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見過一個和你有幾分神似的女人， 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親人？”

　范賓說完這話，蘇清風就看了蘇槐一眼。

　蘇槐神情依然很平靜，對於道長之外的人，他不會表露太多的情緒：“她是誰。”

　范賓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扭頭對身旁的喬誠洛語楊歲華道：“我有些事要和他們講， 你們先出去吧。”

　畢竟事關人家**，喬誠幾人點點頭就走了，范賓等他們出門，這才道：“這本來是天師局裡的秘密，不應該對外人說的， 但因為你是清風弟弟， 所以我才告訴你……多年前，我在天師局總部見過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沈玥傾，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六星天師。”

　“沈玥傾？”蘇清風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道， “好像沒聽過。”

　天師方士共分七星， 四星是一道門檻，五星已算少見，六星以上更是稀少，至於七星， 那在整個道界都屈指可數。

　鍾善惡即是一名七星天師， 如今七星天師大多低調隱匿， 只有他頻頻出來活動， 所以他的地位才那麽高，在天師局又有那麽大的權勢。

　“確實，每一位六星以上的天師都是赫赫有名，只有她除外。不要說才加入天師局半年的你，就是喬誠他們這種待得久一些的也是沒有聽過的。”范賓道，“因為她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就被除名了，連同檔案也被一起封禁，從那以後，只有我們這種老一輩的人才記得她了。”

　蘇清風微詫道：“為什麽？其中有什麽隱情嗎？”

　范賓搖搖頭道：“不知道，具體原因總部沒有說，也不會對外宣揚，也許只有當年的局長知道內情了。”

　他說完又看向蘇槐，感慨一般道：“那時我還年輕，去總部學習時與她見過數面，她是一個美人，待人溫和，實力也非常強大，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她有成為七星天師的資格……可惜，她已經銷聲匿跡多年，再沒有出現過。”

　蘇槐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撫弄蘇清風修長指節，其實他從范賓說出“沈玥傾”這個名字後就沒有開過口，蘇清風又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主任。”

　“不用，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訴給你們了。”范賓看出蘇清風想對蘇槐說些，起身道，“你們聊，我出去抽根煙。”

　在他走後，蘇槐就松了手，不再把玩蘇清風的指節了。

　而是直接抱住了他。

　蘇清風反抱住蘇槐，在他肩上拍了拍：“怎麽了，她是你母親嗎？”

　從范賓說沈玥傾長得和蘇槐相似，再到蘇槐的沉默，他就能猜出很多事情了。

　蘇槐把臉埋進道長肩窩裡，低聲道：“是。”

　蘇清風笑道：“難怪，她很強，也很好看，所以才生得出這樣的你吧。”

　他的語氣溫和，蘇槐抬頭看著他，把他抱緊了：“道長多說幾句。”

　蘇清風摸摸蘇槐頭髮，又道：“你母親一定很愛你，所以不惜付出一切也要保護你，雖然沒能陪你長大，但要是看到現在的你，她也會很高興吧。”

　蘇槐曾經說過，他出生時即背負詛咒，因為老鬼王要殺他，他的母親便帶他遠走，藏匿多年……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恐怕也沒有這樣的力量。

　沈玥傾是六星天師，她並不柔弱，為了自己的孩子也會變得更加堅強，哪怕身處困境，也能用盡全力活下去，實在令人敬佩。

　蘇槐微微勾起嘴角，眼中的陰霾因為道長這句話散去，道：“母親要是聽到自己兒媳這麽誇她，肯定也會高興的。”

　蘇清風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拍了他的腦袋一下。

　蘇槐拉住道長的手，貼在臉上蹭蹭，又道：“道長不用擔心這次的事，待會我就派人去天師局，順便把那份檔案拿回來。”

　蘇清風道：“是你母親的檔案嗎？”

　蘇槐點頭，不久之後，天師局總部就發生了一些事情。

　天師局局長宋恆坐在辦公桌前，收到了一個電話。

　“鍾老，怎麽了？”

　“小宋，這次的事情還要麻煩你幫我擺平。”鍾善惡道，“還有那個叫蘇清風的天師，我要把他趕出天師局。”

　“鍾老，抱歉，”宋恆搖搖頭道，“恐怕不行。”

　鍾善惡皺眉道：“你說什麽？”

　他的聲音略有些拔高，宋恆卻很平靜，道：“這次我會秉公處理的，如果你真的在道界大賽中插手，那麽總部會對你還有那個叫楊歲華的天師進行處罰。至於蘇清風……他很優秀，我早就留意於他，準備在這次事情調查清楚後招他進總部。”

　鍾善惡沉默一會，道：“你是想給我難堪了？”

　“不，鍾老，您是天師局的老人了，我敬重您，之前很多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現在不行了。”宋恆道，“道界大賽不僅是天師與方士的比賽，還是天師局選拔人才的渠道之一，有那麽多優秀的年輕天師可以在這次比賽中嶄露頭角，卻被您給破壞了——這不僅是對天師局的損失，還是對道界的損失，我絕不能坐視不管，無所作為。”

