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無過抬手摸了一下耳垂,發現上面出現了一個耳洞。
“……”他沉默片刻,說道,“你怎麽想的,感覺怪怪的。”
謝必安說道:“暗示必須有存在感,且方便你在危急之時取下。”
“好吧。”
祁無過不是個很注重外表的人,不過是戴上個耳釘而已,也沒多大事情。
“試試?”謝必安說道,“確認有效的時候我再走。”
當初祁無過這裡出事情,就是因為他們忙著乾活沒有全程盯著才出了差錯,謝必安吸取教訓,不敢再犯相同的錯誤。
“等會。”
祁無過把耳釘收在掌心,推門出了院子中。
謝必安也沒多問,就這麽跟在祁無過的身後。他們同僚多年,祁無過這人表面看來總是漫不經心懶散得很,實則是個很有主意的人。
對方不想說的事情,問也沒用;對方想做的事情,阻止也沒用。
當初執意退休,輪回轉世當個普通人之事就充分表明了這點。
院子之中依舊是一片霧氣朦朧的感覺,看似無害,實則把祁家老宅同外界分離開來。
在夜裡,陰差辦事,誅邪回避。
祁無過直接推開對面祁瀚逸的房間,就這麽大喇喇地走了進去,完全沒有放輕腳步的意思。
有謝必安在這裡,即使是他把房間給拆掉,祁瀚逸也醒不過來。
躺在床上的人,擁有和祁無過幾乎沒有差別的五官和輪廓。
當初為了讓祁無過的魂魄能順利投胎,輪回台那邊挑了同卵雙胞胎。一模一樣的基因,才能以兩個肉體的陽氣來平衡魂魄中的陰氣。
躺在床上的人,擁有和祁無過一般無二的輪廓和五官,只是祁瀚逸喜歡運動,常年在外遊玩,皮膚是和祁無過截然不同的小麥色,頭髮也經過精心打理。
只是躺在那裡,也能看出和祁無過的不同之處,睜開眼睛的時候,更是從來沒有人會認錯他們兩個人。
明明是極為相似的五官,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祁無過直接攤開手心:“借勾魂鎖一用。”
謝必安終於開口了:“你可別把他給弄死了,現在你是替了他的身份進鬼域空間,如果這人死了,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我知道。”
謝必安聞言,倒也沒有多問其他。他手一招,陰氣便在手心凝結成一道鎖鏈。
鎖鏈的尾端,是尖銳的鉤子。
這邊是勾魂鬼差所用的勾魂鎖鏈,祁無過以前在地府之中雖然沒乾過相關業務,用起來倒也挺熟練。
他接過勾魂鎖鏈,直接將尖銳的鉤子從祁瀚逸心頭扎入,再隨手一拉。
一道面目麻木的魂魄就出現在了床前,他睜著眼,眼中卻沒有任何神采,仿佛只是一具做得極為逼真的人偶。
謝必安上下打量一下眼前的這道魂魄,說道:“果然,他身上的命格和你相通。”
當靈魂過於強大的時候,會影響到肉體的長相,所以當祁無過進入胎兒體內,那對雙生胎兒的長相變得和祁無過本身的外貌差不多。
祁瀚逸這個不知從哪而來的孤魂野鬼,靈魂自然是比不過當了不知多少年鬼差的祁無過強大。即便是佔了雙胎中的一具軀體,雖則年歲漸長,兩人之間的差別也漸漸顯現出來。
祁無過又回頭,說道:“崔鈺應該有叫你帶東西來吧?”
謝必安又從長袍中摸出一支筆來,說道:“你表面上看起來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不過也不會任由別人冒犯你,這我們都知道,不過你有分寸的對吧?”
祁無過也不生氣,他知道謝必安並不是為祁瀚逸說說,對方只是擔心他在不恰當的時機弄死祁瀚逸而已。
“你說呢?”
