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前程忙不迭捂住嘴，但為時已晚，頓時後悔萬分。

　——他因為發現重要線索而太過興奮，再說剛才過來的時候確實沒看到人，一時疏忽大意，竟忘記確認是不是只有李曉玉一個人在場了。

　顧良路過孟前程身邊時，看著他一臉惆悵的樣子，想了想，也跟著楊夜說了句：“不好意思，我也聽到了。”

　本來已經夠尷尬了，你們夫唱婦隨一起消遣我老頭子是不是？

　孟前程頗有些憤恨地說道：“算了算了，一起過來看吧。”

　顧良跟著孟前程，從位於北方的湖邊，穿過右邊的桃林、左邊的果林，一路往南，到達一方菜圃。

　菜圃正正方方的，最西側有幾根木樁。

　此刻郝管家、容名媛還有美設計就站在木樁側後方的不遠處。

　郝管家沒說話，一直保持沉默。

　美設計倒是和容名媛在一起商量著什麽。

　顧良走到木樁跟前，看見那裡有一堆焦黑的、差不多燒成了灰燼的東西。

　這團灰燼並非毫無章法，雖然可能因為擺在這裡有一陣子了的緣故，已經被風吹得破壞了形狀，但依稀可以辨認出，這團東西被燒成灰燼前，是被擺成了某種陣法的。

　李曉玉是最先開口的：“哎！這個我知道！這是五芒星！我之前玩陰陽師，安倍晴明畫的就是這個！中間一個五星，外面一個圓，五芒星！”

　顧良上前一步，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個陣法，旋即道：“嗯，是五芒星不錯。普遍認為，五芒星的五個頂點，分別代表地、水、風、火，以及構成人類精神力的第五元素。這五種元素，就是天地萬物的起源。”

　“日本陰陽道、古埃及宗教，希臘神話等等都有五芒星，但意義不完全相同。在這個遊戲裡，五芒星到底是什麽用途，應該還有別的線索。”

　李曉玉驚訝：“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看書的時候看到過，但也了解不深，皮毛而已。”

　顧良這麽答一句，再看向孟前程，“你們說的那個燒焦的玩偶在哪兒？”

　“在我這兒。”董婉道，“你們過來看吧。”

　娃娃確實幾乎整個被燒毀了，程度跟被燒死的馮男友差不多。

　只不過她的眼珠並沒有太大的損壞。

　容名媛這種家境的姑娘，連洋娃娃的眼珠，也是用貨真價實的鑽石製作的。

　烈火燒毀了娃娃姣好的容顏，但燒不毀那對寶藍色的鑽石眼珠。

　此刻，寶藍色的鑽石折射出斑駁的光彩，靜靜躺在被燒毀的漆黑的眼眶中，顯得十分怪異。

　一陣風吹來，燒成絲狀的焦黑眼眶直接碎了，鑽石又往下面掉了一點，看上去就更詭異了。

　除了眼珠，娃娃身上還有一小塊地方幾乎是完好的——她右腳的鞋子。

　她穿的是有絲帶的紅色高跟鞋，大概是有人抱著她的時候，不小心蹭到她的鞋，讓她右腳的鞋子掉了。但由於絲帶系在腳背的緣故，鞋子並沒有完全脫落。

　火蔓延的時候，燒到她的小腿、腳和大半絲帶，但還有一小縷絲帶沒被燒毀，半吊著的鞋子也得以保存的相對完整，沒受到火的波及。

　一旁，郝管家身上拿著不少證物，其中一樣就是記錄洋娃娃分配給了哪位客人的手冊。

　孟前程把手冊從管家那裡拿過來，面向顧良和楊夜的方向說道：“容名媛對待洋娃娃很用心的，每個娃娃的頭髮顏色、眼珠選用的鑽石、衣服和鞋都不一樣。現在頭髮衣服之類的看不出來了，但從眼珠和鞋來看，這個洋娃娃就是楊夜房間裡的。”

　“嗯。明白。只是……你為什麽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顧良問孟前程。

　“這……”孟前程尷尬地咳了兩聲，“這不感覺他嫌疑有點大麽，想在後面詐一下他。”

　“我確實不知道我房間裡的娃娃為什麽會跑到這裡來。”楊夜道。

　孟前程：“我和顧良下棋的時候，你不是往桃林那邊去了嗎，只是你去的是北邊的湖，還是那邊的菜圃，我們就看不到了。你有可能來了菜圃燒娃娃。”

　“我隻去過北邊的湖，後來被人打暈了。”楊夜道，“如果你懷疑燒娃娃，跟馮男友的死有關，那應該找那個打暈我的人。”

　孟前程：“但你也可能說謊。你可能確實來過菜圃燒娃娃。”

　楊夜點頭：“嗯，當然。”

　“燒娃娃，與馮男友的死亡，這兩者之間的關聯，以及五芒星的含義，我們還不清楚。再來，娃娃為什麽會缺少右臂？為什麽胸口有傷？我想，在搞清楚這些的基礎上，再去盤時間線才有意義。”

