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最後,邵非不想求助洛真,更不想寄希望於女仙。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心底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希望,就像是他每次看向後山時,就會神思不屬,也許在地底的那些接觸早就在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的身份如果要反抗,就要做好以記名弟子的身份正面杠上一院管事的後果,不過是魚死網破,暴露出魔影,無非是被按個勾結魔宗的罪名,然後秘密處決了。
地位決定做法,他只要想待在七星宗,就不可能去撼動一個制度。
他之前很天真的想等什麽,或是不到自己的底線他都會忍下來。
但這些都是有前提的,比如到現在,管他什麽劇情,管他什麽男主女主,管他什麽路人甲必須安安靜靜地履行不起眼的條例,現在他不想管了,隻想乾掉老壇,無論之後是逃亡也好,還是找別的辦法再回來七星宗,還是被當做魔宗細作被通緝。
哪怕面臨這些,他也想撕破這張表面虛偽的和平。
吳三零是值夜弟子,在聽到邵非的話後,叮囑邵非等自己回來,那之前盡量拖著,又讓其他院子裡的人看著點,這幾個人多是平時被欺壓又還保有一些真性情的。
之後吳三零就借口做任務離開,邵非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絲苦笑。
那麽一大筆靈石,就算吳三零不知道儲物戒,但肯定認識靈石。
明明離開了陸琛,但他居然記得陸琛考驗他人的方式,而且一開始說的時候沒想,待做完才發現潛意識裡他其實存著別的心思。
陸琛說過,如果要看身邊人可不可信,就要看對方關鍵時刻的選擇。
他,有些變了吧。
這吳三零前腳剛離開,就有老壇的走狗之一趙彥過來讓人請他出去。
他們望著邵非的眼神,就像是看著待宰的羔羊,並不覺得他還有什麽能力逃脫。
這是當然的,這樣的事也是司空見慣,在這裡幾乎每幾天就上演一次,他們樂於參與其中,特別是在競爭空前激烈的七星宗,他們平時也一樣在內門弟子面前伏低做小,記名弟子就是他們的發泄存在,也是他們調侃的樂子。
邵非這樣沒後台,沒靈根的廢柴,有一張讓人看得上的臉,是天之大幸也是不幸。
卻不知道這次他們咬到的可能是一塊特別卡喉嚨的魚刺。
越是脾氣好的人,爆發出來往往比一般人更激烈。
現在這個點晚上還有不少人在,院子裡也忙忙碌碌的。當看到趙彥帶著一群人的身影時,一下子就安靜了。它們的表情不一而足,大部分人低下了頭,裝作沒看到的樣子,要不然就是害怕他們又是來找自己茬的,發現是別人就會慶幸不已。
唯有那幾個與吳三零相熟的出口相幫,但也在趙彥等人長期的欺壓下敢怒不敢言。
趙彥等人最愛欣賞記名弟子們想反抗又無法反抗的模樣,卻沒想到邵非根本沒有哭喊,不需要他們強行帶走,倒不像之前一直逃跑的硬氣,讓他們有點意外。
邵非:“勞煩幾位師兄帶路了。”
他的唇在顫,卻沒讓任何人看出他心底的恐懼。
七號已經在靈根上氣得跳腳了,可以說只要邵非說一句它就會衝出去。
邵非對七號道:待會聽我的命令,我說攻擊你再攻擊。
七號猛點頭,它身為魔影,攻擊人類太擅長了,這些人又不是陸淵那個幾萬個鬼魂都拿他沒辦法的,這些人對七號來說就是毛毛雨。
邵非很感激雲歌給的那幾桶靈泉,如果沒有它,現在他還凝聚不了靈氣。
他這些日子並不只是躲避和修複靈根,還學會了一個新技能,怎麽在平靜的表象下找到最適合的逃跑路線,讓他們就是想抓人也抓不到。
如果真的到最後無路可走,又暴露了魔影,那麽離開七星宗,再考慮後路。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規劃了一條比較成熟的路線了。
