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像前,十二把神兵全都排列其中。而今神兵之中都有魂魄,不過想要用起來得心應手,還得好好祭煉一番才行。
好在傅杳從辭卿那裡得了丹爐碎片,有附著在上面的真火相助,這祭煉起來要容易不少。至於祭煉的地點,自然就在道觀裡。
於是山下方家村的人發現,消失了一段時日的觀主又重新出現了。不僅重新出現,每天還下山一家家店鋪光顧著。有時候是她一個人,有時候身邊還會跟著一個模樣俊美的男人。
他倆吃完東西,通常都會去方二家的茶攤上坐上一會兒,喝點兒蜂蜜茶,聽大家講講閑話;又或者是在書館裡一呆就是一個下午。
他們的出現,一開始還有不少人留意著。等次數多了後,大家都熟悉了,有時候還能和他們打個招呼,然後送上些驢打滾豆粉粽之類的吃食。
對於村民們的好意傅杳都大大方方的接受著,有時候東西多了,她還會去方家茶攤佔個桌子吃吃喝喝。而每當這種時候,方二都會送上一壺最好的茶放到她面前。
茶攤斜對面,魂魄被束縛在石頭的林秋見了,總會鬱悶上很久。
他也想大吃大喝,不想隻吃蠟燭。
可偏偏他沒的吃喝就算了,還要成天見方家的小蘿莉成天對那個倒霉鬼蘇林秋獻殷勤。
當初救她的人明明是他。
林秋有一丟丟委屈。
那種感覺就像明明他才是救了王子的小美人魚,可是王子卻愛上了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公主。
“你就不能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嗎?”林秋朝著傅杳道。他也不想其他的,哪怕……哪怕方家的丫頭對他道聲謝也行啊。
“能啊,”傅杳把石頭招了來,踹了他一腳,“但我憑什麽要說。”
這一腳林秋不痛不癢,“你就看在你總踹我的份上行不行。”
也在這時,蘇林秋和方家的大姑娘並肩走了過來。方家大姑娘現在已經長開了些,有了幾分玉立婷婷的模樣。而蘇林秋雖然內向,但他偶爾看向身邊人時眼神卻流露出別樣的歡喜。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著,這兩人情緒已經暗生。
看著他們眉來眼去,林秋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他們……是不是已經牽上紅線了?”
“大概是吧。”
“既然這樣,那就別說了吧。”林秋精神有些萎靡。
見他這般,傅杳也沒理他。不過在離開茶攤時,她讓方二以後想起來了,可以供杯茶到石頭的面前。
方二是得了觀主的吩咐就會把事做的全面的人,於是此後林秋面前每日都會有一碗新茶與點心。
有了茶點的安撫,林秋對蘇林秋泡他看中的妹子也就沒那麽耿耿於懷了。
在很久之後,方二老去,他面前沒了茶點供奉,林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些茶點便是方家人對他當初見義勇為的回報。
……
雁歸山腳的時間寧靜而悠閑,日子就這樣一日日從裡水書院的朗朗讀書聲中溜了過去。
期間,偶爾會有來往的商人帶來一些外面的消息,比如聖人身體不適皇后臨朝聽政等。
這些大人物的事距離小老百姓們太遠太遠,大家也只能是看個熱鬧。他們的願望很渺小,只要世道安穩,一家人能吃飽穿暖就行。
而在夏天快要結束時,傅杳也收到了一封來自南詔的書信。
信是寧康讓人送來的。信上說,鎮南王確實在入夏之後就突然一病不起,鎮南王府懷疑是她暗中做了什麽手腳,因此軟禁了她十多天。她雖然是長公主的身份,但身在別人的地盤上,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忍耐。
後來王府請來的十多位名醫,一致認定鎮南王是舊疾複發,鎮南王府才打消了對她的懷疑。但多事之秋,鎮南王一病倒,手裡的那些人心思紛紛湧動,王府的人不敢對她太過松懈。她還是靠著當初傅杳當初留下的藥,吊著鎮南王的命,這才重新奪回了話語權,順利地將這信送出了南詔。
寧康在信上感謝傅杳,並詢問傅杳能不能多送她一些藥。
不管這信是寧康故意寫給鎮南王府的那些人寫,還是真的來要藥,傅杳都沒理會。她將信放在燈上燒了,看著它燃成一團灰燼。