祁無過說完,接過謝必安手裡的筆。
“這麽久沒摸過這隻筆,還挺懷念的。”
他笑了笑,又抬頭細細打量一番眼前的祁瀚逸,他和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實則沒見過幾面。
即便是現在知道了祁瀚逸是搶了自己命格的人,祁無過依舊覺得對方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
當了數千年的鬼差,祁無過見過的悲歡離合善惡忠奸都太多,區區一個祁瀚逸,在他心中掀不起半分波瀾。
只是不在意,並不代表有些事情祁無過會不去做。
“沒經過允許擅自借用他人東西,可是很不道德的。”
祁無過抬手一抓,就有一團霧氣朦朧的東西出現在掌心,霧氣之中隱約閃著金光,這邊是本屬於他的富貴命格。
他隨後把命格自心口之處塞入,隨後打量祁瀚逸片刻。
“沒有命格到是個大問題,還好你碰到我這退休鬼差,提筆繪命格而已,老本行了。”
他說完,便在祁瀚逸靈魂之上畫了幾筆,寥寥數筆勾畫出此人的一生。
祁無過的筆尖一停,看到在祁瀚逸腰後微微亮起的紅光。
分了陰差命格,卻在二十年期間沒有遇到過超自然現象,原來是共享了自己的鎖魂陣。
他走到祁瀚逸身後,抬手一點,那抹紅光就這麽暗淡下來。
謝必安在旁邊帶著笑容看著,心底卻是在想不愧是地府的老員工,折磨人的手段可是多得很。
就憑祁無過這寥寥幾筆,祁瀚逸之後的日子便不會好過。
“幫忙給崔鈺帶句話,不用勾祁瀚逸的陽壽了,讓他活到百歲挺好的。”
是的,活到百歲,卻是萬事不順。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不是一直窮困,而是少年得意,青年失意,中年潦倒,老年病苦。得到之後再失去,見過富貴繁華之後再陷入窮困潦倒之中,才是最折磨人的經歷。
祁無過讓崔鈺那邊不動祁瀚逸的壽數,就代表著即便是祁瀚逸自殺,他也死不了,必須活到百歲才得解脫。
再加上祁瀚逸曾經盜過祁無過的命格,自然會染上祁無過的某些氣息。
陰差命格極陰,即使是祁無過要投胎成為普通人,也必須依靠鎖魂陣壓住魂魄之中的陰氣。
祁瀚逸不過是個普通人,沒了鎖魂陣的幫助,只是染上一絲極陰氣息也是無法承受的。
從明日起,無數遊蕩人間的孤魂厲鬼,便會被這絲陰氣吸引而來。陰陽失衡,他的肉體也會出現問題,慢慢變得虛弱無比,百病纏身。
祁瀚逸的余生,便是長命百歲,窮困潦倒,百鬼纏身。
祁無過說完,直接把筆塞回給謝必安,這判官筆雖然好用,卻不該是陽世間普通人應該擁有的東西。
謝必安說道:“崔鈺說這筆不用帶回去?”
祁無過轉身向外走去,擺擺手說道:“這判官筆,拿久了就放不下來了,你當我傻嗎?我回去睡了,在這鬼域空間裡就沒能好好睡過覺,你自便。”
謝必安隻得歎口氣,回身對著毫無知覺的祁瀚逸說道:“他本來就是退休享受生活的,你非把人給弄遊戲裡去。得,你生前死後都不會好過,認命吧。”
祁瀚逸這個魂魄,在崔鈺那邊已經掛上號了,想再鑽空子不入輪回是不可能的事情。
陰曹地府不管陽間事,只是人終究是要死的。
活著不好過,死後在罰惡司鍾判官那邊也有的是刑罰等著他。
不入輪回,私自偷渡,犯了地府的大忌諱,自然是罪加一等。
祁瀚逸如今陰氣過重,那些厲鬼會纏上的不僅是他,還有和他有著濃重聯系的人。
說完,謝必安手法粗魯地直接把祁瀚逸按回到身體裡去,隨後也離開了這個房間。
隨著謝必安的離開,始終籠罩在院子裡的迷霧也漸漸散去。
祁無過醒來的時候,覺得有些茫然,似乎做了一個荒謬又過分真實的夢。
他抬手摸了摸耳垂,入手處冰涼而堅硬,那個在夢裡耳釘居然真的出現在自己的耳垂上。
祁無過坐起來,皺眉想了想,隻記得夢裡有個模糊的聲音,大概是遇到無法解決的局面之時,才能拿下耳釘。
平日裡最好不要輕易去動。
那個聲音,不是他人,正是自己。自己說的話,最好還是聽來得好。
祁無過伸了個懶腰,不去關心耳釘的事情,直接摸出手機來看了下時間。
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外面居然沒什麽聲音。
祁無過洗漱完畢之後,在屋子裡晃了一圈,發現老屋裡沒人,也不知道祁富貴一家幹什麽事情去了。
祁無過並不關心那家人的去向,他直接揣著速寫本就出了門,自從少年離開故鄉之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來過。
雖說在這邊成長的記憶中,屬於人的部分並不太愉快,但那些山那些水卻是記憶中極其濃墨重彩的一筆。
多年之後,重遊故鄉,總是能激起幾分靈感來的。
比起和糟心的祁家人待在一起,還是出去畫畫來得快活。
祁無過沿著青石板的小道,一路向著外面走去。
村口的那條小河,已經不複以往清澈。據說是在上遊弄了個小型水電站,河水便幾乎斷流。
他看著記憶中的美好風景變得面目全非,意興闌珊地歎了口氣,隻得沿著石板橋過河,去了外面的馬路上。
或許沿著馬路往裡面走走,有些地方的風景還能保持原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