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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流[重生]》第58章
此處幽靜,隻余河岸畔的燈火映在鍾離朔的面具上。鍾離幕失神一般盯著身前的少年,就連手中墜落的墨筆都顧不上了。鍾離朔見到他這個神情,歎了一口氣,取過鍾離幕身前的河燈,與自己手上的河燈一起推到了河中。

 明晃晃的燈火在河水中飄搖,順著流水向東飄到了遠方。燈火匯集成了一條壯闊的燈帶,綴滿了涼水。

 鍾離朔做完了這一切,手自水中抽回,卻被青年那隻修長有力的手扣住了手腕。鍾離朔扭頭,看向了對面的鍾離幕,迎上了青年難以置信的眼眸。

 “朔?”

 鍾離朔看著蹲在他們身邊面帶疑惑的蘇合,心下歎了一口氣,沒有回應鍾離幕的呼喚。可是青年卻扣住了她的手,又問了一遍,“朔?是朔嗎?”

 鍾離朔看了一眼對面的少年,又看了看旁邊的蘇合,與蘇合言道:“世子可否往前走十幾步,我有些話要與雲中王說。”

 蘇合乖巧地點了點頭,與周圍的侍衛退後十幾步,直到再也聽不見他們二人的聲音為止。河岸邊靜悄悄,隻余鍾離朔姐弟二人。

 鍾離朔推開了鍾離幕抓緊的手,望著他說道:“三木,是我。”

 鍾離幕心中大震,他急忙伸手,重新抓住了鍾離朔的手,語無倫次地說道:“真的是你嗎?我……朔……你從哪裡來的,是回來看我的對嗎?”

 “是了,溯公子與你很像,她又體弱多病,今日還是中元,你的神靈可以降在她身上,這樣一來我就能見到你了。”鍾離幕腦子裡塞滿了楚國的神話傳記,望著鍾離朔臉上的面具激動地說道:“朔,你能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嗎?你今日乘風來,是想告訴我什麽。我與你說,我近日找到了你留下來的東西,今夜你就能受香了。”

 “你能待多久,有看到父親母親了嗎?他們過得怎麽樣,過得好不好?”

 鍾離朔一聽,便知道鍾離幕是以為自己乃是乘著中元節之際,回來附在樂正溯身上與他相見的了。

 鍾離朔伸手又推了推鍾離幕,試圖令他松手,可實在是推不動了,她才無奈地說道:“三木,你先松開我。”

 “哦哦哦哦……”鍾離幕一疊聲應了,可是手仍舊不見松開。鍾離朔沒了法,隻好與他說道:“我不是今日才回來的,三木,你記得《太一本紀》裡的還魂故事嗎?”

 鍾離幕愣神,看著鍾離朔,聽她說道:“ 《太一本紀》裡有一小故事,說的是宛州一厚德之家的聞人姓主人之子,因家中行善過多,在枉死之後收到東皇恩澤,不入歸墟,直接還魂到另一同齡病弱女子身上。”

 “而今的我,就是這樣的情況。”

 “我不是附在樂正溯身上,是如今我就是樂正溯。”

 鍾離幕又楞了,看著眼前活生生的皇姐,張著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別怕,我不是鬼魂,三木,我還活著。”鍾離朔看著眼前的鍾離幕一句一句說道:“我活過來了三木,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我現在活在了樂正溯的身上。”

 鍾離幕被她話中的意思驚到了,又聽得她繼續說道:“我與你第一次見面,是在你四歲那一年,於雲中王府的後院。你可還記得,你八歲那年我們與你父親到南疆狩獵,結果你貪玩,駕馬衝進了南疆密林中,我追上了你。結果馬兒受驚跑丟了,你又走不動了,是我將你從林中背出來的?”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他記得那個傍晚幽林深處的恐懼,也記得背負著他瘦小卻足夠牢靠的肩膀,所以從小到大,他都一直選擇去相信那個比自己越來越瘦弱的堂姐。

 淚水從眼眶中溢出,在鍾離朔還在想著怎麽令鍾離幕接受這個荒唐至極的事情時,卻被人一把抱住了。

 青年將她攬入自己寬闊的胸膛,鍾離朔渾身僵住了,卻聽到耳邊傳來了鍾離幕止不住的啜泣。

 鍾離幕將她攬在懷中,抽抽搭搭地嚎啕,“朔……姐……阿姐……”

 他哭的那麽傷心,仿佛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父母親死在雲州之亂時,他不過十二歲,是鍾離朔抱著他說日後只有他們二人相依為命了。

 可是十六歲那一年鍾離朔也去了,他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他以為在這世間除了禤景安,再也沒有親近之人。

 卻不曾想,二十歲的這一年,鍾離朔再一次站在他面前,說她回來了。這世間,還有他們一起相依為命。

 別的人他或許不相信,但如果是鍾離朔,他便不需要懷疑。那是他的姐姐,護著他一起長大的姐姐,他怎麽可能會認錯呢。

 失而復得的激蕩令鍾離幕昏了腦,抱著鍾離朔哭了個天昏地暗。鍾離朔知道,這個孩子打小就愛哭,因為愛哭,那秀氣的模樣就越發像個小女孩惹人憐愛。

 她為這哭聲動容,險些隨著鍾離幕一起哭了出來。可這悲歡離合她早就經歷了許多,此刻要哭卻是半分眼淚也擠不出來。於是她抱著鍾離幕,就好似與兒時一般,將他看成了與蘇合一般年紀的孩子,輕拍著他的背脊,哄道:“別哭了……我這不是……不是還在嗎?”