很多事事在人為,她已經給出了足夠的暗示,剩下的就是寧康自己的事,她不會再插手。
“觀主,魚子蛋羹來了。”江掌櫃此時端著羹湯過來了,“這是您的那一份。”
趙興泰每次做吃的,道觀內眾人外加鍾離,每個人都會有份。
“正好想吃東西了。”傅杳現在是越來越滿意趙興泰的手藝了,比如面前這一碗簡簡單單的蛋羹,趙興泰都能做出讓她心滿意足的口味,“不知不覺,趙興泰手藝都這麽好了。他也是時候該學成下山,繼承家業了。”
江掌櫃一愣,她不是沒想過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麽突然。
但憑良心說,興泰現在的手藝,想撐起他的泰安酒家,確實綽綽有余。
“時間真快啊,轉眼都三四年了。”她也沒想到當初那個來當學徒的少年,會在這幾年的時間裡成長的那麽快。
她倆在感歎時,門外端著香酥魚卷正要進來的趙興泰收回了腳步。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又默默轉身走了。
道觀裡一直人來人往,原來這麽快就輪到了他嘛。
他有些猝不及防。
夜晚,傅杳坐在鍾離的腰上,渾身無力地趴在他胸前,“……我不行了。”煉化那道符抽空了她所有的靈力,這會兒她只能順著鍾離隨波逐流。
鍾離幫她將垂落的頭髮挽去背後,吻了吻她的臉頰,“那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合命符現在煉化的速度越來越慢,目前還剩下最後一道,他們還算有時間慢慢磨。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不行。我要祭劍。”傅杳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氣息漸漸恢復了平穩。
鍾離知道這個,偏偏這他還幫不了忙,“聽你的。”
“有空的話,我還得在道觀周圍布個陣才行。”她如果轉世去投胎,也不想風雨糟蹋了她這費心建起來的道觀。想到離開,她下巴擱在鍾離的肩膀上,道:“他們都要走了。”
從大郎到趙興泰,一個個都在離開的路上。
“不是還有江掌櫃夫婦?”
“是啊。還有他們。”傅杳像是得到了一些寬慰,她抬頭輕啃著鍾離的下顎,“再來一次?這次我還要在上面。”
鍾離:“……”
……
這日之後,趙興泰也和傅杳二人一般,開始經常在山下方家村出現。
從前他比較喜歡埋頭在夥房鑽研吃的,但現在他會和大家一起,一邊吃著炒糖豆一邊聽大家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偶爾村裡來了唱戲的,他也能跟著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
夏去冬來,一場雪落下後,便又春節將至。
這一年的春節,和往年沒太大不同,道觀裡過年的人仍舊是那麽幾個。唯一有些不一樣的,便是趙興泰的廚藝已經有了蛻變之像,這次的年夜飯比之以往更水平更高。
“不錯。”鍾離難得每一道菜都嘗了幾筷子,並且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各行都有狀元。你若一直保持現在的進取心,廚藝宗師,指日可待。”
“多謝鍾離公子認可。”趙興泰笑了笑,看向一側的傅杳道:“觀主呢,可有什麽想說的。”
傅杳把從頭碗裡依依不舍地抬起來,道:“苟富貴,勿相忘。”
這一句話把在座都逗笑了。
誰也沒提趙興泰藝成下山的事,趙興泰自己也當做沒這回事,與大家舉杯共飲,怎麽痛快如何來。
這頓年夜飯,吃到最後,連晚上來道觀點燈的方二一家還有六安先生爺孫二人都被留了下來,宴飲再次繼續。
當新年的鍾聲響起時,道觀裡醉倒一片。傅杳裹著鬥篷,走過醉倒的人群,倚在門前,看著天上的星鬥。
“就是今年了。”一切厄運的開端,源於今年。
鍾離拿著酒壺走過來,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道:“你說會把具體的一切告訴我,現在呢,有沒有到時候。”
傅杳從他手裡接過酒,喝了一口,也沒說能不能說,而是問道:“你可知道天災亡國。”
