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兮懷孕的消息猶如一顆碎石跌入平靜無波的湖面, 看似激不起任何漣漪,實則內裡早已暗流湧動, 漩渦不斷。
眾人都沒想到這皇后會這麽好運, 居然在這個緊要關頭懷了身孕, 一些還等著看熱鬧的人也歇了心思, 不管皇后是不是穆國公所生, 皇上必定會更加維護她了。
月朗風清,夜裡星辰遍布,還露出一輪圓月,呼嘯而過的冷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整個承乾宮燈火通明, 宮人們面上都帶著喜色, 哪怕值夜也是喜氣洋洋的,娘娘有了龍嗣, 以後她們承乾宮的地位必定就更穩固了。
燭火幽幽, 屋內的銀炭燒的劈裡啪啦響,陶兮看著面前的藥膳胃裡一陣翻滾,這已經是今天第三碗了!
“娘娘, 您再不喝就要涼了。”李嬤嬤一臉嚴肅的在旁邊看著她。
望著那搖擺不定的燭火,陶兮撐著下頜扭過頭,眉頭皺的老高,“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說完,李嬤嬤依舊沒有動作, 就這麽定定的站在那,似乎非要看著她喝完不可。
陶兮深呼吸一口,再也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有皇上在,難道本宮還會倒了不成?”
聞言,李嬤嬤似乎有所松動,最後還是慢慢退了下去,陶兮卻整個腦袋都在疼。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補補補,個個都要自己補,問題是還不得不喝。
深呼吸一口,咬著牙艱難的喝了兩口,她終於喝不下去了,這東西藥不像藥,湯不像湯,又苦又酸,偏偏太醫說得喝一個月看療效,一天三碗,現在一聞到這個味道她就生理性反胃。
但為了孩子,她還是艱難的咬著牙一口氣吞下,又把裡頭七七八八的東西咽下去,跟著趕緊拿過一顆蜜餞塞進嘴裡,再看書桌那邊一直在看公文的男人,她忍不住踩著軟軟的羊毛毯走了過去。
“皇上的錯卻要臣妾來承擔,太不公平了!”她抱住男人脖子,低頭在對方脖間狠狠咬了一口。
一邊翻看著折子,蕭臻眼也未抬,“那你想如何。”
盯著男人棱角分明的側顏,陶兮湊近他耳邊輕聲道:“皇上以後不準去別的女人那,不然……不然以後我就再也不喝那些東西了!”
輕笑一聲,伸手將人攬入懷中,男人握著她後腦杓眉峰微動,“你在威脅朕?”
四目相對,也不顧對方身上的壓迫感,陶兮抱著他胳膊,埋頭在他懷裡悶聲道:“就是威脅,皇上不高興就把臣妾打入冷宮,以後臣妾就和孩子每天吃殘羹冷炙,然後鬱鬱而終。”
唇角微抿,蕭臻無奈的摸了下她腦袋,聲音低沉,“你如今是越發膽大妄為了。”
“臣妾只是有話直說而已,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才不要笑著送皇上去別人那,背地裡卻一個人哭。”陶兮突然仰起頭,一本正經的道:“如果真有那天,我也要給皇上戴頂綠帽子,然後自盡。”
她可不是說笑的,她寧願魚死網破,也不要做個深宮怨婦。
臉色瞬間一沉,蕭臻掐著她腮幫子眼眸一眯,“你準備找誰給朕戴綠帽子?”
像是察覺到男人身上危險的氣息,陶兮眼神飄忽的趕緊轉移話題,“臣…臣妾困了,皇上也早點歇息……”
還不等她起來,脖子忽然被隻大手牢牢握住,耳邊也響起一道不悅的聲音,“這種念頭你最好不要有。”
他看哪個男人有這個膽子!
脖子一縮,陶兮撇撇嘴沒有吭聲,自己不過是說說而已,這后宮都是女人也找不到男的呀,而且她每天被那麽多人看著,吃個飯也要一堆人守著,別說找男人,連隻公蚊子都找不到。
直到一隻大手忽然覆上她腹部,陶兮輕哼一聲想要掙扎。
“朕既說過不會去別的地方,自然是一言九鼎,你就那麽不信朕?”男人目光如炬。
陶兮沒有說話,現實中太多因為妻子懷孕男人就去找小三的例子,自己要懷孕十個月,讓蕭臻忍將近一年,對方又是個正常的男人,她如何能不擔心。
看著那張焉焉的小臉,蕭臻一邊捏著她耳垂,聲音溫和,“要不要給你蓋個章?”
