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末從前去哪都是獨自往返，第一次在返程的途中有了個伴， 自是又感動又感慨。

　顧停雲沒坐過飛機， 一路上老老實實跟在蘇末身後， 蘇末將顧停雲往靠窗的位置輕輕推了一下，顧停雲便乖乖坐了進去，一臉茫然地望了望四周， 而後下意識端正了坐姿， 將好奇而又茫然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蘇末收起手機，伸手摸像顧停雲腰內側，想幫忙系個安全帶，卻不料那一刻正愣愣出神的顧停雲竟被她這一舉動嚇了一個激靈，抬手直接扼住了她的手腕，然後十分熟練地反手用力一扭。

　痛感， 於那一瞬湧入腦中，蘇末當即齜牙咧嘴皺起眉來， 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

　她錯了， 她真的錯了。

　所有稍微親密一點點的動作，在進行之前都一定得進行報備， 她又不是沒被過肩摔過，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顧停雲回過神來，連忙松手， 一臉惶恐地開始幫蘇末揉手腕。

　“墨姐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有人偷襲……”顧停雲說著， 眼中滿是忐忑。

　從前，師兄們時不時試探她，早已給她訓練出了某種本能反應，更別說師兄們身手都不差，她還手時從不會留一點情，直接導致剛才那短短一瞬的反應差點沒把蘇末眼淚扭出來。

　好在，現在這副身體的力氣還沒有多大，否則剛才那一下，非得把蘇末的胳膊拽脫臼了不可。

　蘇末則是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伸出另一隻手，指了指安全帶，道：“這個，要系好。”

　顧停雲聽了連忙萬般驚恐地低頭去系，系好自己的，又幫蘇末系，系好安全帶後，蘇末說手機要關機，她便又連忙摸出手機來關機。

　後來，飛機起飛了許久，顧停雲仍抓著蘇末的手腕在揉。

　不得不說，那一下烏龍鬧的她都忘了要去害怕什麽，不知不覺便已離地很遠，當她回過神往窗外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已身處雲端。

　“墨姐姐！飛起來了！”

　那一瞬顧停雲就像個五六歲的小屁孩兒，聲音一下抬高，聲線忽然拔尖，興奮又激動，要不是綁著安全帶，怕是都能跳起來。

　這一下，引得附近座位昏昏欲睡的乘客都朝這邊投來了看土農民，以及“請管好你家孩子”的眼神。

　不過下一秒，那些乘客紛紛發現發出這是一個大姑娘，扎著單馬尾，模樣乾淨漂亮，此時發現自己引起了部分人的憤怒，已羞愧得低下了頭，此情此景，還讓人怪不好意思斥責的，便一個個又回過了頭。

　蘇末笑著輕輕捏了捏顧停雲的手背，湊她耳旁小聲道：“不難受吧？”

　顧停雲反應了一下，同樣小聲應道：“剛才感覺耳朵不太舒服，現在好了。”

　蘇末點頭：“正常的，沒不舒服就好。”

　顧停雲咬了咬唇，又湊到蘇末耳邊，問道：“墨姐姐手有好一些嗎……”

　“沒什麽事。”蘇末哭笑不得。

　只能說，隱隱作痛還是有的，好在動是能動。

　顧停雲癟了癟嘴，轉頭趴到了窗上，望著窗外發起了呆。

　好小的時候，她上過山頂最高的樹，下過山中最深的水，唯獨沒能去天上看看。

　她問師父，天上有什麽。

　師父說，日月星雲。

　她問師父，除了這些呢？

　師父說，飛鳥。

　她問師父，就沒點別的了？

　師父想了想，說，天外有天，九重天上住著的都是神仙，那是凡人，甚至普通妖魔都去不到的地方。

　她好奇，凡人真的永遠去不到天上嗎？

　師父說，凡人是不能飛的，但從古自今凡人皆可修仙，若有真仙緣，也未嘗不可脫去凡胎、換上仙骨。

　“這是幾重天呢？再高一點……會驚擾神仙嗎？”顧停雲小聲問著。

　“世上哪有什麽神仙鬼怪，小時候聽說神仙住在天上，可現在科技發達，天外的遼闊宇宙都已被遠遠觀測，一片天哪藏得住神仙？”蘇末說。

　顧停雲點了點頭，對蘇末的話深信不疑：“那就是師父在糊弄我玩了。”

　蘇末連忙搖頭，她可不敢對那位異世的老人家有半分不敬，畢竟那可是“爺爺”啊。

　“那個時代，沒有人能飛到天上，更別說了解宇宙了……況且，那個世界似本就有妖魔存在，天上真有神仙也說不定呢？”

　顧停雲聽了，點了點頭，思緒又順著目光飄向遠方。

　“墨姐姐，落日了。”