　顧良說這麽一句，回到那堆灰燼面前蹲了下來。

　他伸手用指尖碰了一下，灰燼並不燙手，於是直接用兩手在灰燼裡翻找起來。

　說灰燼形容這團焦黑，其實並不完全準確，因為裡面有很多燒成了塊裝的焦黑色物質，大概是膠狀的東西被燒化後又凝結在一起形成的。

　這種塊狀凝結物，不能算作是灰，因為相對是比較大的。

　再來，顧良仔細翻找了一下，還能看出一些細碎的、沒有完全被燒毀的布料。

　楊夜此刻也走過來蹲下，跟著顧良一起翻了翻。

　顧良側頭看楊夜一眼，再回頭面向眾人問了句：“有人知道五芒星的線索嗎？”

　一時間，除了李曉玉和孟前程外，其余人的神色都有些異樣。

　顧良瞧在眼裡，更覺得奇怪。

　大家似乎有什麽事，已經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快孟前程提議再往其他地方看看，眾人陸續散去，這個地方就只剩顧良和楊夜兩個人。

　“我的直覺成真了，大家好像都在懷疑你。”顧良對楊夜說道。

　菜圃安靜下來，楊夜小聲對顧良說了句：“這五芒星的事，我還真知道點。”

　顧良：“……”

　楊夜道：“但我能確定我不是凶手，我跟洋娃娃什麽的，一點關系也沒有。所以對於證據，我也沒太隱藏。那證據就藏在我開的跑車上。他們估計一會兒就能發現。”

　“那是什麽證據？”顧良問。

　楊夜：“我媽是巫師，車上有她穿著巫師袍和我的合照。合照背面是她畫的五芒星保護符。剩下的五芒星線索，就在我的劇本裡了。”

　“我的劇情裡提過一句，五芒星可以封印惡靈。封印的方式具體方式是——把惡靈相關的物品擺成五芒星的形狀，再念咒語什麽的。”

　顧良問他：“你那裡沒有提到火的事？”

　“沒有。”楊夜道，“跟火無關。”

　顧良睨著他：“要不是因為之前跟你熟悉……我都要懷疑你了。你的嫌疑太大了。”

　“所以這也是劇本難度大的原因之一吧。對於好人來說，不僅要找到真凶，還要想辦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楊夜垂眸，看向面前的一團黑色。“這些應該就是跟惡靈相關的物品。可是哪裡來的惡靈呢？難道是娃娃活過來，成了惡靈？”

　顧良一時無法回答楊夜的話，隻撿起一塊焦黑塊狀的東西，打量片刻後說：“這些燃燒後凝成塊狀的東西是什麽呢？有點像塑料。如果惡靈就是洋娃娃，按你所說，封印惡靈，需要將與惡靈有關的物品擺成五芒星。那這些被燒成灰燼的東西，就跟娃娃有關，可能是她的衣服、塑料小房子、小玩具什麽的？”

　“對，有可能。”楊夜道。

　“這些東西誰會有？不應該是容名媛嗎？”顧良問。

　楊夜道：“容名媛這麽喜歡娃娃，我覺得她不會燒娃娃的。再來，6樓的儲物室，就是我躲過的那間，裡面有很多洋娃娃相關的東西，誰都可以進去。”

　嘖，進過儲物間有機會拿洋娃娃的相關物，知道五芒星，母親是巫師，獨自在桃林這個方向待了老長時間……

　楊夜的嫌疑確實太大了。

　情況對他不太有利。

　顧良再次在心裡感歎，如果這是他玩的第一個劇本，他也跟其他人一樣，要懷疑楊夜了。

　楊夜拍了拍手，繼續盯著灰燼，隨後用手撥弄了一下，試圖將它們還原成五芒星的形狀。

　這個過程中，楊夜說：“一定不止我一個人知道五芒星。”

　“不過首先可以排除李曉玉。她跟容名媛是塑料閨蜜，人設上看，大概接觸不到五芒星。除非找到其他線索。再來，她剛才說陰陽師遊戲什麽的，附和她一貫跳脫的性格，她敢第一個提五芒星，可能是真不知道這個劇本裡五芒星的意義。”

　“再說美設計，她是洋娃娃設計師，既然這個世界存在惡靈什麽的，那麽作為洋娃娃設計師的她，身處這個行業，應該是知道一點相關的禁忌事項。靈體和娃娃有什麽關系，她應該了解。我媽在我的相框上畫五芒星，是保護我的。那麽美設計可能也知道五芒星能用作護身符。”

　“最後是這別墅裡的三個人，容大佬、容名媛，還有郝管家。他們知道五芒星的原因，跟美設計是一個道理。容名媛那麽喜歡洋娃娃，這個別墅裡的人，應該都知道點禁忌事項。”