鍾離是何等心思的人,她說了這句開口,他一瞬間就想到了許多,“天災無非是山崩地裂、旱、澇、蝗這些,若要亡國,要麽是國力積弱已久,要麽就是這些繼而連三或同時發生。”
大概率同時發生的只有乾旱與蝗災,乾旱之後,便很可能出現好蝗災。但同時若還有其他的天災的話,這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兩個和傅杳準備的定天陣沒太大關系。定天陣管不了這一塊。
說到這,鍾離想到了傅侍郎。傅侍郎現在身在西南,西南多山……
“你是說,今年西南……”鍾離話沒說完,傅杳就已經用食指封住了他的唇,“噓,天機不可泄露。”
心裡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次日,大年初一。
趙興泰醒來後,收拾好了他的東西,又去主殿給三清像上了香,再對付要行了三跪九叩大禮之後,他才背著道具往山下走去。
他的離去,早在去年,江掌櫃他們心裡就有準備。昨天年夜飯時,他們也有些許預感,只是沒想到他會選在大年初一辭行。
“怎麽這麽早回,過完年再走不行嗎?”楊廚子挽留道。
“現在早和十六走,不過隻半個月的時間。我離家這麽幾年,也該回去陪陪家人了。”趙興泰微笑道,“楊師父江掌櫃,你們以後若是路過揚州,盡管去找我。就是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再給觀主做飯。”
“觀主嘴挑,你手藝好,她以後肯定會去的。”江掌櫃道。
“也對。”他是手藝若是第一,觀主確實第一考慮但就是他,“那我走了。你們也別送了。”
話雖然這麽說,江掌櫃夫婦還是把他送到了山下。
山下方二夫妻知道趙興泰要走之後,他們也沒什麽準備,隻好把屋簷下風幹了幾年的火腿都送給了他。
“一路保重。”幾人村口作別,趙興泰登上馬車,強忍著不讓自己回頭。
但在馬車行駛出裡水縣城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那雪裡青山間的道觀已經了無蹤跡,可他卻覺得自己這一生最難忘的時光都被留在了這裡。
……
趙興泰離開後,傅杳便不怎麽在人前露面了。沒了廚子,她飯也不怎麽太吃。
時間一出正月,天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起先這雨下的還挺溫柔小意,令人歡喜。但是日複一日連下半月,不僅沒停,反而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之後,大家都高興不起來了。
也是在這時,傅杳和鍾離再次離開了道觀。
他們離開時,江掌櫃恰好看到了,她追了上去問道:“觀主什麽時候回來?”
傅杳看了看天,道:“大概雨停的時候。”
“那您一路小心。”
“會的。”
山風拂衣,鍾離為她撐著傘,兩人漸漸融入這微雨綿綿中,消失不見。
江掌櫃站在山門前望了許久,這才轉身回了道觀。
……
傅杳和鍾離再次出現時,人已經在西南某座高山上。
相對於江南的雨水,西南的雨下得更大,而且日日夜夜不停,隱隱有積水成洪的勢頭。
在尋常人看來,要預防的是山洪。可傅杳卻知道,最危險的不是這個。
山洪衝塌山體,地下靈氣會不住地往外泄露。靈氣一泄,靈脈不穩,很可能會引發山崩。
傅杳伸出指尖在水霧中一點,那點點雨水中都包裹著一縷靈氣。草木瘋長之下,是人站在了懸崖盡頭。
“走吧,我們去總督衙門。”傅杳道。
總督衙門距離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步之遙。
他們出現在衙門的庭院前時,恰好傅侍郎正同幕僚準備去書房。南詔那邊,鎮南王據說已經是強弩之末,鎮南王一倒,南詔便有了破綻,正是他出兵的時候。
不過傅侍郎沒想到會許久不見的傅觀主會突然出現,他當即讓幕僚先去書房,自己則留了下來。
“傅觀主你們是何時到的?”他寒暄道,“下人怎麽都沒通選。”
“不用管我們是什麽時候到的。傅大人,借一步說話。”傅杳道。
傅侍郎立即明白他們會出現,肯定是有事要談。
他當即領著傅杳二人去了後面花廳。
一到花廳,傅杳謝絕了讓人奉茶,直接同父親道:“傅大人,你信不信我?”
