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開口，又同時戛然而止。

　聊天瞬間掉入短暫沉寂。

　真到了決心坦言的這一刻， 池嘉似乎沒那麽緊張了。這個坎不邁過去， 她心裡總歸有根刺。這根刺，她可以選擇繼續逃避不拔， 但不舒服。

　“媽，你要說什麽？”池嘉笑問， 將機會先給了池麗舒。

　“你現在也這麽大了， 有件事， 我覺得不該一直瞞著你。”

　“啊？”池嘉見池麗舒突然神情認真。

　池麗舒想了片刻， 還是緩緩道，“媽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有些事情，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理解。”

　有些事情，池嘉猜得到大抵是關於再婚的事情， 但池麗舒先是說了這樣一大通話， 反而弄得池嘉有些困惑， 一直以來， 她都很表示支持池麗舒再婚，“什麽？”

　這麽長時間， 池麗舒都沒跟池嘉聊過自己的感情生活，那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來， 而說出來又能不能得到理解。

　反覆試探過後， 她還是決定說出口， 一來是不想讓女兒為自己的感情生活擔心， 二來，這件事也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再婚嗎？”

　一說這個，池嘉心裡便內疚，她眼神閃忽不定，“因為我……”

　池麗舒搖頭，“說了讓你別胡想。”

　“我知道，要不是因為我，你不需要那麽努力工作，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找到合適的人了。”池嘉黯然說著，她媽一個人把她照顧大花了多少心血，她很清楚，所以不管做什麽，她都不想傷害到她媽。

　包括出櫃這件事。

　這是件兩難的事，哪邊都是自己不舍去傷害的人。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媽不是因為你。”以前池嘉年紀還小的時候，她的確把一門心思撲在了女兒身上，但後來池嘉大了又懂事，她也不需要那樣操心。

　“那你為什麽不再找一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有新的歸宿。我又不能時時刻刻陪著你……”

　“我也有我的生活啊，哪需要你時時刻刻陪著。”池麗舒對池嘉釋然笑道。從小到大，她反倒不想看池嘉對自己那麽懂事體貼，就想池嘉跟同齡孩子一樣，該任性時就任性。

　即便池麗舒這樣說，池嘉心裡還是過意不去，繞來繞去，又繞到最初的問題，“那你為什麽不再婚？”

　隔著餐桌，兩人目光相視，碗中的白米飯還留著余溫，只是誰也沒吃幾口。

　“我和你楊阿姨在一起，好些年了。”池麗舒說出了原因，說得心平氣和，臉上帶著淡笑。或許他人很難想象，這樣輕松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背後需要多大的勇氣。

　池嘉聽力很好，池麗舒也說得很清楚，但還是過了好一會兒，池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亦或是，她媽說的在一起並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樣。

　“等等……”池嘉吞吐，“媽你說什麽？！”

　“我和你楊姨在一起了。”池麗舒複述一遍。

　又強調一遍，這下足夠清楚。

　池嘉傻眼了，已經不知如何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她準備向她媽出櫃時，她媽卻先向她出櫃了？

　這……

　池嘉又花了好幾秒的時間，來消化這條突如其來的信息。

　“嘉嘉？”

　池嘉直直盯著池麗舒的臉，好一陣才緩過勁，她摸著自己的後頸，神色不太自然地問道，“你和楊姨……什麽時候的事？”

　“你剛上大學那會兒。”見池嘉還算冷靜，池麗舒松了口氣，但她哪能想到，待會兒池嘉要跟她說的，也是這出。

　池嘉心裡算了下，的確是有好些年了，她只知道她媽和楊姨關系好，從來沒往那方面懷疑過，現在仔細想想，也難怪她媽這些年感情生活一直沒動靜，原來是早就偷偷有了著落。

　“媽現在的年紀，很清醒也很理智，我現在過得很好。”池麗舒娓娓說著，以平靜的口吻，“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們。”

　“我能理解。”池嘉回答的速度相當快。

　放在之前或許她不能理解，但現在，她懂這樣的感覺，更懂得，心裡有多麽渴望得到家人的理解和祝福。

　池嘉的接受能力遠超了池麗舒的預期，讓池麗舒詫異，“我應該早些跟你說，我之前還擔心你會接受不了。”

　“就是有點意外。沒想過你會和楊姨……”池嘉說著，又想起自己和景芮的事，忍不住扶著額頭笑了起來。

　“怎麽了？”

　“你感情有著落了，我開心啊。”池嘉笑說道，心中感動，“媽，其實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你就該早點跟我說，惹得我總是不放心你。”

　“這回該放心了？”

　“你跟小楊阿姨在一起我放心，她對你可好了我知道。”池嘉再想起昨天一起吃飯的情形，才後知後覺，她媽臉上的笑容明明是和愛人在一起的甜蜜，越想，池嘉越是抑製不住嘴角的上揚，“老池，你也太能藏了，這麽多年都不告訴我！”

　“好，我不對，不該瞞著我的寶貝女兒。”

　“我是不是，要多一個媽了？”

　池麗舒聽了，笑著點了頭，“嗯。”

　見池麗舒笑得甜蜜滿足，池嘉打心底為她開心。

　“對了，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麽？”

　“我……”池嘉抿唇摸了摸額頭，醞釀著從哪說起，但可以確定的是，她媽一定能夠理解她和景芮的感情，池嘉猶豫了會兒，試探問著池麗舒，“媽，你覺得景芮怎麽樣？”

　“芮芮？挺好的，又漂亮又有氣質。”

　池嘉暗喜，果然她媽對景芮是滿意的，她繼續試探問，“你喜歡她嗎？”

　突然把話題轉移到景芮，池麗舒從池嘉的神情上讀出了點其他意思，再加上早上打電話時察覺到的蛛絲馬跡，包括池嘉剛剛對自己的態度……

　很難不懷疑什麽。

　池嘉得寸進尺，“我讓她給你做女兒好不好？”

　潛台詞已經足夠明顯。

　“你跟她……”這件事對池麗舒來說，同樣猝不及防，和池嘉方才的反應相差無幾。

　“我……我從來都沒說我交往的是男朋友。”池嘉終於鼓起了勇氣說出口，還趕緊抖了個機靈，“再說我也是和你一樣，怕你接受不了，才瞞著的。”

　一句“和你一樣”，讓池麗舒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