　蘇末說得不錯，天上看的落日，和山上是不一樣的。

　那扇小小的窗外，層雲似海，似在腳下。

　忽而，天色漸暗，所有光芒漸漸匯於遙遙天邊的某處，它似火焰將層雲燒灼，有一線紅光於雲層之上，落日之下，似要要將天空分割，半片天空染上霞光，半片天空昏昏沉沉。

　窗外天色愈暗，霞光便愈豔紅，似不燃盡最後生命，便算不得來此天地走過一遭。

　她忽然……

　忽然很想家，想告訴師父和師兄們，另一個世界，人們可以借助工具飛到天上去，天上很美，落日更美。

　她想給曾經在乎自己的他們報一個平安。

　蕪溪山外的世界，她未及見過，可另一個世界，也很大、很美，有一個對她很好很好，不嫌她什麽都不懂不會，真心實意願意將她帶在身旁，悉心陪伴的人。

　那個人將她帶離了她不敢離開的小小“囚籠”，那個人陪她一起看過天上落日。那個人，也終將牽著她的手，一點點將她領入這個陌生，卻終將成為她另一個家的世界。

　就在今天，安檢時，她看到了蘇末的身份證，上面寫著——蘇末。

　從前，她隻識得素手點墨這個名字，雖記得蘇末曾提過自己的真實姓名，卻一直以為是“墨”字。

　師父說過，不識得真名的人，不算真正認識。

　如今，她算真正認識了蘇末。

　她沒有吭聲，只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這一個名字，僅僅只是她們真正走到一起的開端，往後，她對蘇末，蘇末對她，還會有更多更多新的認識。

　***

　下飛機後，蘇末帶著顧停雲去托運處取了下行李箱，兩人輪流著方便了一下後，在機場內逛遊了半天。

　蘇末本想看看機場裡沒有沒有藥店，好買點暈車藥給顧停雲壓壓惡心，不過事實證明機場裡各式各樣的店不少，藥店卻是沒有。

　她乾脆在一處小超市裡買了點話梅糖，一路上不停往顧停雲嘴裡喂，活像個擔心孩子營養不良，要親自喂飯的幼兒園老師。

　顧停雲也聽了蘇末說的，開著窗、含著糖，上車直接閉眼睡，什麽都不看不想就好。

　法子雖老，但還算管用，這一次從機場開到家裡雖也花了一個多小時，但顧停雲終於沒有下車就吐了，只是難受依舊有些難免。

　飛機上發的晚餐蘇末並吃不習慣，顧停雲倒是不挑，吃了個一乾二淨，且完全沒有吃飽的樣子。

　顧停雲胃口挺大，蘇末昨晚便看出來了，也不知是不是和習武之人體力消耗大和關系。

　如今回到家裡天色已晚，打開冰箱又空空如也，沒法現做東西。蘇末想了好一會兒，終是紅著臉拿出了自己本不應該拿出來招待顧停雲的美食——方便麵。

　蘇末蹲在廚房剩下的半箱口味混裝方便麵前，扭頭將顧停雲招呼了過來：“你看……你喜歡什麽口味？”

　“方便麵！”顧停雲有些激動，指著其中一包道，“我在超市裡見過！這個……這個好吃嗎？怎麽做呀？我可以隨便選嗎？”

　那神情，就仿佛蘇末拿出了多麽不得了的好東西要與她分享一樣，眼裡都是期待的小星星。

　蘇末一下子就不慚愧了。

　她忽然懷疑這世上根本沒有哄不好顧停雲的東西，比如……一包方便麵。

　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啊。

　孩子，說不定會很喜歡吃肥宅快樂餐？

　蘇末記得，自己小時候第一次吃肯德基的時候也很開心，就和現在的顧停雲很像，眼裡都是期待。

　不過那時候，肯德基剛開到這座城市，第一家，店面不大，一時間好多人去排隊吃，吃的是完全是種稀奇，排隊打包都要排好久。

　當時，奶奶手上錢不多，那個早就不要她的媽媽每個月寄回來的錢也不是什麽富裕的數字。一個漢堡，一對雞翅，一杯可樂，對個頭還小，平日裡零花錢都沒有的她而言，簡直是天價。

　可是班裡同學都吃過了，也都告訴她好吃，她也想吃，奶奶就捏著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塊錢，拉著她的手，陪她吃了一頓並不算飽的肯德基。

　那個味道她記了好久，長大後自己有了收入，心情一不好，就會點炸雞來吃。

　“誒，我們明天再吃這個。”蘇末忽然出聲。

　顧停雲還蹲在箱子前抓著三包方便麵糾結要選什麽口味，忽然聽到蘇末這麽一說，眼裡忽然閃過一絲細微的失望，卻還是乖乖放下了手裡的方便麵，抬頭茫然地望向蘇末。

　蘇末摸出手機，道：“我給你點更好吃的東西。”

　“什麽呀？”顧停雲咽了咽口水，歪著脖子湊上來看。

　蘇末將手機推到顧停雲面前：“炸雞，你以前沒吃過吧？有沒有看著想吃的，直接點。”

　顧停雲再次興奮起來，將手機接到手裡，問：“這個我在網上看到過！什麽都能點嗎？”

　“隨便點。”蘇末話音剛落，便見顧停雲手指啪啪連點了一大堆，跟在超市裡撿菜一樣隨便，瞬間總價就已漲到了兩百多。

　蘇末：……

　顧停雲似察覺到了蘇末的震驚，不禁縮了縮手指：“是……太貴了嗎？”

　蘇末愣愣搖了搖頭。

　倒也不是嫌貴，只是……這真吃得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