,“嬤嬤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后娘娘與雨心姐姐都是極好說話之人,唯獨這個李嬤嬤叫她們膽寒。
不悅的瞪了眼這群粗使宮女,李嬤嬤還是端著點心進了內殿,後頭的人才松了口氣, 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喘的繼續做事。
內殿中羊毛毯十分柔軟,一縷果香蔓延在每個角落,她端著東西一步步靠近軟榻,目光落在那個半倚的女子身上,一邊又她拉了拉身上的薄毯。
“雨心呢?”女子忽然漫不經心的問道。
李嬤嬤低著頭輕笑一聲,“娘娘不是讓她出宮買聚福齋的烤鴨嗎?”
翻看著手中的書,陶兮歎口氣,“本宮到底是留不住她了。”
後者笑而不語,這還不是娘娘撮合的,而且那易大人也是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對雨心來說也算是天賜良緣。
“宮中的輿論老奴會看緊的,您切莫放在心裡。”她神情一正。
拿過一顆酸棗咬了口,陶兮眉梢一動,“無非就是那些而已,本宮聽的還少了嗎?”
李嬤嬤沒有再說什麽,選秀的事拖了太久,如今皇上說不再選秀,就連她也被嚇了一跳,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事出現,如今外頭什麽難聽的話都有,還說娘娘是禍國妖後迷惑聖心,朝中那些禦史們早就鬧翻了天,不過這些這些她都不敢告訴娘娘。
“太后娘娘駕到!”
隨著外頭傳來一道通報聲,陶兮和李嬤嬤相視一眼,前者合上書作勢要起身,不多時,一名身著暗棕色鸞袍的女人走了進來,氣度雍容沉穩。
“兒臣見過母后。”陶兮走下軟榻微微福身。
“你有身子,怎還這般多禮。”太后立馬上前扶住她胳膊。
雖然肚子是很大,但由於本身骨架小,所以陶兮行動還算利索,這時也順勢側身讓太后先落座。
拉著她手坐在軟榻上,太后目光溫和的掃向她隆起的腹部,“聽太醫說你快到臨產的日子了,哀家倒想給你準備一番,但又怕多管閑事惹了皇上的煩。”
坐在她對面,陶兮面上帶著點淺笑,圓潤些許的小臉多了抹溫婉,“母后真會說笑,兒臣頭次懷孕本就許多不解的想與您請教,可就怕打擾您清淨。”
“什麽清淨不清淨的,左不過是一個人吃齋念佛罷了,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看著看著你與皇上也都大婚一年了。”太后淡淡一笑。
陶兮微垂著眼眸,像是聽不懂對方的話裡有話。
這時李嬤嬤也端上一杯熱茶,太后一邊輕撫著茶蓋,語氣溫和,“哀家也是從你這過來的,也理解你的處境,身為女子誰不希望丈夫歸心,不過你比哀家要好運的多。”
聽出她語氣中的落寞,陶兮也輕聲安慰道:“先帝對母后的敬重闔宮皆知,其他妃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調劑,可母后自然是不一樣的。”
那老皇帝雖然好色,佳麗不斷,但對太后也是真的愛護,死後還隻將她封為太后,就連惠太后那時也只是個太妃,想必惠太后也是恨極了對方。
“是啊,其他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調劑,你能明白這些自然是好的。”太后順著她的話道。
相視一眼,陶兮半靠在那一邊輕撫著腕間玉鐲,語氣悠悠,“母后所言兒臣都明白,不過此事並非兒臣能掌控,皇上的性子您也明白,豈是兒臣可以左右。”
她也沒有想到蕭臻會真的不選秀,不過人都是自私的,她寧願落的個妒後的名聲,也不願看到滿宮都是鶯鶯燕燕的後妃,哪怕蕭臻不碰她們,可這樣反而耽誤了別人的人生。
“哀家也不願做這個惡人,只是如今朝中議論紛紛,於你和皇上都是不利,你是個聰明的,應該知道如何往長遠打算,身在其位,要考慮的不能只是自身的處境,你明白嗎?”太后眉頭一皺,她本以為皇上只是寵愛皇后,不曾想會鬧到今天這步,也不知當初助其成為皇后是對是錯。
眼簾一垂,陶兮目光熠熠,“兒臣明白,就是因為太過明白,才知曉母后以往其實並不心甘情願,您要背負的兒臣並不想背負,人生短短一瞬,何必要在他人眼光中過活,兒臣首先是皇上攜手一生的妻子,其次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眼前的女子擲地有聲,神情堅毅,本就是如花一樣的年紀,此時自是靚麗的很,只是比起剛進宮時反倒多了抹溫婉柔和,但那迴然不同的性子卻依舊沒變。
太后手心微緊,眼中也多了抹異色,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勸皇上廣納后宮,沒有背負身為皇后的職責,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些?
