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秒， 最壞的情形在池嘉腦子裡走了個過場。

　池麗舒還在等池嘉回答。

　“下次直接見面一起吃飯。”池嘉說得淡然， 探著筷子在眼前最近的那盤菜夾著，也不知道夾的什麽便往嘴裡送， 結果嚼了口辣椒著實辣了一把，趕緊拿起一旁涼白開往嘴裡灌。

　池麗舒將一道清淡的菜換到池嘉面前，“怕辣就別吃辣椒。”

　“你以前做菜沒這麽辣。”池嘉又低頭扒口米飯，慢慢嚼著，她和池麗舒聊著她跟景芮的事時， 雖然心底免不了擔心緊張， 但表現得還算淡定。

　其實找個契機， 心平氣和和池麗舒聊聊，池嘉覺得情形不會太糟糕，她想象不出池麗舒大發雷霆的模樣，畢竟從小到大， 她媽就沒對她大聲吼過，即便自己犯了錯， 也只是耐心講道理。

　“這回是認真的了，什麽時候帶回家吃個飯？”池麗舒又繞回原來的話。池嘉以前交往的小男朋友，可從來沒說帶回家見面一起吃飯，再加上池嘉現在一年比一年成熟， 談吐氣質都不再像當初那個風風火火的小姑娘，池麗舒自然對她放心不少。

　“媽， 你別老說我的事， 你呢？”

　“我有什麽好說的。”池麗舒低頭笑笑。

　“上回那個林叔叔， 我覺得挺不錯的，你們還在聯系嗎？”池嘉好奇問著，她媽關心她的終身大事，反過來，她也關心池麗舒的終身大事。

　“沒聯系了，不合適。”

　“舅媽又給你介紹了一個，明天你去見見面吧。”

　池麗舒沒有再婚，池嘉心裡很過意不去。

　她媽和她爸剛離婚那會兒，她年紀還小，池麗舒一門心思放在照顧她身上，壓根沒考慮再婚的事。後來她快念初中，池麗舒才談了一個，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最後卻因為自己的撫養問題鬧掰了。所以，她媽一直沒有結婚，池嘉覺得原因都在於自己，想方設法希望池麗舒可以找個伴。

　“你就別張羅了。”池麗舒打斷池嘉。

　“媽，你不需要再考慮我，我現在都這麽大了。”池嘉仍是勸著，“我上班忙又不能每天陪你，你總不能一直一個人吧，找個伴不好嗎？”

　“媽媽現在過得很好，你別擔心。”

　“那你怎麽總是催我結婚？怎麽道理到你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

　“我什麽時候催過你結婚了？”池麗舒反駁，反而語重心長道，“嘉嘉，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因為將就而結婚，記住了嗎？”

　池嘉仔細想想，確實如此。

　在池家，從來都是池嘉催婚池麗舒，池麗舒雖然偶爾過問女兒的感情狀況，但從來沒催過池嘉結婚，因為嫁給一個不合適的人，還不如一個人自在，池麗舒對這點深有體會。

　“如果我一輩子不結婚，你不反對？”池嘉換了個方式問，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問題的突破口。

　“前提是你過得好，遇到合適的人，你自然就會想結婚的。”池麗舒說這句話時，眼底忽然閃過一抹黯然。

　“那這麽多年，你就沒遇到合適的人？”池嘉反問。

　池麗舒沉默了。

　“既然沒遇到就多給自己一點機會，明天去吧，指不定就是合適的……”

　“嘉嘉，其實……”池麗舒抬頭，欲言又止。

　餐桌上，母女倆端著飯碗面面相覷，各懷心事。

　池嘉捕捉到池麗舒細微的表情，大腦迅速做出分析判斷，她試探著問，“媽，你是不是已經有情況了？”

　池麗舒的猶豫讓池嘉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她笑，“你跟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開心還來不及……”

　“不是……”池麗舒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什麽不是，我看就是。”池嘉心花怒放，她真心希望池麗舒可以多為自己著想，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門心思圍著她打轉，“你就別吊我胃口了，告訴我吧。”

