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夜伸出手,指尖碰了一下那朵花,“因此,昨日下午從暗室離開,在他們眼裡,我依然是被他們操控的邪徒弟。但實際上,我已經完全恢復了青師尊的記憶。”
顧良的脊背被他一碰,眼睛沒忍住眨了好幾下。
然後他躲開楊夜的手。“所以其實你不怪我?不怪我當年……背叛過你?”
楊夜手掌握住他的後頸,沉聲道:“我怪你什麽?你不過年紀尚小,被人誆騙而已。”
顧良怔了一下,再問:“所以那個時候你為什麽要在我背上紋這朵花。難道那個時候,你就算到了一切?”
楊夜點頭:“對。咱們門派璿璣石的用途,你是知道的?”
顧良:“當然。它是預言石,非常靈驗。上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則預言。這時間間隔不定,有時長、有時短。其實百年前……我也是看到上面說你有活的機會,最終才沒有阻止你。”
楊夜便道:“青穹祖師爺留下了需要人獻祭給異魔的說法,但其實他們隻說了獻祭人的生辰,因此土首座跟你說的不完全準確。祖師爺並沒有將獻祭人的生辰具體到年份。所以事實上,符合那個命數的人,雖不多,但也不止你一個。”
“我的生辰就與你同樣。我懷疑,當年我被選為掌門人,或者說我的師父收我為徒的時候,也許想過讓我做獻祭人。”
楊夜講到這裡,顧良想到什麽,起身去翻開一個箱子。
那箱子裡的東西屬於青師尊。是他去世之後,冷仙君整理的。
這會兒顧良翻出一個冊子,上面的記錄,確實如楊夜所說,青師尊和冷仙君的生辰之日是一樣的,只是年份不同。
楊夜再道:“後來,是我做掌門之後了,某一日璿璣石上顯示出了獻祭者具體的生辰年月。我那個時候才知道,那個人不是我。那個人應該生於高陽帝三百六十年。據此,我們找到了你。因此,你就是那個可以為天下獻祭的人,這實際上是璿璣石的預言。”
“我收你為徒,親手把你養大,終究心生不忍。於是我是決定帶你走的。可是璿璣石上竟然出現一則預言,那就是百年後的你會他們關入暗室,與今日的場景一模一樣。”
“風仙姑愛慕我很久了,這件事我當年就知道。我也早就打聽到了,她高價買了輪回果這種東西。所以,其實我大概猜到我身上會發生什麽了。”
“因此,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當年沒把實情告訴你。”
顧良現在徹底明白了。
青師尊早就算到他會轉世重生,也算到冷仙君今日的劫難,所以才會在他蝴蝶骨上種下藏有記憶的桃花。
這個部位不同於肩膀、脖頸等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相對來講是比較隱秘的,不易被發現的。這大概就是青師尊的當年把記憶藏在他這裡的原因。
“總之,今時今日的局面,我百年前已通過璿璣石看到了,但我師父當時叮囑過我,命數這種事不可輕易更改,尤其是生死之事。因此,我只是為百年後的今日一切,埋下了一點轉機,並未在百年前強行做出逆天改命的舉動。”
“我埋下的轉機,就是你背上的桃花。”
“於是,百年前我明知大典上有詐,我也去了。”
“百年後,看到你背上的桃花,我當年埋下的轉機生效,我就想起了一切。”
顧良坐回桌前,喝了一口水,再問:“可是,你當年怎麽會知道,你會看到我的背呢?這……怪怪的吧?”
楊夜反問:“風仙姑好不好看?”
顧良:“……”
楊夜:“青穹三仙女,皆是人間絕色。風仙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幹嘛不娶她?”
顧良:“……”
楊夜:“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我知道我轉世後也一定會愛上你。我還知道你肯定也喜歡我。但如果我沒機會看見你的背,讓你就那麽去了……那大概就是你我終究不能違逆的天意。”
顧良怔愣了一下,耳朵有點紅。
然後他站起來,趕緊拿著剛找到的偵探相機拍下青師尊的生辰。“不是,等會兒,這麽入戲幹什麽?”
楊夜笑了笑,隻從衣櫃裡找了件衣服遞給顧良。“來,我的小徒弟,換身衣服。別這副模樣叫旁人看見了。”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滿腦子——算了,說回案情。”
顧良還是換了身衣服,畢竟不好頂著一身破布招搖過市。
換完衣服,顧良找到偵探的筆記本的專屬簽字筆,攤開一頁,再看向楊夜:“所以,你的動機是殺了他們,才能救我。你該不會……四個首座都想殺?你有什麽打算嗎?”