　顧良聽到這兒無奈地笑了。“我確實不知道。我這個角色太醬油了。哎等等——”

　顧良站起身，想起什麽，道：“我得再去趟後廚。”

　“後廚？你想看什麽？”楊夜問。

　顧良：“廚師休息室，我記得有個本子是記錄各個客人的口味習慣的。那本子有點厚，剛才沒細看。但你剛才的話，讓我覺得可以再去仔細看一下。比如……有沒有巫師之類的來過別墅，提到惡靈相關的事。”

　“嗯，可行。不過稍微再等一下。”楊夜道。

　顧良聽了這話，低頭一看，楊夜已經把被風吹亂的灰燼重新還原成了標準五芒星的形狀。中間一顆五角星，周圍一個圓，形狀十分規整。

　但細看之下，有些五角星的，還有三分之一的圓的邊緣部分，顯得有些過於粗壯了。

　就好比拿筆畫了一個五芒星，但是有些地方看上去像是用筆來回多畫了幾筆，導致整個五芒星的粗細看上去不太均勻。

　顧良蹙眉：“為什麽有的地方會粗一些？”

　楊夜破壞了灰燼擺成的五芒星，伸手直接把整個灰燼撥開。

　這一下，地面上的五芒星圖案就立刻展現了出來。

　這是燒娃娃的人，把跟娃娃相關的物品，衣服、小房子之類的堆成五芒星的形狀，點燃了之後，下面的土也受到高溫灼燒後產生的效果。

　因此，土地上本身也有一個五芒星的形狀。

　“你是沿著地面上焦土的痕跡擺的五芒星？”顧良問。

　“對。於是我就發現，這些灰燼似乎多了許多。我把多余的灰燼按就近原則擺了擺，所有有的邊緣粗了一些。”

　楊夜用手撚起一塊膠著在一起的焦黑狀的東西，道，“尤其是這種東西。這種塑料……除了是娃娃的小房子一類的，還可能是什麽呢？”

　顧良想到什麽，瞳孔放大，立刻道：“也可能娃娃本身。這種娃娃大概是用樹脂之類的做的。所以我有個想法……”

　顧良站起來，往周圍的土地環視一遍，到處都平平整整，泥土並沒有翻新的痕跡。

　顧良繼續道：“如果我們一會兒搜完整個古堡，都沒有找到娃娃缺失的手臂，那表示……手臂可能也被燒了。”

　“行。咱們先去找老孟頭，讓作為偵探的他，把這邊的證物線索仔細拍一下，再去後廚區域，看下訪客的情況。”

　楊夜說完這話，再起身看向菜圃。

　剛才他們來的時候，是穿過桃林和果林之間的小路過來的。

　但是橫向穿過菜圃有條路，實際上是能到達古堡正門的方向的。

　顧良也尋著他的目光望了去，同時拿出了卡牌地圖查看。

　“當時系統讓我們去花園餐廳吃早餐，我注意到地圖上標注了兩條路，一條是從舉辦宴會的正廳西側門過去，那是我們去吃早餐時走的路；另一條是則從古堡正門繞過去，出正門往西，再往北，就能到達餐廳。那條路跟這片菜圃隔著一片果林。”

　“所以——”楊夜踏上這條目前看來大家都沒走過的路，道，“從這裡走過去，就能穿過果林，走上你剛說的那條可以通往餐廳的第二條路，當然了，也可以去往正門。”

　“不錯。”顧良跟著楊夜一起走向這條路，一路往東穿過果林，再往南走了片刻，就看到了古堡的正門。

　不出楊夜所料，此刻那幾個玩家，包括孟前程，正圍著余渣男的跑車查看。

　顧良想了想，道：“所以，你、艾閨蜜、美設計去過桃林的方向，是我看到的。你們三個都可能去過菜圃燒娃娃。但實際上，郝管家和容名媛，也可能去過菜圃，只不過他們沒有經過桃林，而是走的另外這條路。他們是否去過，是我不知道的。”

　“對。是這樣。除了你和老孟頭，大家都有去菜圃燒娃娃的可能。”

　楊夜對顧良說完這話，上前幾步，叫了孟前程，“老孟頭。”

　“哎？”

　孟前程回頭看一眼古堡正門，再側頭看向楊夜和顧良，“你們怎麽會從這兒冒出來？”

　楊夜道：“這裡有另外一條路。你可以我走一遍。記得拿上偵探相機，我帶你拍點證物。”

　“你還帶我拍證物？”

　孟前程叨叨了幾句，“你現在嫌疑大得很哦，你知道你車裡有什麽吧？”

　“知道。但又不是我一個人知道五芒星。來吧。”

　楊夜以一種哥倆好的姿勢把住孟前程的肩，帶著他往菜圃去。

　顧良倒是沒跟上他們，隻說：“你們去菜圃，我去後廚再看看。節約時間。”

　“行。那一會兒正廳匯合。”楊夜道。

　“好。”顧良點頭，往古堡的正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