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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恩圖抱》第93章 番外:師父
灼目的烈火中, 顧淵最後一抹意識消散前,忽而想起的,是十九年前的一個雨夜, 一名讓天下人聞名喪膽的殺手,渾身是血地抱著一個不住啼哭的女嬰來到他的隱居之所,沉沉跪下。

 那人, 名為孤城影, 曾是冥商唐逐手中指哪打哪的一把利刃。

 在成為孤城影前,他還有一個江湖人所不知的名字——顧承。

 顧淵膝下獨子。

 只是, 他們之間, 早於四年前便斬斷了所有關系,立誓此生至死不再相見。

 孤城影一生殺戮無數, 仇家萬千,一朝叛離那位聲名狼藉的主子, 便再沒了一個容身之所。

 江湖人容不得他, 唐逐更留不得他,世人皆恐與他沾上半點關系,他帶著妻子於多方勢力夾縫中奔逃求生, 四處流亡、無援無助, 漸漸走投無路。

 顧淵沉默地望著孤城影,眸中神色複雜。

 那個曾經親口說出此生與他至死不見之人,終是於行至末路之時, 放下所有固執, 毫無尊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顧淵心中有怒有怨, 卻終顫顫接過了孤城影手中初生的小小身軀。

 他剛於頸間那方打濕的繡帕上看見停雲二字, 便見孤城影忽於濕冷的地面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而後持劍起身, 未言隻字片語,轉身沒入大雨之中。

 他下意識上前追了兩步,卻不料孤城影頭也未回,隻以劍尖將身後泥濘橫劃出了一道灼目的裂痕,似要與他徹底劃清界限。

 他怒從中起,卻又不忍懷中女嬰再受冰雨之寒,隻得於屋內怒道:“顧承!你去哪!”

 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早在他執意選擇一條錯誤之路時,便被深埋進了那段此生注定不能再拾起的過往。

 他若還是從前的自己,興許今時今日,應有一個可歸可宿的家。

 只是如今,悔之晚矣,他身後卻已無回頭之路。

 如今的他,留在哪裡,都會給身旁的人帶來禍患。

 “唐逐殺我此生摯愛,此仇不報,縱化厲鬼亦不入黃泉!”孤城影說著,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劍,那是他在這世上,所能握住的最後一樣的東西,那是……仇恨。

 “你忍心她生來便無父無母嗎!”

 短短數秒的沉默,卻漫長煎熬。

 “我此生只會殺人,手髒心更髒,不配為人父……您的手乾淨,日後……她必也能乾乾淨淨,一世無憂。”

 孤城影走了,握著一把封喉索命的劍,攜著滿身雨洗不淨的血。

 他悄無聲息來此一遭,又悄無聲息的帶著自己所有的不堪離去,留下的,只有一個乾乾淨淨的女嬰。

 ***

 那一年的秋天,蕪溪山多了一個女孩子。

 顧淵那八個徒弟,最小的六歲,最大的才十一歲,誰見了一個還只能喝奶的女娃娃都是又歡喜又不敢碰。

 顧淵收了八個無父無母的孩子為徒,卻各個都是男孩兒,糙點養都沒問題,哪像這嬌滴滴的女娃娃,每日放在房裡不放心,抱在懷裡又沒事老哇哇的哭。

 山中有了小師妹,八個小屁孩紛紛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沒事便換著花樣做好玩的東西,三天兩頭跑師父房間裡哄小師妹開心。

 顧淵有時稍稍去做了點什麽事,回來就能聽到房間裡顧停雲或哇哇大哭,或咯咯大笑。

 而那幾個老偷摸進他房間的小屁孩,早已不知多少次被他罵咧咧地轟出去,卻依舊堅定自我地向他這個做師父的演示什麽是“虛心接受,屢教不改”的美好品質。

 時間一天天的過,起初只能在繈褓中啼哭或憨笑的女娃娃慢慢學會了說話、識物、走路……

 再後來,蕪溪山中有了一個梳著羊角辮,成天奶聲奶氣追著幾個師兄跑的小丫頭。

 小丫頭長啊長,越來越高,也越來越能跳了。

 她這輩子,學會的第一個實用技能,是“告黑狀”。

 “大師兄!六師兄搶我果子吃!”

 “五師兄,六師兄說你做的菜不好 吃!”

 “二師兄,六師兄說你是小白臉!”

 “八師兄,六師兄說你是個面癱!”

 “七師兄,六師兄笑你連山裡的大貓 都怕!”

 無疑,八位師兄裡,顧停雲最最不喜歡的就是六師兄顧遠塵,那個師門中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兒。

 這兩人,一個頑劣至極,一個恃寵而驕,幾次三番把山中眾人鬧得不得安生。

 “師父,管管遠塵和小師妹吧,他們再這麽鬧下去,遲早要上放火燒山的!”

 “師父,遠塵師弟昨天為了嚇小師妹,把廚房炸了!”

 “師父,小師妹她老針對我!我是被逼的!”

 “師父,小師妹昨天偷看我方便……還問我為什 麽用大拇指噓噓……”

 “師父,小師妹她今天……”

 “師父,小師妹……”

 “師父,小……”

 顧淵覺得自己像一個養猴的,猴子猴孫們沒事就在他耳邊喊:“師父,師父,師父!”