此時,吳三零在值夜的時候尿遁,去找邵非形容的那棵樹,後山的樹其實都長得很像,他挖了半天才找到邵非說的那一棵,在下方果然看到了靈石與一個看起來很貴重的玉戒。
他並不知道這個玉戒的價值,只是覺得很不同尋常,以為這是邵非傳家寶之類的,有一種被邵非信任的使命感,看到靈石的時候他也有一絲動心,不過隻猶豫了一下就帶著它們到了道蘭苑,這是長老道蘭真人的院子,親傳弟子第一人洛真就是道蘭真人的弟子。
以前吳三零也只是值夜時在外面看看,還是第一次找過來。
道蘭苑的守門並沒有因為他是灰袍就態度轉變,讓吳三零忍不住感慨,還真的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看雜事院裡那些人趾高氣昂的,真是差別太大。
管事被請了過來,他讓吳三零收回靈石,記名弟子有那麽多靈石,管事也很驚訝。
見管事不願意幫忙傳話,吳三零別無他法,苦苦哀求著。
管事見吳三零實在接連,還是答應去傳個話,但洛真願不願意理會就另當別論了。
吳三零千恩萬謝,不斷在苑外祈禱。
洛真此時正在苑內受道蘭真人的教誨,道蘭真人聽說洛真最近居然在打聽一個雜事院弟子的情況,還是個男弟子。一聽到就察覺不對,這些年不提邵非了,她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原來還死性不改,這可把道蘭真人給氣道了,男子與男子之間就是修真界也是不被大多數人認可的,是逆天而行。
這小子還沒吃一塹長一智,要在同一個地方摔跟頭。
可不就提溜過來罵一頓,希望把洛真罵醒。
可惜洛真雖然乖乖聽訓,保持著微笑,就是誠懇認錯,但堅決不改。
這些日子洛真也打聽到了邵非的消息,這人叫陸非,還是稀有的單系水靈根,可是據說龐元測出他是天生斷靈根,斷靈根?不可能……那可能是靈根破裂的假象。
從這幾點信息中他就確定這一定是邵非,只是不知道他的靈根怎麽斷的,又是怎麽會到七星宗的,這期間必然發生了什麽,而邵非又受了多少苦?
但洛真心中憂心,卻也不敢再貿然過去。
從邵非拒絕承認的時候,他就知道邵非不是來找他的,甚至根本不想與他相認。
對於天之驕子的洛真是很大的打擊。他也有尊嚴,邵非態度那麽肯定,怎麽可能還湊上去。
道蘭真人:“你平日胡鬧為師都不管你,但這個你讓為師怎麽答應,你選個姑娘,哪怕是五系靈根都沒關系!”
道蘭真人本來對愛徒的媳婦有諸多要求,容貌天賦家世都要頂尖的才配得上,現在呢,只要是個女的就行,這也是原文中為什麽她很容易就接受了雲歌,哪怕後來知道雲歌有魔宗血統,也為其遮掩的原因。
洛真笑嘻嘻地說:“師父,我就是覺得他斷靈根很有趣,才想研究一下,並沒有其他意思,您想多了。”
道蘭真人對自己愛徒又愛又恨,那長相和邵非少說也有九成以上的像:“你要真這麽想才行!”
管事過來,說是外面一個記名弟子想要求見。
道蘭真人正心煩著,說著就要打發走。
洛真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他實在不想聽師父繼續教育了,問是什麽事。
管事就把那記名弟子提過的一句話,傳給洛真。
洛真一聽,神色一繃:“你說什麽?”
他曾經對邵非求親時說過的話,這句詩詞的意思很明顯,如果哪天邵非用同樣的話來回應,在民間的說法那就是回應自己的求親了。
是他想的意思嗎?
道蘭真人一看愛徒風一樣的離開,就暗道有情況,一問之下,果然是記名弟子的事。
她不住喃喃道:“冤孽啊!”
這都還不是邵非本人,一個長得相像的人就讓你激動成這樣,丟死人了!
吳三零本來還在忐忑會不會見不到,沒想到洛真就這麽走過來了!
陸非神了,那麽一句看不出什麽特色的詩句居然還真把洛真給引來了。
洛真以為會看到邵非,但面前的根本不是他想的人。
一問之下才知道對方說了情況,洛真瞬間人影都在原地消失了。
道蘭真人擔心徒弟又陷進去,立刻跟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天邊的雲在聚集,暗道不得了,要出大事了!