楊夜道:“昨日酉時,我在暗室見到你背上的桃花,恢復了記憶,可以認為那就是我殺機產生的時間。我回到後山竹屋的時候,差不多剛到戌時,也是下午7點。”
“那個時候,我的殺機不絕對。我主要考慮的是怎麽救走你。如果有人阻攔我,我再殺那個人。但我得準備好對付那四個首座的方法,這是肯定的。”
“瀑布背後的山裡有一個暗門。門內有我百年前設下的陣法。那是一個傳送陣,可以將我們瞬間傳送到千裡之外。我要考慮的事,是怎麽把你從暗室裡救出來,帶到瀑布後的山裡。”
“如果這件事我做不到,我就得把四個首座全部殺掉。”
顧良凝神聽著,楊夜再道:“但我沒想到的是,我戌時回到竹屋,卻先感覺到了一股很強的殺意。隨後,有黑衣蒙面人出面攻擊我。”
“如果我是邪徒弟,我恐怕已經被他暗殺了。但好在我有了前世的記憶,憑借豐富的實戰經驗,躲過了致命的一擊。之後那人一擊之下,沒有得手,於是他就逃了。”
聽到這裡,顧良寫下“夜行服”三個字,算是劃下了重點。
這個時候的顧良,是沒有想到——一會兒會在很多疑凶裡的房間裡都搜到夜行服。
楊夜等顧良做完該記的筆記,才繼續道:“我只能判斷,襲擊我的人不是土首座。因為土系術法,對上你我二人的水系術法,有絕對的克制效果。如果他出手,我恐怕避不開,真得死在他手裡。畢竟他修行了太多年。而我轉世重生,前一世的修為是沒有直接繼承過來的。”
“總之,出手的人,因為一身夜行服,讓人看不見臉。但一定是個男人。排除掉土首座,那就是金、木、火中的一個。”
楊夜的意思,顧良是明白的。
他的判斷,是跟這個劇本的設定息息相關的。
土克水,這樣一來,兩個人修為相同的情況下,修行土系術法的,能殺了水系術法的。
如果兩人修行的術法體系之間不存在克制關系,那就是純粹比拚修為和實戰經驗。
襲擊的邪徒弟人,多半是除了土首座以外的某個首座。
他認為他可以憑借高深的修為殺掉邪徒弟,所以出手。
畢竟邪徒弟才來青穹十年,實在修行經驗尚淺,怎能敵他百年以上的修為?
但他沒想到,邪徒弟的記憶複蘇了,他雖然修為不行,但他憑借青師尊多次降妖除魔的經驗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暗殺這種事情,一擊沒有得手,那就得見好就收了。
否則糾纏越久,越容易暴露招式和所用術法的體系,也就容易暴露身份了。
至於他們排除土首座的原因,只因為如果真的是他出手,就算邪徒弟有前世的實戰記憶,但由於術法的克制關系,他實在難以躲掉那致命的偷襲。
“這個人沒有近一步用術法,因為他怕萬一殺不死我,還反倒把身份暴露給我。在他離開之後,我覺得很奇怪。我暫時也不想回草屋,因為我總覺得,還會有人來殺我。”
“於是我在外面溜達了一會兒,無意去到了瀑布邊。”
楊夜說到這裡,目光沉下來,“這個時候我就又看到了璿璣石。上面出現了新的預言,居然是——邪徒弟會成為青穹第九十一位掌門。”
顧良想了一下,蹙眉道:“所以事實上,也許之前四個首座認為,只要他們不扶你當掌門,你就當不了掌門。就如我當年一樣,如果沒有他們的扶持,我根本當不了這個掌門。我當年剛入門不久,完全沒有資歷,你跟我的情況差不多,不過才來青穹十年。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顧良越發嚴肅下來。“所以他們原本不會把你放在眼裡的。你根本沒有資格當掌門,他們也沒有把你當做對手。在他們看來,掌門的競爭只在他們四個人之間。”
“但現在,因為璿璣石的預言……他們把你當做對手了。他們得先除掉你了。”
“為了避免被他們除掉,為了救我走,你都得殺了他們。”
“楊夜,你現在有雙重殺機了。你這——”
“別擔心。我是不是真凶,還尚未可知。”
楊夜道,“說回我的時間線。”
“我看到璿璣石上的預言後,就明白四個首座可能會因為這個預言來對付我了。於是我得想辦法自保。”
楊夜也喝了一口水,繼續道:“好在我雖然沒了當年的修為,但我的記憶回來了。百余年前我下山除妖,學了一招反彈咒。”
“我用紙和幻術做了個‘影子人’,它是被我下了反彈咒的。我讓它坐在榻上打座,從外面的窗戶看過去,窗戶上會有個打座的影子,跟我的身形一模一樣。”
“但凡有對這個影子人動了殺招的,都會被反噬。”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都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玩家的喊聲:“有人能聽到嗎?大家能到我這邊來嗎!我在瀑布這裡!我找到了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