傅侍郎有些意外她說這話,但他也飛快表態道:“觀主有話可以明說。若我能辦到的,必然盡力去做。”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傅杳掐了掐手指,道:“我們這次前來,確實是有一大事要你相助。我算到三月初六將有山崩,位在西南蜀地,但是無法確定具體是哪,所以特地來提前告知你,讓你做好防護。”
“山崩?”傅侍郎站了起來,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他有些不太相信。但是對於傅觀主玄術的崇敬,他還是再次問道:“觀主這事當真?”
“山崩只是開始。這雨已經下了半個月,少說得三月中旬才會停。雨下之後,緊接而來的便是乾旱,乾旱之後又是蝗災。我不會拿這些事當玩笑開,信與不信,傅大人你自己思量。”
說完這些,傅杳便拉著鍾離走了。
她沒想苦口婆心勸父親,她的定天陣就是為了這次山崩準備的。之所以會來提醒,一是讓他有所準備,二其實還是為了與寧康的交易。
鎮南王三月必死,南詔大亂。若是沒有蜀地的兵馬乾預,寧康便有機會降服南詔那些人。至於能不能拿到南詔的兵權,就要看寧康的手段了。
傅杳走之後,傅侍郎沉思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相信傅觀主。
雖然這次錯過了降服南詔的機會,聖人會斥責他辦事不力。但若真有山崩發生,他救的卻是千千萬萬百姓的命。
傳令讓手裡的部下分批前往下面各大縣府傳達命令後,傅侍郎苦笑:“我終究不是個合格的政客。”
……
此時,西南某處山中。
海螺老人正捧著手裡的殘魂,坐在山洞前看著外面大雨滂沱,道:“或許真是天不絕你。”
他的掌心裡,當初被鍾離打散只剩一縷殘魂的辭卿,因為周圍靈氣充沛的緣故,魂魄竟然漸漸被修複了不少。
“……救我……”殘魂發出微弱的呼救。
“救你嗎?”海螺老人低頭看她,“不行,這是你的懲罰。”
“……我知道錯了……救我……”
“不,你只是想騙我。就像之前那樣。”
這一回,殘魂許久都沒動靜。
天黑後,海螺老人把殘魂放到了床頭,他靠著殘魂躺下。四周漆黑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人輕輕觸碰著他的臉,一邊落淚一邊道歉:“我錯了……我能和你重新開始嗎?”
重新開始。
多好聽的詞。
海螺老人想著,心裡卻知道他們不可能重來。
他閉眼假寐,耳邊傳來女人不住的低泣。這讓他不知怎麽就想到了當初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那個時候,她一身紅裙站在海風中,可真是一隻漂亮的豔鬼。
漂亮到,哪怕到了今天,他仍舊會為之怦然心跳。
“辭卿,我不會讓你重新復活的。不過,我可以補全你的殘魂。”老人夜半歎息道,補全殘魂,這樣她就能投胎了,“你不能再作惡了,不然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乍然聽到他願意幫自己,辭卿忙保證道:“放心吧,我從今往後隻想好好陪著你。”
聽到這個承諾,海螺老人明知道是假的,但他還是有些開心。
讓辭卿魂魄恢復並不難,只要讓她吞噬他的血肉就夠了。
海螺老人想的是,一天喂一些,等辭卿恢復了,就送她去投胎。然而一連喂了幾天后,辭卿恢復的比他想象中要慢。
他隻好每日又喂多了些,辭卿仍舊是虛弱的模樣。
一直到三月開頭,他正要繼續喂時,卻在這天睜開眼就見到辭卿正站在他的床邊。
“你早就恢復了?”辭卿這模樣,半點不像剛剛恢復的樣子。
“不裝一裝,怎麽能壓過你呢。”辭卿眼裡閃爍著凶光,“而且感謝你的血肉,我似乎找到了一個不用再忌憚你的辦法。”兩人共命,她總要顧忌很多。
海螺老頭心頭一跳,“你想做什麽。”
辭卿給他的卻是一聲冷笑以及一張血盆大口。
……
許久之後,辭卿滿意地摸了摸肚子。既然是共命,那就徹底融為一體好了。
從山洞離開,看著漫山遍野飄蕩的靈力,辭卿本想回小玉山。也就是在這時,她突然聽到西南方傳來一陣悶響。她轉身看去,只見那處方向有大股的靈力噴薄而出。
這是……
靈脈顯現?