讓人去通知掌門這事,自己則跟了過去。
邵非被帶去老壇的屋子裡,老壇的屋子是一個獨立的院落,外面還種了一些靈田,他作為管事的身份定然是比記名弟子的待遇要好多了,待看到邵非來的時候,搓了搓手掌,總算再一次見到美人了,好像更美了。
邵非為了修複靈根,一直在用靈泉,自然容貌也越來越靠近巔峰時期的邵非了。
邵非身後還跟著一堆看戲的外門弟子,他平靜地說:“我不喜歡周圍有人。”
老壇不耐煩地將人都趕走:“都滾,滾滾滾!”
趙彥等人覺得老壇過河拆橋,但平時他們互利互惠,還是嘖嘖了兩聲,給他們帶上了門。
想得久了,就更急不可耐了。
這又是自己的地盤,老壇認為其他人也不敢過來打擾自己。
眼見老壇的手就要伸過來碰到自己的時候,邵非溫和的眼神中閃出一道犀利的光芒。
七號也站在靈根上,嚴陣以待,它要把上一次沒發出去的攻擊加上這一次的一起發出去。
邵非在他快要碰到的瞬間,發動了水靈根在煉氣期最強的法術,凝水術,將水系靈氣集中在一起,形成了小型漩渦,箍住了老壇的脖子。
邵非才剛剛升到煉期二層,根本不是煉氣十二層的老壇的對手,但他這個招數卻是煉氣期原主的必殺技,就是靠著這個曾經躲過邵雲錦多次刺探。
流動的水越收越緊,邵非的臉色也越發不好了,他的靈氣快耗盡了。
他目光中透著決絕,還有連日來壓抑著的情緒,此刻都爆發出來。
老壇這時候才意識到,這不是一隻綿羊,這隻披著羊皮的人是想殺了他。
邵非眼眶越來越紅,他快到極限了,但他不願意放過老壇。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同歸於盡!
老壇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斷斷續續地求饒,邵非卻沒有停止。
而老壇此時也在積蓄著自己的靈氣,到底是一方管事,就算疏於鍛煉也比煉氣二層的邵非要強得多,他一開始只是沒想到邵非還有能力反擊,現在過了驚訝,立刻就回擊。
在脖子快被水圈捏斷的時候,他手中的靈氣也朝著邵非砸去。
邵非不閃不避,就在此刻,老壇的攻擊被突然出現的人攔了下來,邵非也因靈氣耗盡,臉上氣血全無,被洛真輕輕接住了。
邵非轉頭,兩人目光交匯,洛真心一跳,他覺得記憶中模糊的人,清晰了。
他是雷系變異靈根,與邵非相克,無法渡靈。
“你怎麽樣?”
邵非搖搖頭,搖搖晃晃地站穩了。
洛真閃過一絲落寞。
老壇沒想到這時候還有人趕衝進來,他跪在地上,痛苦的捂著喉嚨,這個邵非,他一定要弄死他!
剛才他是真的覺得邵非想殺了他!
再有興趣,涉及到生命,就另當別論了。
剛要開罵,再叫自己的人過來,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那些凶狠瞬間偃旗息鼓,恐慌道:“洛……真。”
洛真笑得時候特別溫柔,他的劍勢一時春風化雨,一時犀利如刀,就像他的人一樣:“壇管事,你想對我未來的道侶做什麽?”
邵非開口想說什麽,洛真卻示意他別說話。
他溫柔地注視著邵非,見邵非低垂眼,臉色蒼白的樣子,令他有些心痛,又有些欣喜。
他還是第一次與邵非那麽親近。
“什麽,他不是……”他不是普普通通的記名弟子嗎?而且要不是後面洛真沒再關注過邵非,他也不可能做這種事,他還是很惜命的。
邵非知道危機算是暫時過去了,僵硬的表情放了下來,七號漲漲的樣子也像是一股氣沒發出去,都沒它出力的機會,因為邵非就沒喊它,自己就差點搞定老壇。
這似乎是雷劫雲,被道蘭知會過的辛如意仔細一看,神情都狂亂了,老祖宗他……是在渡劫!
只見那雲轟隆隆的聚集,由遠及近,天際上閃現雷光,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巨獸,把世間萬物都毀滅殆盡。
辛如意激動的滿臉通紅,老祖即將晉升到化神期了。
“召集所有弟子去議事堂,讓他們都不要亂跑!本宗有大事要宣布……不,是等待!”
