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宮門要守不住了!”
“陛下呢!金袍衛快將陛下送出宮。”
“放箭!放箭!”
已是初冬,冷冽的夜自上而下籠罩著這座屹立了千年的宮城。原本寂靜的夜晚,被衝天而起的火光燒得一片喧囂。那埋伏已久的暴亂之徒,圍困了帝都月余之後,終於在小心地試探下,撕破了偽裝,露出了利爪,發出了最後猛烈地攻擊。
叛軍的長梯搭上了宮牆,利劍刺穿了牆頭駐軍的盔甲,將餓暈的士兵利落地斬殺。溫熱的鮮血噴灑在漆黑的城牆上,一瞬之間凝結。火光大作,到處都是兵刃交接,血肉分離時的哀鳴。
這樣的聲音,聽起來淒厲又殘忍。
“一二一……一二一……”
巨大的頂木撞擊著厚重的城門,勢如破竹一般,一路燒殺掠過,直直破開了城門。
馬蹄聲急促,在利劍噗嗤的聲音裡穿過了宮門,噠噠噠地響徹寂靜的大殿。掌管著帝都三萬金袍衛的統領蘇彥卿,拽著韁繩,抬手抹開了臉上沾染的血跡。
她抬頭,仰望著頭頂上那一彎潔白的新月,呼出了一口白氣。
兵戈之聲綿連不絕地傳到耳邊,她一踢馬肚子,衝向了落在了新月陰影的帝宮。
原本喧囂的皇宮,在月前的叛亂中逐漸沉寂。離去的侍人們揣著值錢的珍品,慌不擇路地逃出這座被戰火包圍的城池。
一路通暢無阻地來到皇帝坐鎮的乾元殿中,無須通報,蘇彥卿便扣開了殿門,一眼便看到了身穿冕服的年輕帝王。
她一身正統的黑紅冕服,衣著正式得勝過在位時的每一個時候。身為金袍衛統領的蘇彥卿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年輕的帝王,如此的正經。
蘇彥卿深吸了一口氣,撫膝半跪行禮,垂首言道:“陛下,叛軍還有半個時辰不到便要攻克宮門,還望陛下馬上撤離宮中,北上與皇后匯合。”
仿佛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麽一般,這個從雲州出來頗具風流的帝王隻眯著眼睛笑道:“愛卿來得正好,孤這裡有份東西要給你,你速帶人北上,交與皇后。”
“陛下!”蘇彥卿抬頭,死死地盯著這個固執的帝王。
皇帝踱步,手裡握著一份帛書,從案後緩緩走了出來。冕服長長的尾擺掃過層層的玉階,頂著平天冠邁著穩重的步子,年輕的帝王走到一身血腥的統領身旁,將手裡的帛書遞了過去:“去吧,去北方,源州城真正需要的人在那裡,別隨著孤來。”
“這是聖旨,蘇統領。”皇帝踏著登雲靴,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大殿。
沾滿鮮血的手接過皇帝遞來的帛書,只看到顯露的一角,便瞪大了眼睛。
這是……這是……
“陛下!”蘇彥卿轉身,急急忙忙地看向那人離去的身影,卻見那道單薄瘦弱的身影融進了夜色裡。
冷冽的月光下,纖細的皇帝顯得十分脆弱。遠遠地,有風從廝殺之中吹來,喑啞的刀劍聲中,蘇彥卿聽到這個纖細得隨時都會倒下的皇帝說道:“愛卿,還不領旨嗎?”
“臣……”凝視著那道背影,染血的統領咬緊了牙齒,繃住了臉,雙目含淚,雙膝跪地徹底匍匐在地上,哽咽道:“遵旨。”
那灼熱的淚水混著血液,再次淌上了面頰。
背對著她的皇帝聞言灑脫一笑,一步一步踏進了黑夜裡。
在皇帝離去之際,染血的統領藏好帛書,握緊了手中的刀,堅定地朝著北方行去。
悠揚的尺八聲從深宮之中傳來,仿佛穿透了那暴亂的刀劍之音。身穿冕服的皇帝走入了奉先殿之中,舉起一樹燈座,將枯敗的宮殿一一點燃。火舌猛烈地舔舐著每一寸乾燥的地方,很快形成了一道道炙熱的火牆,從四面八方迫向了吹奏尺八的皇帝。它最終舔上了冕服的尾擺,一寸一寸地,將一切汙穢燃盡。
元和三年最漫長的那一個冬日裡,懸掛在鍾離王朝星盤上空的最後一顆辰星墜地,楚國漫長的九百多年統治畫上了句號,被徹底封印在史書裡。
年輕的楚昭帝從暴虐的刺帝手中接過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並未能力挽狂瀾,最終在涼水暴亂中喪失了源州城。
同年,楚昭帝禪位與皇后禤景宸,於暴亂之中歿於帝宮,史稱夏源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