辭卿一喜,頓時心中傲氣橫生:老天終究是願意幫她的。
她匆忙朝著西南方飛去,結果還沒靠近,便察覺到了兩股熟悉的氣機。她立即止住了身體,利用海螺老人的氣機遮掩住了自己。
竟然是他們。
看到遠處的鍾離與傅杳,辭卿眼裡閃過一絲恨意,但最終還是沒敢過去。可讓她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又不甘心。
西南山脈連接昆侖,昆侖之中有仙跡,若能得其靈脈,她不見得就不能飛升。
想了想,辭卿決定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她不信,靈脈顯現的地方只有這一處。
……
對於辭卿的到來,傅杳和鍾離也都察覺到了。但是眼下將靈脈掩藏起來更重要,他們暫時只能先把其他的事放在一邊。
掩埋靈脈有兩種,第一是搬山遮蓋,第二便是利用陣法掩藏氣息,杜絕精怪來搗亂。
傅杳和鍾離商量了下,選擇了第二種。
地下靈脈虛無縹緲,蹤跡難尋。這次堵住了它,下一次也不知道它會在何處冒頭。與其讓結果變得未知,還不如就順著上一世的軌跡繼續,這樣更容易在山崩的那一刻找到布陣的地方。
“還有一天。”傅杳道。今天是三月初六,上輩子山崩的日子正是明天天黑之後。
與此同時,傅侍郎預防山崩的手令已經被傳達了各方各地,同時所有縣兵府兵也都收到了命令,配合軍隊在空地上搭建帳篷,讓百姓們初七到初八一整天都待在帳篷裡。
在這種陰雨連綿的天氣裡,這些措施自然引來怨聲載道一片,就連是府官縣官都覺得上面小題大做。
“下這麽大的雨,怎麽可能會山崩,我看會發洪水還差不多。”有人抱怨道,“住在外面,衣服都濕了。我看山崩還沒來,我們這些人估計就要凍死了。”
“劉老二,你要這樣說,那你自己回家睡去。”
“這山崩不崩,過了初七就知道了。反正就呆一天而已。”
大家七嘴八舌的,最終大多數人還是待在空地上的帳篷裡。
初七下午這天,天奇跡的雨停了,甚至太陽都露了半張臉,雖然它很快就下了山,但還是讓人們心情變好了不少。
但是一直坐鎮在西南的傅杳對於這個太陽卻沒什麽好感。上一世她也是見到了這個太陽,再之後發生的事,便如噩夢一般纏繞了她一生。
“那七道顯露的靈脈消散了。”鍾離道,靈脈消散,接下來就該是山崩登場了。
“嗯。”傅杳一提劍,“等山崩來時我才能知道具體哪些地方需要穩固。定天陣我來施展,護法的事就交給你了。”
護法是為了阻止精怪搗亂。
他們腳下的山脈連接昆侖,眼下是難得一遇的靈脈顯露,對絕大多數精怪來說,都是千載難逢的機緣。
“嗯,你做你的就行。”
天暗下來後,空地上的百姓們都聚在一起閑聊,大多數的話題都還是圍繞著今晚是不是真會山崩。
隨著天色越來越晚,周圍仍舊一點動靜都沒。有些人漸漸沒了耐性,再加上三月的天還透著冷意,不少人已經開始埋怨起來。想偷溜回去睡,護衛不肯,場中鬧成一片。
有些好事者也想趁機弄出點動靜來,話裡話外都是在指責上頭當官的什麽話都信雲雲。總而言之,若是今夜沒有山崩,做出這個決定的傅令言必然會受到牽連。
下面的這些聲音,自然會有人傳到傅侍郎的耳裡。甚至連身邊的幕僚都在道:“大人,這情況不太妙。”
他們私下裡也覺得大人太過糊塗,堂堂封疆大吏,竟然聽信江湖術士的鬼話。但他們到底是依附於人的,此時也只能是在心裡禱告,祈禱真有一場山崩發生,這樣當前的危機便能全都迎刃而解。
天越來越暗,不滿的人也越來越多。就在躁動開始時,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前方的山……塌了。
……
“轟”的一聲,前方裂開的山體似乎就是這場山崩的前奏,腳下無數山川次第崩壞,傅杳原本布下的陣法無法繼續隱匿靈脈的氣息。
好在她與鍾離已經分工,鍾離持劍而立,坐鎮上空,傅杳則順著塌陷的山體飛快的尋找著可以布陣的地方。
此時此刻,每一個呼吸的時間都關系著無數人的性命。
和傅杳所預料的一樣,山崩一開始,就吸引來了不少覬覦的精怪。那些精怪見到鍾離,先是在周圍徘徊了一下。但隨著前來的精怪越來越多,人多勢眾之下,它們的忌憚逐漸減少,眼裡眼底全是躍躍欲試。
“你們還等什麽,快上啊!”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接著一道身影衝向暴露的靈脈。有人當了第一個勇士,後面爭先恐後往前衝的精怪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對於這些精怪,鍾離一點不曾手軟。手起劍落,僅憑著他一人,硬生生將所有精怪逼得無法踏進腳下的靈山半步。
精怪後方,辭卿咬牙切齒,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待前面的精怪被鍾離屠了個滿山時,精怪們的衝動被鮮血摁下去了不少。這時有些老妖站出來勸道:“鍾離大人,此次山崩是我們的機緣,天意如此,你又何必橫加乾預。”
“鍾離大人難道你們要與天道為敵?”