現在還沒到最終結果,他們能做的就是等待。
弟子們都隱隱感覺到,有大事發生了,他們神情忐忑。
這時候,無論在外在內,都聽到了那山崩海嘯一樣的雷鳴聲,越來越激烈。
邵非此時有氣無力的,被洛真扶著走。
他當然也聽到了,想到文中雷劫的含義,是男主,其實在女主來七星宗之前,陸淵並不是大乘期,而是大陸上唯一的化神期。
就是現在,這是渡劫雷雲。
雖然知道陸淵會成功,但當看到的時候還是會擔憂,那像是要天崩地裂的恐懼感太強烈了,在渡劫的陸淵該是多麽痛苦。
所有記名弟子都從各自的院子裡湧了出來,一開始還以為是自然現象,後來才發現那雷雲裡蘊含著毀滅的力量,一個個嚇得六神無主。
洛真也愣愣看著那聚集在一起,仿佛活物一樣雷劈向後山,他反應很快,立刻讓那些記名弟子回屋子等待命令。
如果真是老祖的雷雲,那就是化神期的雷雲,足足有四十九道,現在還沒真正開始。
他也有些激動,如果成功渡劫,那就是化神期!
記名弟子們看到洛真沒認出是誰,只是覺得熟悉,但看到那只有親傳弟子才能穿的白色金邊道袍,也知道這是親傳弟子,他們院子什麽時候有親傳弟子出現了。
很多人都看到了那附近的邵非,邵非院子裡的人大約都猜到了什麽事,這時候看到洛真出現,看向邵非的目光就不一樣了。
一群人誠惶誠恐地地叫著師兄好,洛真則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讓他們回去。
自己來到還在看雷雲的邵非身邊:“現在外面很危險,你靈氣耗盡,先去我苑裡休息一會,而且今天的事,你暫時不適合再待這裡了。”
邵非回神,接受了洛真的好意。
雖然有洛真的話在前,但是辛如意也在,難保對方不會鋌而走險。
終於在他們回到道真苑內院的時候,天雷落了下來,一道道仿佛要在天地間劈開裂痕,整個後山都在天雷的威力下,搖搖欲墜般。
洛真護著邵非,對那威力也是驚異非常,心中對老祖更加崇敬了,道:“這是老祖的渡劫雲,我們是受不住的,哪怕是氣息。進了道蘭苑就有禁製能保護我們了。”
邵非嗯了一聲,眼底含著一抹擔憂。
他……可以的吧。
他是陸淵啊,這麽會失敗。
洛真帶著邵非來到道蘭苑的時候,本來就遠遠跟著的道蘭真人簡直恨鐵不成鋼,一臉陰沉地攔住了他們。
“你要帶他去哪兒?”
洛真:“……”他陰魂不散的師父。
“確定了?”
洛真點頭。
“就非要個男的?”這長相……也太像了。
在看到邵非模樣時,道蘭真人就確定自家徒兒是不可能有救了。
幾十年了,還執著著。
邵非這兩個字就是她徒弟內心最不能觸碰的地方。
這現實都擺在面前了,她不想認她徒兒都在逼她認,她能怎麽辦?
洛真怕道蘭真人傷害邵非,擋在了前頭。
道蘭真人氣炸了,有了媳婦忘了師父,是誰教他的?
難道她還真會阻礙他不成?
邵非此時強撐著要行禮,被洛真阻止了:“沒事的,師父不會介意的,你還有傷在身。”
道蘭冷冷的:我介意。
看這護著的勁。
“想要進這門可以,不過我想問問這位,你知道他是誰嗎?”
邵非看了眼洛真,點了點頭。
“那知道進了我們道蘭苑的門,代表了什麽?”
邵非有點茫然,代表了什麽,洛真說只是暫時過來休息,待會會上報執事院,處理剛才的事。
“師父!”只有洛真知道,這不是什麽代替品,這就是邵非本人。
他沒打算這麽快逼邵非,他知道邵非回應那詩句,不過是情勢所逼,不是真心的。
道蘭真人冷笑:“你給我閉嘴!”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你這樣難怪被拒絕一次又一次。
“如果不回答,那麽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那我……”邵非跟不上這師徒兩的腦回路,但潛意識要拒絕,立刻準備離開,卻不料中了道蘭真人的一擊隔空打,暈了過去。
等於了默認。
洛真趕緊接住,很懵地望著自家師父:“您這是做什麽?”