　“……好，可以，你做得好。”鍾善惡冷冷地道，“不虧是深明大義的局長，我無話可說！”

　“嘟”的一聲，通話被掛斷，宋恆放下手機，看向前面的人。

　此時窗外雖然陽光燦爛，辦公室卻有大半面積被黑暗吞噬，在那片陰影中又有個身形矮小的人，雖然還不到辦公桌高，卻抱著一柄足有兩米的大刀。

　“感謝宋局長的配合。”赤煞咧開嘴，對宋恆笑了一下，“我之前還好心地提醒過你們的鍾老，只可惜他不聽啊。”

　“鍾老年紀大了，難免有些不明事理，還請鬼將……以及那位不要介意。”宋恆微笑道，“這件事情我們一定不會徇私，會給所有參賽者一個合理的交代的。”

　赤煞陰森森地笑出了聲：“那就多謝宋局長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消失在陰影中，陽光再度照射進來，辦公室明亮一片，宋恆也無聲無息地松了口氣。

　“對了。”下一秒，小矮人又幽幽地從角落裡鑽了出來。“忘記一件事了，不好意思，我又來了。”

　剛要摘下眼鏡擦擦的宋恆：“……”

　他微笑道：“您說。”

　天師局的效率可謂是雷厲風行，蘇清風上午才當眾揭發鍾善惡，下午天師局總部就對外發布了聲明。

　聲明的內容很簡單，經過調查，鍾善惡確實存在在道界大賽中安排人手、妄圖操控大賽的行為，不僅如此，他還曾多次濫用職權，違反了天師局的規定，為此天師局決定將他從七星天師降為六星，並且暫停他在天師局內的一切職務，至於什麽時候恢復，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聲明一出，各方輿論頓時炸開了鍋，所有人都沒想到德高望重的鍾善惡居然私底下犯過這麽多事，曾經質疑蘇清風的聲音也在一瞬間消失了，眾人細數鍾善惡的罪行，又將蘇清風捧到高處，讓他再次成了光環加身的冠軍。

　而作為鍾善惡的同夥，楊歲華也要受到懲罰，他會被天師局除名，五年之內無法再注冊成為天師。也就是說，就算他想當天師，也要等到五年之後了。

　“這樣也好，我本來就犯了錯，懲罰是應該的，”對此，楊歲華反而松了一口氣，“我打算到處走走，趁這五年時間學習一下到底怎樣才能做一名真正的天師，也許再回來的時候，我會變得更好吧。”

　“一定會的，”蘇清風看著他道，“不過……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楊歲華道：“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蘇清風：“你真的是浮鶴道人的弟子嗎？”

　“啊，這個啊……”楊歲華摸摸腦袋，有點尷尬，“其實……我應該算半個吧？”

　蘇清風：“？”

　“是這樣的，我從小沒有父母，在孤兒院長大，後來有天一個男人把我從那裡接了出來，他就是浮鶴道人。”楊歲華道，“那時我才四歲，記得他把我到了山上，在那裡還有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等等，”楊歲華話還沒有說完，蘇清風便打斷道，“很多小孩子？在一座道觀裡嗎？”

　楊歲華道：“對對對！是道觀，山上的一座道觀！我們在他身邊待了一陣子，後來又來了一個小孩，他就把我們全送走了。”

　蘇清風追問道：“你還記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嗎？”

　“我現在二十二歲，當時才四歲，也就是說，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楊歲華看著蘇清風，道，“怎麽了？你……你不會也是那群小孩子中的人吧？”

　蘇清風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蹙起了眉。

　十八年前，剛好就是他父母雙亡，浮鶴道人接他進道觀的日子。

　他並不是和楊歲華一起進入道觀的，而是在有了他之後，浮鶴道人就把道觀裡的其他孩子趕出去了。

　為什麽他要找那麽多孩子，又把自己單獨留下來？

　“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

　楊歲華見蘇清風久久不語，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蘇清風回神，看著他的眼睛道：“你小時候……有什麽特長嗎？”

　“有啊，當然有！”說起這個，楊歲華還頗為自豪，“我學什麽都特別快，尤其是在道法上，沒人教過我，全靠我自學，所以我之前還一直覺得我是個天才呢。”

　不過他還是被蘇清風打臉了，看來人有的時候還是不能太驕傲，不然實在容易打臉。

　蘇清風又沉默了一會，道：“我知道了，謝謝。”

　楊歲華道：“那個，你還沒回答我，你也是當初的——”

　“不是，”蘇清風道，“只是覺得奇怪，隨便問問罷了。”

　他回答得飛快，楊歲華看出他並不想回答，摸了摸腦袋道：“那好吧，我走了，有緣再會。”

　蘇清風點點頭，道：“一路順風。”

　他與楊歲華告別，目送對方離開這裡，又沉默了下來。

　“道長，”蘇槐把下頜放在他肩膀上，溫柔道，“在想什麽？”