“逆天而行,三千因果加身,到時候只怕你們都無法善了。鍾離大人,還請三思。”
鍾離單手拭血,雙目微垂。他沒有多余的言語,但這姿態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老妖們見勸說不動,隻好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只有聯手了。”
老妖們都是修煉千百年的老妖,他們聯手,一般人都要避讓三分。但鍾離卻沒有避讓,他的身後就是在布陣的傅杳。
此時傅杳也不太輕松。這場山崩是天意,她逆天而行,就是在與天道對抗。當她尋到最適合施展定天陣的地方,將第一把神兵插進山脈時,西南的上空便有雷雲聚集。
這一次的雷雲與從前警示她的不同,烏雲之中,重重威壓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知道不能拖下去,她心一橫,催動體內所有靈力加速布陣。
第二柄、第三柄……神兵每嵌入山脈一次,腳下的山崩便弱上一分,而頭頂的雷雲也濃上一分。
在第九柄神兵入土時,雷雲中紫光閃現,仿佛下一刻便會砸在傅杳身上。
看了看雷雲,傅杳知道一把把來時間怕是來不及了,乾脆這一回是三把神兵同時朝著山脈俯衝而去,只要它們沒入山脈,定天陣便能陣成。
在劍尖觸碰到地面的泥土時,它們的速度不約而同慢了下來。仿佛下方是銅鐵灌注的大地,無法再進半分。
感受到這阻力,傅杳狠心一咬舌尖,噴出三滴精血在神兵上,“天地無極,速!”
精血一失,傅杳整個人都有些萎靡。好在神兵們有些許的動靜,瞬間沒入了大半個器身。
在傅杳艱難地將神兵一寸寸推進山脈時,頭頂雷雲已成。電閃雷鳴間,似乎下一刻雷柱就要劈下。
看了看天上的雷柱,傅杳心裡很清楚,這雷柱一旦砸下,現在的她雖然能承受住,但也會被重傷。重傷她倒是無所謂,隻擔心定天陣不成,一切前功盡棄。
瞥見剩下的三柄神兵裡,其中一柄是殘魂所用夏雷所重鑄的古劍,傅杳決定冒險一試。
“鍾離,陣快成了。”傅杳故意對遠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鍾離說了這麽一句,然後迅速改變之前三劍並行的策略,隻留古劍未動,先將另外兩柄神兵奮力推入山脈之中。
待那兩柄神兵成功入陣,西南上空紫光大現,鍾離此時似乎被打亂了節奏,讓了一個身位,原本的嚴防死守露出了一絲破綻。精怪們本就擔心陣成之後,它們無法進入靈脈,現在一見到有空可鑽,當即奮不顧身衝向了最後古劍所在之處。
在精怪們撲到古劍處時,紫色雷柱正好轟隆而至,一把砸在古劍上。無數慘叫紛紛響起,運氣好一些的精怪還有一口氣,運氣不好的,全都被雷劈成飛灰。
等到雷光閃去,大家定睛一看,那古劍所在的山體已經被劈開。精怪們損失慘重,但古劍卻無影無蹤。
“成了!”傅杳癱坐在地上。
地面的山崩已經逐漸停止,崩毀的山脈上空有靈氣再重新流轉。這代表著定天陣已成。
這陣法穩固住了整個西南山脈,就算靈脈再次顯現,靈氣也不會外散,導致山體不穩的情況出現。這也就是說,當初的那件事不會再重新了。
其他精怪沒想到雷柱威力那麽強大,心裡發怵之余,見大陣已成,也都萌生了退意。先不說他們想再從這裡進入靈脈必須破陣,地下靈脈虛無縹緲,能不能尋到全看機緣。這次靈脈潰散,同樣的地方不見得能再次尋到。