“讓你不要重蹈覆轍,現在想讓人成為你的道侶就乖乖的抱著他,就在自家地盤裡追。”如果非要男人,還非要這長相的,就算代替品,她也不準備讓自家優秀的徒弟被再一次拒絕,這臉已經沒的丟了。
她看向已經開始打下的雷雲,冷聲道:“快把他扶進去,這雷雲太霸道!”
就是她也扛不住它的氣息,可以想象真正承受它的陸淵需要多強的實力。
也幸而他們每個院都及時啟了禁製的法陣。
洛真自己是強者,能讓他崇拜的,只有強者中的神,擔心問:“老祖宗可以過去嗎?”
如果失敗,最嚴重的結果就是神魂俱滅。
道蘭雖然內心也擔憂,但是嘴上卻是肯定:“當然,他是陸淵。”
是啊,他是陸淵,怎麽可能被雷劫打倒。
雷劫震動了整個大陸。
這一天,無論修真者還是凡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東部的七星宗。
也不知過了過久,轟鳴結束,一切寂靜下來。
在已經一片狼藉的後山中,一個全身都只剩下黑色焦炭模樣的人出現在廢墟之上,他閃身來到無量苑,來到專屬於自己的湯池中。
等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依舊是那飄逸翩翩的老祖宗。
辛如意帶著一群長老過來,看到陸淵完好無損,無一不是欣喜若狂。
“老祖,您成功了嗎?”辛如意忐忑問。
陸淵只看了他一眼,坐在上首不言語,他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回無量苑,但小家夥卻不在。
辛如意大大松了一口氣,一群長老們雀躍,卻又不敢在老祖宗面前放浪形骸,憋得難受。
而且他們發現,以前的陸淵氣勢是外放的,但現在卻是內斂的,看著更平常了,但怎麽可能平常,是返璞歸真了。
陸淵整個人也像是洗盡鉛華一般,心中更敬畏了。
剛才沐浴時陸淵已經感覺到邵非就在這附近,只是他留在邵非體內的氣息已經隨著沒有再溫養對方的靈根而若有似無,他只能確定邵非來到七星宗了。
但卻不在這裡,陸淵應付著那些前來的長老們,他們興奮地語無倫次,恭喜聲擠滿了整個大殿。
眾人皆發現陸淵氣勢比以往更盛,凝然而深重,無論陸淵看上去多和藹,他們都不敢多說話,而唯一沒到場就是道蘭真人了,對於道蘭,是辛如意唯一不敢說的。
陸淵將人都打發走,獨獨留下辛如意:“沒人來嗎?”
“沒有。”辛如意也覺得很無奈,老祖難得有吩咐,卻什麽忙也沒幫上。
最近他也去了好幾趟執事堂裡,但沒聽過有一個叫邵非的人。
陸淵有些煩躁,他明明能感覺他留在邵非的氣息沒消失。
陸淵瞬移到客棧那兒,邵非早就離開了,並沒有氣息。
悵然若失,又再一次回到宗門。
他的離開不過是幾個眨眼,再次出現在辛如意面前,辛如意呆呆的想,老祖已經速度快到連他都看不清的地步了。
陸淵說:“召集宗內弟子,所有的。”如果在宗門,那麽一個個找。
宗主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不過剛才已經將大部分弟子招到議事堂了,因為還不確定陸淵渡劫是否成功,他們並沒有公布消息。
這時候,沒來道喜的道蘭真人出現了。
道蘭真人是長老中少有的女性,看著也只有二十來歲的丹鳳眼美人,當年對宗主辛如意有意,但因為辛如意一心向道,見到人就躲,躲的次數多了,兩人就這麽耽擱了。道蘭就單身到現在,專心教導弟子,她的弟子是宗派裡最多的,但卻始終沒等到劍道天才,後繼無人是她極為遺憾的。
後來,好不容易出了個適合的天生劍修洛真,性格還特別合她胃口,那當然是把這個徒弟護眼子一樣護著。
這會兒辛如意看到她,就有點慫意,笑得有些尷尬,他最怕就是她。
道蘭真人卻像是沒看到他一樣,她當年追求辛如意的事人盡皆知,如今為徒弟做的事也很有當年的風范,那就是一言不合就可以讓徒弟當晚洞房的女中豪傑。
現在,為了自己弟子求到陸淵身上。
她覺得自己的老臉都要丟盡了,但她那徒兒看模樣是認定了那個與邵家天才長得特別像的陸非在一起,連名字都那麽像,同一個地方跌了不算,還要多跌幾次才滿意。
但她有什麽辦法,既然決定幫,就乾脆幫到底,免得這徒兒天天跟在人家後頭轉。
在修道中的人,如果能得到德高望重之輩的祝福,就等於有了保護傘,徒兒和他未來道侶也能少走一些彎路,想到這裡道蘭真人就這麽過來了。
如果能被陸淵承認,那麽就算是同是男性,也不算他們七星宗的醜聞。
她見陸淵的氣息變化,立刻察覺到是成功晉升了,與有榮焉:“恭喜老祖!”