　“你這孩子……”池麗舒忙著給池嘉夾菜，“吃飯。”

　池嘉一臉我懂的表情，拿出手機，“我現在就跟舅媽說一句，明天飯局取消了。”

　池麗舒這回沒製止。

　——

　春節期間最是鬧心。

　一連過了幾天，池嘉也沒有找著合適的時機向池麗舒攤牌，每回都是話到嗓子眼又忍了回去，果然，攤牌的前一秒才是最需要勇氣的時刻。

　晚間，池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折騰了良久，她還是撥通了景芮的電話，電話那頭有些吵，“你怎麽還沒回去？”

　景芮還在參加宴會，“晚點才回家，你困了就早點睡。”

　池嘉歎了口氣，埋怨，“過年也不消停。”

　“怎麽了寶貝？”

　“跟你說說話唄。”

　“好了，知道有人想我了。再等我一會兒。”

　“誰想你啊……”池嘉揉著懷裡抱的枕頭，爾後又撒嬌道，“你快點，我等你。”

　別人都說池小姐變成熟了，在景芮面前，她倒是一點都沒變，該怎樣還是怎樣，也難怪景芮三十幾歲了還總“不正經”，池嘉覺得她們在對方面前，實在很難正經得起來。

　景芮一回到家，就給池嘉打了視頻電話。池嘉正百無聊賴，一看到景芮的臉，瞬間有了精神，“剛到家，有沒有喝酒？”

　和景芮在一起後，池嘉酒也喝得少了，畢竟有人管著。

　“就喝了一杯紅酒。”景芮答，有應酬就要向池小姐匯報，具體細節要精確到喝了幾杯酒。

　“還算聽話。”

　景芮直接問池嘉，“有多想我啊？”

　“就幾天沒見面有什麽好想的。”

　景芮不置可否笑了，也不知道是誰晚上睡覺一股黏糊勁兒，總是要抱著自己，還說不抱不習慣。

　“這幾天都忙什麽？”

　“走走親戚啊，聚會，還有……相親。”池嘉故意去逗景芮，然後看她的表情。

　“相親？”聽到這兩個字，前一秒還淡定的景芮果然坐不住了，“池嘉，你給我解釋清楚，你跑去相親？！”

　“哈哈哈哈……”池嘉狂笑，“瞧你急的，我說給我媽相親。”

　景芮看著屏幕裡池嘉一臉欠收拾的笑，束手無策，“小狐狸精，等回到家，看我怎麽收拾你。”

　池嘉現在是孤單寂寞，心裡恨不得馬上被景芮“收拾”。

　“不過我媽好像有情況了。”

　“那是好事。”

　“嗯，她要是能再婚，我就放心了。”

　安靜片刻，景芮又問，“我們的事你還沒跟你媽說吧？”

　“還沒找著合適的時間。”

　“你先別說。”

　“為什麽？”

　“我不放心你。”讓池嘉一個人回去面對這些，景芮心裡始終懸著石頭，落不了地。

　“我說了沒事，我媽講道理的。”池嘉覺得池麗舒能說出女人不能因為將就而結婚的話，就應該比普通家長更開明，出櫃這件事，她想慢點來，至少先給她媽一點心理準備。

　“你說沒事，和我擔心你是兩碼事。”景芮態度堅決，並說著，“我這邊忙完了，已經訂了後天的機票去你那邊。”

　“什麽？！！”池嘉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麽突然，你怎麽不提前跟我說？”

　“現在不是說了。”

　“你過來幹嘛？你先別過來。”

　“過來見家長啊。”

　池嘉慌了，“見……見家長。”

　“我過來你不樂意？”景芮佯裝不滿，反問，“池嘉，你就打算一直把我藏著？”

　“不是！”池嘉感覺自己解釋不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擔心景芮會跟著自己受委屈。

　“傻瓜不逗你了。”景芮笑了笑，然後認真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見面的事不著急。但我真的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邊，我必須過來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