“你想明白即可,哀家也是為了你好。”須臾,她輕歎一聲。
陶兮如何不明白定是那些大臣找上了太后,畢竟如今宮中只有對方才是長輩,蕭臻多少會顧忌一二,而且不能選秀,損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其中自然也包括太后的母族,她當然會出面規勸。
“母后的意思兒臣心領了,這些話您與兒臣說說倒無礙,只是皇上此時瑣事纏身,您再去與他說怕是不妥,畢竟十公主正在擇駙馬。”陶兮意有所指的看了她眼。
後者眼神微變,一時間整個殿內都沉寂一片。
陶兮也是為了對方好,太后與蕭臻關系不錯,若是因為此事生了意見自然就不好了,這宮裡的人都執拗的很,怕就怕太后非要逼蕭臻選秀,到時侯蕭臻還要背個不孝的名頭。
良久,太后忽然放下茶盞,不由起身拂了拂衣袍,“哀家老了,這幾日身子骨也不太爽利,哪還管的了其他事,見龍胎安好便也就放心了。”
陶兮微微一笑,見對方要離開,自然是起身相送,“有勞母后掛懷。”
微微擺手,太后轉身就要離去,一旁的李嬤嬤躬身將其送出內殿。
每個人都有私心,若是惠太后也能像對方這般通情達理,這世界就和諧了。
陶兮靠坐在那咬了口糕點,正預備去推開窗戶,腹部卻突然傳來一陣陣隱痛,這陣子經常這樣,太醫說是正常現象,不過這次倒是痛的格外強烈些。
五指緊緊抓著桌角,她咬著牙趴在桌上,上面的糕點盤子通通被掃落在地,外頭聽到聲音的宮女也立馬闖了進來。
恰好雨心這時拎著一包烤鴨走了進來,待看到屋裡的人時立馬臉色一變,麻利跑過去扶住她胳膊,“來人!快來人!”
聽到聲音,外頭的人也立馬闖了進來,穩穩的將陶兮扶到床上。
一把抓住雨心胳膊,陶兮難受的大口呼吸著,“太……太醫……”
穩婆和女醫日日都住在側殿,這時叫起來自然方便,等李嬤嬤進來時,一眼就看到她身下破裂的羊水,當下也是提起一顆心趕忙叫人去通知皇上。
這時太后也去而又返,看著人來人往的內殿也揪起了心,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發作了。
禦書房外還跪著大片諫言的朝臣,高遠海十分為難的守在門口,心說你們就是跪上七天七夜也無用呀,皇上若是那麽容易被勸服那還是皇上嗎?
“公公不好了!”
一個小太監忽然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瞬間高遠海也是臉色大變,也不顧裡頭皇上還在與眾親王議事,麻利就推門而入。
“皇上!選秀是老祖宗立下來的規矩,您這樣做不僅會惹人非議,對皇后娘娘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呀。”一個親王言之鑿鑿。
隨著房門突然被推開,高遠海邁著快步來到書桌旁,對男人恭聲道:“啟稟皇上,承乾宮來了消息,皇后娘娘怕是要生了。”
霎那間,屋裡的人都是神色各異,這皇后倒還真是個妖怪,早不生晚不生偏偏這個時候生。
聽到他的話,蕭臻騰地起身邁著大步就出了禦書房,外頭跪了一地的人還以為皇上終於回心轉意,可還未說話,就看到皇上神色匆匆的走了,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他們還從未見過皇上這般神態。
宮中因生育而亡的妃子不計其數,縱然讓底下人做了許多準備,可蕭臻依舊不安心,那點身子骨,如何撐得住。
來到承乾宮,剛進內院就聽到內殿裡傳來的尖叫聲,一陣高過一朕,他劍眉緊蹙,無視周圍的行禮聲大步走向門口。
“皇上!產房汙穢,您不能進去呀!”一個穩婆連忙將他攔住。
後頭匆忙追上來的高遠海也連忙附和道:“是呀皇上,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會母子平安的。”
那尖叫聲似刺了男人的耳,他不悅的掃過幾人,終是皺著眉轉身在那來回踱步,看著一群宮女在端著血水進進出出,臉色越發緊繃。
一旁的高遠海也嚇得不敢出聲,只有太后在那出聲寬慰道:“這女子生育並非一時一刻,皇上若有政事大可先去處理,這裡有哀家看著也是一樣。”
男人負手在院中走去,聞言神情依舊肅穆,“朕並無何事,外頭風大,母后可以先去側殿歇息。”
高遠海神情微變,皇上明明一大堆事等著處理,怎麽可能沒事,那群朝臣怕至今還跪在禦書房外呢。
見此,太后也不再多言,只是眼神有些複雜,也算是看著對方長大的,她從未見過皇上如此為一人擔憂,也不知是好是壞。
“啊——”
屋裡的尖叫像是格外痛苦,蕭臻五指一緊,冷硬的輪廓格外緊繃,目光灼灼的盯著緊閉的房門,終是忍不住看向一個出來的穩婆,聲音冷厲,“皇后如何?”
整個承乾宮都亂成了一團,眾人都是忙上忙下,被叫住的穩婆也是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根本不敢看男人的臉色,“回……回皇上,娘娘宮口未開,已經有了失力征兆,老奴正要去給娘娘拿補氣的湯藥。”
聞言,蕭臻劍眉緊蹙,突然大步邁向內殿,門口的太醫也是連忙相攔,“皇上您不能進去呀!”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寫長了,只能明天再讓孩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