陸淵擺擺手,並不在意自己的晉升,於他而言不過是意料中的事:“今日聽多了,說吧,你無事不登三寶殿。”
道蘭真人的劍氣還是陸淵指點的,平日裡雖然對辛如意總是板著臉,但對老祖宗陸淵就溫柔多了,很有女性的柔美感。
說明了來意後,陸淵考慮了下,同意先見道蘭的愛徒和未來道侶。
一般情況下,陸淵不會特意召見小輩,道蘭知道這都是看著她的面。
道蘭真人有點不好意思,有些話還不知道怎麽對清心寡欲的陸淵提。
陸淵道:“支支吾吾什麽,可不像你。”
陸淵一心二用,正在演算邵非的具體位置,尋著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在識海裡尋覓,到了化神期,他突破了仙魔的屏障,神識更是強大了許多,哪怕只有一絲,也不可能逃脫。
找出邵非雖然是當務之急,但陸淵也習慣地擔負了一份責任,到底他在宗門內也待了近千年。這洛真也是陸淵從小看到大的,此子天賦出眾,難得的是品性優良,是辛如意最屬意的接班人。
“他……唉。”道蘭真人難以啟齒,但關乎愛徒未來的幸福,她還是破罐子破摔了,“這小子有了心上人。”
“這是好事。”陸淵隨口道。
他感覺到那股氣息在三個方向都有殘留,其中有一處就是自己的無量苑。
小家夥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當時自己離開就是確定他的行蹤才放心走的。
真是不乖,待找到了少不得要教訓一番,就知道瞎跑。
想到馬上就能重新見到邵非,陸淵眼底蘊著一絲暖意。
“是個斷靈根者,還是記名弟子。”這樣的道侶,誰都知道那將來會成為洛真的弱點,沒半點用處,不是真愛誰會選這樣的人?
以後洛真少不得要分一大半的精力過去,想到這裡,道蘭真人就是一萬個不同意,但有什麽辦法,自家傻徒弟現在對個替身都發了瘋,不過總比以前拒絕了他的邵非好,算差強人意了。
聽到斷靈根,陸淵也終於明白道蘭真人的不滿,斷靈根和五系靈根一樣都是廢柴體質,基本與修煉之路無緣,換了誰當這師父大約都會頭疼。
陸淵露出一絲笑意:“看來你的小徒兒這次還挺認真的。”
七星宗的修道者,有一條門規。認準了道侶就是永恆,如若輕易更換道侶,就是對自己選的道的質疑,如若變心,七星宗的老祖們認為那是對道的褻瀆。
所以無論男女,無論地位高低,所有七星宗門內的修仙者就算在情愛上分分合合,但對道侶的選擇都是慎之又慎。
能報到自己這裡來,應該是小輩真心喜愛的,無論是誰,陸淵都沒棒打鴛鴦的打算。
又是未來的宗主人選,難得有認定的,陸淵還想著以後有閑暇,可以幫襯一些。
見陸淵態度那麽溫和,道蘭真人的抱怨更厲害了,在他們晚輩眼裡,陸淵不僅是正道領袖,還是他們的主心骨,現在徒兒出這事,她少不得要與陸淵說道說道,完全沒了平日裡威嚴的樣子:“可不是嗎,丟了魂似的,真是孽緣,這些就算了,他……還是個男的。”
男的!?