總而言之,機緣已盡。再強求,多半是無用功。
“走吧。”沒有好處,大多數精怪都慢慢撤了,還有小部分還在等著看是不是還有機緣。
在眾精怪撤離時,辭卿也只能是不甘的跟著離開。然而她一動,下一刻就發現這自己被一道柳枝纏住,下一刻,她便被甩到了鍾離面前。
“果然是你。”昨天他們就察覺到了辭卿的氣息,今天那第一聲慫恿也是辭卿喊的。現在危機已經解除,鍾離並不打算放過她。
傅杳也走了過來,她在辭卿神色感知到了海螺老人的氣息,“鍾離你等等。”她說著,伸出手指在辭卿額頭一點,接著辭卿的臉漸漸變成了海螺老人的臉。見到這一幕,傅杳胃裡不由一陣翻湧,“你竟然將他吃了?”
海螺老人似乎還有殘存的意識。
他看向傅杳的眼神中帶著絲絲愧疚。
見到這愧疚,傅杳瞬間就明了。只怕是他想救辭卿,才會被辭卿反客為主,落得如此下場。
“你明知道這女人心思陰狠、自私自利,卻不磨一磨她的性子再救。”傅杳現在對這個糊塗蛋一點都同情不起來,甚至被氣得有些想笑,“我總算明白泰山府君為什麽要除你仙骨,將你打為凡人了。”這種是非不分的性子,實力有多強,危害就有多大。
被提及主人,海螺老人眼神掙扎了一番,似乎想辯解什麽,最後卻又無話可說。他的臉漸漸隱匿下去,最後被辭卿再次佔了主導位。
一恢復神智的辭卿二話不說,立即朝著傅杳攻去。她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過了,就算要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在傅杳還沒做出回擊之前,鍾離已將她攬在身後,手中劍花一閃,正要將辭卿絞殺。哪知辭卿只是虛晃一招,借著這個機會飛快遁走了。
“不能放過她!”傅杳不喜歡留有後患,而且以辭卿的性子,今天若是讓她跑了,將來她勢必會來復仇。與其未來擔憂,不如現在就除了這個禍害。
顯然鍾離也是如此想的。雖然現在他身上帶傷,但辭卿想從他手裡逃脫還是有些困難。
在辭卿逃到岐山時,鍾離已經追了上來。兩人隻纏鬥了幾個回合,辭卿便被擊成重傷。無計可施之下,辭卿也變得癲狂,“鍾離止,你別逼我!”
鍾離壓根不理會她,眨眼間,已經將切下她的雙掌。
察覺死亡逼近,辭卿已逃無可逃,她乾脆往下方城中躥去,再看她面目猙獰,血筋暴起,竟是要自爆的征兆。
“我就算死,你們也別想好過!”她獰笑著,如利刃墜落城池。
岐山城中,少說幾十萬百姓。此時又正在深夜,她若是在城中自爆,不說城池全毀,至少也會有數千百姓遭殃。
“畜生!”後面跟來的傅杳察覺到她的意圖,心頭火起,手中紙張紛飛,一條紙鏈飛快拴住了辭卿的身體,此時鍾離已到,兩人合力,強行讓辭卿改了軌跡,將之甩向了白雪皚皚的祁山。
“嘭”的一聲,遠方傳來一陣悶響,地都顫了三顫。
就在傅杳想去看看辭卿有沒有死透時,此時天上雷雲再次翻滾,電光火石之間,竟然連續兩道紫色雷柱劈向了祁山。
雷柱落下,雷雲緩緩消散,可大地卻開始顫抖。
這一幕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傅杳此時才明白,原來那雷雲之中竟然藏著三道天雷。這雷柱擊在祁山上,借著辭卿的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