眨眨眼,陶兮眼睜睜看著男人拿過一張宣紙,陸陸續續在上面寫下兩行字後,便從一旁的拿過玉璽蓋在上頭,就好像聖旨一樣。
唇角抿著一個淡淡的弧度,陶兮慢慢拿過那張紙卷起來,心情總算好了不少。
“朕渴了。”男人盯著她劍眉微動。
“我這就去給皇上倒茶。”陶兮笑的格外殷勤。
看著某個變臉變的比天還快的人,蕭臻頓時將人按在懷裡,眼簾一垂,“有何事可以與朕說,莫要一個人憋在心裡。”
小姑娘家就愛胡思亂想,杞人憂天。
微微點頭,陶兮紅著臉沒有出聲,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嘗試著相信對方,而不是一直在揣測與懷疑。
捏了捏她臉,男人低聲道:“去睡吧,朕看完一些就去陪你。”
聞言,陶兮隻好讓李嬤嬤沏杯茶進來,跟著自己則躺在了床上,被子裡放了湯婆子,縱然如此還是沒有蕭臻暖和,不過她不能那麽自私,對方要忙著處理公務,還要抽身來陪自己,而自己還在那敏感多疑。
其實一切就好像一個夢,卻又那麽奇妙,她肚子裡居然有一個孩子了,明明她曾經最不想的就是這個,可既然已經有了,陶兮就一定會好好保護他,就算是為了孩子,她也不能再被動讓那些人陷害,必須得先下手為強才行。
不過凡事都急不來,除非那些人主動找自己麻煩,她相信一旦觸及到孩子這個底線,蕭臻絕對不會容忍那些危險的人存在,現在那些人肯定很看不順眼她這個孩子,既然如此,她偏要大搖大擺的炫耀才行。
次日不用晨省,陶兮一覺睡到自然醒,還是被李嬤嬤叫起來吃東西,接著又是各種藥膳,雖然每天都是煎熬,可她還是得咬牙忍著,跟著又讓一群太醫輪流把脈,他們才好去跟他們皇上匯報。
直到玉竹過來拿帳簿時,陶兮才能跟著出去走一圈,不然平時也只能在院子裡走走。
初冬禦花園裡的花都凋零了,可還是有一些傲立在冷風中,嬌豔欲滴,哪怕是出來走一圈,後面依舊跟著大把人,陶兮發現她院子裡的鵝卵石都被換成了土,因為她們皇上覺得鵝卵石容易滑倒。
“娘娘的帳算得很清楚,而且一目了然。”玉竹看了幾眼帳簿不由笑了聲。
因為懷孕,宮中的瑣事都交給了玉竹打理,陶兮也十分放心,只是她發現自己懷孕,玉竹似乎比她還高興,就連笑的次數也比以前多了。
“其實也不是多難,只是你們皇上從來都不會誇人,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笨蛋,就他一個人聰明。”她不由撇撇嘴。
玉竹低頭輕咳了聲,聲音平靜,“皇上…只是太過嚴謹,其實待娘娘絕對是極好的。”
陶兮正欲想說什麽,卻不小心看到了另一條路上過來的人,當即臉色微變,不由看了看旁邊的玉竹。
許是也發現了迎面而來的人,玉竹只是腳步頓了頓,慢慢跟在陶兮後面默而不語。
“臣弟見過皇嫂。”殊王一步步靠近,笑著拱手示意。
一時間後面跟著的宮人們的趕緊屈身行禮,“奴婢叩見王爺。”
男子一襲錦白長袍翩翩有禮,溫文爾雅,赫然一個謙謙君子,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是那種惡心的禽獸,陶兮覺得對方充分的展示了什麽叫衣冠禽獸。
“聽聞你要回封地了,那本宮就在這祝你一帆風順。”她淡淡一笑。
聞言,殊王眼簾一垂,“他日皇嫂誕下龍嗣,臣弟必然會回京祝賀,最好是個皇子,這樣日後皇上也好教他騎射。”
神情未變,陶兮不急不緩的道:“那就借你吉言了,不過公主也未嘗不可,本宮就非常喜歡公主。”
殊王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說有事先走一步,陶兮也沒了繼續逛下去的心情,但又不知道怎麽安慰玉竹,面對侵犯過自己的人還得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想想就覺得難受。
“奴婢就先回乾清宮了,娘娘也要小心。”玉竹說完便沿著一路往前走去。
陶兮輕歎一聲,還是轉身往回走。
冷風蕭瑟的禦花園只有匆匆行過的宮人,鵝卵石小道上空蕩異常,一襲青衣的女子腳步緩慢,低著頭似在想什麽,可就在這時,一隻大手忽然拉住她胳膊猛地將人拽入假山之中。
“王爺。”她面上並無驚慌,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沒有任何漣漪。
拉住她胳膊,殊王緩緩俯身,神色晦澀不明,“本王就要離京,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扭過頭,玉竹退後一步,直到後背抵上假山,頓時落下不少碎石,一隻大手忽然擋在她頭頂,攔下了不少掉落的碎石。
四目相對,玉竹神情未變,“奴婢祝王爺一路順風。”
看著眼前波瀾不驚的女子,殊王眉頭一皺,似有些氣惱,“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