一直當壁花的辛如意本來就知道以前那點糟事,那事情被邵家瞞的緊,風聲很少,比如他們陸淵老祖宗多半是不會理會這種小輩的事情的。後來洛真有回歸正途的跡象他才繼續觀望,現在的意思是重新找了個,但怎麽還是男的?
女仙有什麽不好,多可愛?他怎麽就在男人這條路上不回頭了!?
辛如意真是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完全忘了自己當初怎麽拒絕道蘭真人的。
在辛如意眼裡,心中只有道的陸淵,也會不認同,這有違倫常。
不過現在陸淵只是挑了挑眉,態度依舊淡淡的,舉重若輕:“帶上來看看。”
長發垂落,如玉的面孔任何一個角度都顯得無懈可擊,他目光深邃,看似專注,其實一直在分心演算。
“師祖,您的意思是……”道蘭聲音上揚了一些。
陸淵頷首:“若是品性過得去,我們也不好強行拆散。就算是廢靈根,只要不隨意離開七星宗,總能保得住,以後再找辦法補救……”
“謝師祖!”道蘭喜出望外。
道蘭真人真是沒想到老祖宗居然這麽輕易答應了,當然一切還是以對方的人品為評斷標準,她相信老祖的眼光。
道蘭真人雖然不滿自家徒兒選了男人,但不得不說那個陸非看著是個老實的孩子,雖然目前是被自己逼成這樣,但年輕人之間要培養感情還不容易,自己愛徒那麽優秀,喜歡只是時間問題,先把名分定下來,也免得自家徒兒患得患失,於是立刻傳音給洛真。
等候在外的洛真一聽到道蘭真人的話,還有那語氣,感覺這事已經辦成功了一半。
不過他不敢表現得太過,怕邵非看出來這事就黃了,看著神遊天外的邵非,道:“我們進去吧。”
邵非根本不記得自己有答應過什麽,但一醒來,那些記憶就特別模糊,洛真的師父說他答應留在道蘭苑,還順帶答應了試試和洛真在一起。
但他怎麽可能答應這麽莫名其妙的事?
明知對方是在胡說,但沒人聽他說話,對方還提前喂了他兩顆高級回元丹,在道蘭真人的咄咄逼人之下,把邵非說的羞愧極了,好像他忘恩負義似的。
於是就這麽稀裡糊塗地被帶了過來:“洛真,我和你……”
洛真立刻說:“慢慢來,別理我師父說的,今天就是讓你見見長輩,你若是不願意,不會逼你的。”他等了幾百年了,現在是離他當年的願望最近的一次。
邵非看著那雙真誠的眼,頓時有些說不出話。
“師父說讓老祖宗看看,如果能得他的認可,在修真界就沒人敢多半句嘴。”
不滿也要憋著,其實洛真挺羨慕老祖宗這樣,想做什麽都無人敢贅言半句。
這是他的目標,他看向身邊的邵非,總有一日,他也會這樣的。
老祖宗!?
邵非立刻想到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是……哪一位?”
洛真神秘地說:“你待會就見到了,其實他很少出現,我都很久沒見過他了。不過你別怕,有我在。”
邵非抖了起來,緊張得停不下來,陸淵是不是成功渡劫了?
雖然文中已經得知結果,但邵非還是高興極了,連臉上都止不住笑意。
他都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又緊張又期待又有點害怕,近鄉情卻一樣,自從地底分開後,他很久沒見到陸淵上仙了,不知道上仙還記不記得他。
洛真以為他是沒見過老祖宗,特別不知所措,一路低聲安慰,溫柔極了。
邵非根本沒聽清,他現在腦子裡全是陸淵。
馬上又要見到了,他今天白天還剛擦過陸淵的雕像。
他全身都在發熱,嘴唇抖得快說不出話,只能低著頭,隨著洛真走入無量苑的大殿。
陸淵坐在上首,他正在感受那越來越近的氣息,並沒有在意走入的人,直到隨意一瞥,目光就定格了。
腳下的地面有龜裂的跡象。
垂著頭,安靜的,軟軟的,還能是誰?
無論怎麽變,是老人,還是變得年輕,醜或者美,都不曾認錯過。
邵非!?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子:從沒想過這一幕會出現在我面前
想要生活過得去,頭上就要帶點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