 她望著這滿河的燈火,聽著青年的哭聲,仿佛回到了在雲州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歲月裡。原來,除了皇后,她心裡並非一點都沒有記掛這個孩子。

 不然此刻,與他相認,為何覺得如此歡喜。

 畢竟這是除了皇后以外,在這世間與她最親的一個人了。

 河風拂過,將鍾離幕的哭聲逐漸吹散。鍾離幕松開了堂姐,摘下了面具,抬手抹乾臉上的淚水,含著淚又歡喜地笑道:“阿姐,我真是太開心了。”

 “你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央求著,帶著淚的面龐看起來慘兮兮。鍾離朔依了他的言,將臉上的面具摘下。一張在鍾離幕腦海裡特別清晰的臉露了出來,鍾離幕見此笑道:“我原先隻以為阿溯與你相似,所以總忍不住想跟她說說話。卻沒想到,原來就是阿姐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阿姐,你還活著,我好歡喜啊!”他說著,張開懷抱又要將鍾離朔抱個滿懷。

 鍾離見狀,伸手擋住了他,說道:“不是還活著,是又活過來了。”

 “不管怎麽說,你現在都是還活著。”鍾離幕下了定論,著急地問道:“阿姐,你是怎麽活過來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燒了奉先殿後,醒來發現自己在鎮北侯府中。”鍾離朔將自己那段離奇的經歷簡單地說了一下,言道:“初時我以為自己在做夢,總想著出去看看證明一下,後來發現,我果真是活過來了。”

 “我想著《太一本紀》裡的還魂故事,想來這是東皇對我的恩賜了。”鍾離朔見著鍾離幕臉上的笑,心下也很欣喜,言道:“樂正溯常年臥病在床,甚少清醒,我醒來之後卻是像她活過來一般,休養了一陣便活潑亂跳了。仿佛,我就該是樂正溯一樣。”

 鍾離朔醒來之時也是驚訝的,後來也就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這定是皇姐厚德,東皇才會給的恩賜了。”鍾離幕總結道,末了,又巴巴地看著鍾離朔,委屈地說道:“皇姐,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麽不來尋我呢?你是不信我會相信你嗎?只要你跟我說,無論是什麽我都會信你的。”

 鍾離朔最怕的就是他這個樣子,可憐得令人頭皮發麻。她歎了一口氣,與鍾離幕解釋道:“我蘇醒不過一年的事情。既得人生恩,我就要替樂正溯侍奉父母好好活著,因此之前一直在瀾州,又如何去尋你。”

 “可你後來不是來了源州,為什麽不來尋我?”鍾離幕覺得難過,說道:“阿姐,你過得好苦,我好難過。”

 這是鍾離幕的心裡話,在北方聽到鍾離朔殉國的消息時,鍾離幕哭得聲音都啞了。

 鍾離朔哄道:“所以這有機會,我不是就和你說了嗎?”

 “三木,我雖還活著,但也只是有著前塵的記憶。”鍾離朔想了想,又言道:“在眾人心中,昭帝已經是死去的人了。我如今雖然與你相認,但也只是想你不要因為我死去而傷懷,你以後,還是隻當我是鎮北侯府的樂正溯好了。”

 “我如今,也只能是樂正溯了。”

 鍾離幕一聽她這話,哪裡還不明白她的意思,隨即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轉,委委屈屈地說道:“阿姐你是不要我了嗎?你不準備認我了嗎?你要斬斷前塵了嗎?你不要我,那你也不要皇嫂了嗎?”

 鍾離朔輕歎一聲,望著眼前哭泣的青年,喝道:“三木。”

 “我沒有不要你,也沒有斬斷前塵的意思。”

 “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來找尋,那些她根本沒有辦法舍棄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三木不要被你姐騙了,她做這一切就只是為了和你皇嫂相認啊!!!

 我念書的時候,因為老師上虞美人事時唱了鄧麗君的《幾多愁》,就特別喜歡這首詞。這首歌我也會唱,唱道後面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時,也要一股酸腐氣的歎。

 這次又絕又美,所以取了一江春水裡的做筆名,向東流這個人生作為文名。

 沒別的意思,大家有空可以去聽聽這首歌啊。很好聽的,特別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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