　“……在想關於那個人的事。”蘇清風道，“我當初會被接進道觀，可能是因為在他眼裡我比其他孩子更好，更適合……作為完成他某種目的的工具。”

　蘇槐道：“道長是覺得他別有所圖嗎？”

　“對，”蘇清風低聲道，“他肯定存在某種目的，雖然現在死了，但是……在沒完成那個目的之前，他會這麽輕易死去嗎？”

　一旦疑惑浮上心頭，就再也無法打消。他不由得深入地想，如果浮鶴道人當初並沒有死，而是一直潛伏在某處，那他到底有什麽目的呢？

　還有鍾善惡，他是否也知道什麽，為楊歲華安排“浮鶴道人弟子”的身份是不是想引什麽人出來——是真正的“浮鶴道人的弟子”，還是“浮鶴道人”本人……亦或者兩者都有？

　蘇清風眉頭越蹙越深，關於浮鶴道人的事情原本已沉寂多年，最近又因為道界大賽這個引子，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想到這裡，他道：“如果那個人真的沒有死，那我……”

　“如果他沒有死，還想從地底爬出來，對我的道長動手，”蘇槐輕輕抵住蘇清風額頭，道，“那我就徹徹底底地殺了他，讓他屍骨盡毀，再也無法轉世輪回。”

　這句話中的殺意森然，蘇清風與他對視，片刻後說了聲“好”。

　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在他身邊還有這隻小野鬼，是會緊緊抓著他的手、怎麽也不松的人。

　蘇清風握住了蘇槐的手，蘇槐眼中劃過笑意，把他的道長摟進懷裡，親昵地蹭了蹭。

　過了一會，蘇清風道：“對了，你母親的檔案呢？”

　“赤煞已經送過來了，”蘇槐道，“道長要和我一起看嗎？”

　蘇清風想了想道：“也行。”

　據宋恆所說，沈玥傾當年之所以會被封存檔案，其實是她自己的要求。

　那時的她已經生下蘇槐，為了躲避老鬼王的追殺，她拜托天師局抹去她的存在，以此讓鬼界之人沒有查到她行蹤的機會。

　也是因為這樣，她的檔案才會被封進天師局的秘庫，在那裡待了二十多年——而當蘇槐拆開這份檔案時，發現裡面不只有沈玥傾的資料，還有一封她親自寫的，留給蘇槐的信。

　【親愛的崽崽，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你應該已經順利地長大，還擁有了足夠高的地位，這樣才能讓天師局總部的人點頭，從他們手中拿到我的檔案。】

　【因此，我合理懷疑你已經殺了那個死渣男，登上了鬼王之位。在這裡特別誇你一句，不愧是我的兒子，乾得漂亮。】

　蘇清風：“你的母親還挺料事如神。”

　蘇槐：“道長應該一起叫媽。”

　蘇清風：“閉嘴，繼續看。”

　【說起那個死渣男，真是你媽我當初瞎了眼，不然怎麽會看上那個狗東西，所以，我希望你在找老婆的時候一定要擦亮了眼，擦得乾乾淨淨的，別把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領進我沈家的門，尤其是那種花裡胡哨的，你媽我一律不要。】

　蘇清風：“……”

　蘇槐道：“道長才不花裡胡哨，道長最好了。”

　【說到老婆啊，還是那種甜美的，可人的，嬌嬌俏俏的小姑娘最好了，什麽高冷的不好伺候的統統不要，哦對了，還要長得好看，對你好的。當然，你也得對人家好，寵著人家，哄著人家，不能讓人家一個小姑娘跟了你還受委屈，那也太不是男人了。】

　蘇清風：“……”

　蘇清風道：“小姑娘。”

　蘇槐：“小姑娘有什麽好的，一萬個小姑娘都比不上道長。”

　“但那不是單純的小姑娘，那是甜美可人，嬌嬌俏俏的小姑娘，”蘇清風幽幽道，“是你母親給你親自選的兒媳呢。”

　蘇槐道：“那要對她說聲對不起了，我已經看中了道長了，綁死了，分不開了。”

　“可是下面還有一句，高冷的不好伺候的統統不要。”蘇清風道，“我覺得我就很高冷，也很不好伺候。”

　“道長才不高冷，而且道長哪裡不好伺候，之前明明都是道長把我撿回來，一直養著我的。”蘇槐道，“而且她還說了，要長得好看，對我好的——道長就長得好看，對我也很好，完美符合。”

　蘇清風想了想，道：“這麽說來……好像是你和我不太搭。”

　蘇槐：“？”

　“我基本上都符合了，可也沒見你寵著我、哄著我啊。”蘇清風面無表情道，“除了天天氣我，就是天天佔我便宜，和上面說得沒一條符合。”

　蘇槐：“？？”

　“不行，退一步越想越氣，”蘇清風道，“決定了，不要你了這隻貓貓了，我要養過一隻！”

　蘇槐：“！！！”

　蘇槐萬萬沒想到看個信還能看出情感危機，而且蘇清風再說下去他好像就真的要和別的貓貓爭寵了，於是他當機立斷——

　吻住了道長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