 師父過來,師父過去,最終給他傳達了一個信息。

 ——顧停雲這女娃娃,真是被他寵壞了。

 後來,顧淵在徒兒們的集體抗議下,領著一幫小崽子,為顧停雲建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顧停雲蹦蹦躂躂跳進自己的新房 ,開心的轉悠了一圈,轉身跑到顧淵身旁,抓著顧淵的衣袖,仰頭奶聲奶氣地問道:“師父~~我可以和二師兄一起睡這裡嗎!”

 顧淵在顧停雲還不懂事時就和自己八個徒弟說清楚了,男女授受不親,誰敢對小師妹動手動腳,他就打斷誰的腿,誰敢和小師妹不乾不淨,他就剁掉誰的寶貝。

 顧停雲只是覺得顧以致性子好,生得也好看,所以平日裡與其更親近一些,此刻這話一說出口來,生生把顧以致被嚇得一陣猛咳,小臉煞白。

 顧淵的回應倒是十分乾脆:“不行,自己睡。”

 顧停雲聽了,好奇歪頭辯道:“可師兄他們都可以一起睡,我為什麽要一個人?”說著,忽然使起了小性子,拽著顧淵的袖子來回搖晃“我不要新房間了,不讓我和二師兄睡,我要回去和師父睡!”

 七歲小姑娘多少練著一點基本功,小小的拳頭已經有了一些力氣,顧淵為了防止本就質量不好的袖子被這小小女魔頭扯壞,連忙按著她的腦袋,一路將她半推到床邊:“屋子不能白搭的。”

 “不能白搭的哦~”顧遠塵攤了攤手,背手哈哈哈地和其他幾位師兄一同回房了。

 顧停雲癟了癟嘴,抱著枕頭追著顧淵走了一路,最後被無情關在了門外。

 “師父!外面好冷啊,放我進去嘛!”

 “回自己屋裡睡去。”

 “師父!我不要一個人睡,我害怕……”

 那夜,顧停雲抱著枕頭睡在了顧淵的門前,最後卻又在那陌生的新臥房中醒來。

 接下來的幾夜,也是如此。

 她感了些風寒,白日裡,她跑去與顧淵說,顧淵眼中滿是緊張,最後卻強忍著沒管,轉身回房,將門關上。

 當天下午,師兄們為她采藥、煎藥、熬糖漿,還將洗淨晾乾的暖和被子送到了她的屋中。

 小小的姑娘,在那場小病中認下了自己的小小房間。

 那之後的日子,她與師父好像遠了許多,雖是日日都能瞧見,師父卻不再管關於她的一切瑣事。

 “師父,六師兄欺負我,其他師兄都不管他!”

 “師父,馬步我已經扎得很穩了,什麽時候教我 別的呀。”

 “師父,我摘了好些果子,放你窗口好嗎……”

 一時間,曾經什麽都依她寵她的師父不疼她了,師兄們似乎也不那麽凡事都讓著她了。

 小顧停雲心中的小小世界都快崩塌了。

 原來,她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世上所有的人,也都不圍著她轉。

 從那以後,她隨著師兄們一同晨起,練武、吃飯、切磋,以及時不時接受師父的抽查,很快便成為了蕪溪山中不那麽特殊的一員。

 又一年秋,小丫頭迎來了自己的生辰,許久沒有關心過她的顧淵,親手為她做了一碗長壽面。

 她在顧淵的注視下小心翼翼端起碗筷,吃著吃著,卻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問,師父為什麽忽然之間就不喜歡我了,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顧淵直白道:“是啊,你太鬧騰了。”

 顧停雲一聽,瞬間委屈得大哭起來,沒吞下去的面都在嘴裡,哭著哭著就往外噴一點,一時鼻涕眼淚口水大把大把的流,醜得不想樣。

 “可……可師父……我現在,現在乖了,我聽話了……師兄,師兄們也……也說我變了,我……我還可以和師父一起住嗎……師父不要討厭我……”

 她通紅著眼,吐字不清地哽咽著,中途被面裡的辣椒嗆到,還咳了好一會兒。

 顧淵拿出一方手帕,幫她擦了擦眼,又疊起一面,擦了擦嘴。

 “為師怎會討厭你,九個徒兒裡,為師最疼你。”

 “我不信……師父都快不要我了……”

 “為師是怕,太疼你,會把你寵壞。”顧淵說,“蕪溪山,不是一個能待一輩子的地方,山下的世界,有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不是師父,也不是師兄,不會護著你,讓著你……”

 “若是可以,師父也願護你一世無憂,可師父終究年歲大了,最多護你長成個大姑娘,後面的路,還是得靠你自己……你莫要怪為師心狠,實在是如今任你驕縱,便是害了你。”

 “師父……”

 那一瞬,小小孩童眼中的師父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那被歲月蒼老的面容早已爬滿深淺不一的褶痕,不禁感到鼻尖一酸。

 原來,師父所有的冷漠與嚴苛,都源自那深藏於心底的良苦用心。

 他雖願這孩子乾乾淨淨,一世無憂,卻仍要告訴她,如何才叫長大。

 這深山,終究藏不了她一世。

 隻願她是個幸運的孩子,若有日天塌地陷,他再無力可支,還能有人為她撐起一片新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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