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經常嘔血,我父親當年也是如此。我知道我同他一樣,就快死了。我找了名醫玉大夫來看病,但玉大夫也束手無策。我每晚胸口疼,整夜睡不著。巧就巧在,衣美人為了跟情人幽會,會給我喂迷藥。喝了這迷藥,我總算能睡個安穩覺,我乾脆順水推舟,把迷藥當成了安神藥來喝。說起來,對於衣美人,我終究虧欠良多。改日,我該好好跟她談清楚,讓她可以改嫁他人,免得被我耽誤一輩子。”
“大師兄,現在輪到我死了。死前,我把逍遙派藏了兩百年,把我藏了一輩子的秘密告訴你。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來當下一任王不老。假山藏有密道,裡面有無數人的面皮,包括王不老的。我死後,你若願意,你就可以成為繼我之後的新一任王不老,享有他的全部財務、權力和榮耀,包括畫皮師家族,他們也會絕對忠誠於你。”
“大師兄,抱歉。於情於理,我都早該把真相告訴你。我亦想以真面目對你,而不是以師父的名義。只是,縱師父殺人如麻,聲名狼藉,終究將我養育成人,還將畢生武功傳授給了我。他對我有恩,他的臨終托付,我不得忤逆。
“我知道,逍遙派、包括師父本人,曾作惡太多,因此我也不確定,是否要讓‘王不老’繼續活下去,讓逍遙派繼續掌控武林……我將一切告訴你,具體怎麽做,交由你決定。”
“說到底,怪我優柔寡斷,顧慮太多。回想此生,終究愧對於你,愧對恩師,也愧對逍遙派。唯盼,你余生安好。”
這封信,便是顧良從NPC畫皮師那處獲取的。
自由探索快結束的時候,顧良獨自折返假山密道,聽見畫皮師反覆念叨:“奇怪了,掌門面皮怎麽突然失蹤了?前兩天,掌門還專門囑咐我,務必要保證有一張完好的掌門面皮……幸好我一刻鍾前來了一趟,抓緊重做了一張。”
顧良立刻問:“你是一刻鍾前才來這裡的?”
畫皮師隻兀自翻來覆去嘮叨,無論顧良說什麽,他都沒有回答。
顧良思忖片刻,走到他身前,道:“掌門已經死了。”
這句話如同激活密碼,總算起了作用。
畫皮師抬起頭來,十分驚訝地看著顧良。
顧良盯著他的眼睛,問:“認得我是誰吧?”
“啊,認得,衣美人。武林第一美人嘛。誰不認得。”
“掌門有沒有交給你什麽東西?”
“喏,有這封信。不過這信不是給你的,是給大師兄的。掌門交待過,他死後,再把這信給大師兄。”
顧良作為衣美人,自然答應下來。
離開密道後,作為玩家,他自然立刻把這封信拆開看了。
原來,其實不存在什麽“冒牌貨”,每一任王不老,都是真的掌門。
只不過他們的真名不是王不老,只是繼承了這個名字和身份。也因此,咒殺對他們不起效。真正的王不老,早就死在了兩百年前。
從集中討論室出來後,每個玩家都收到了卡牌發來的案情還原,是以真凶視角來講述的。
十七歲那年,大師兄被王不老收為徒,跟二師兄住在一屋。二師兄性格開朗,但似乎背負著很重的心事,讓人難以窺探他的內心。大師兄本人性格則內斂深沉,如此,兩個人雖住一屋,但關系並不親近。
大師兄所在家族曾被滅門。雖已查明此事跟王不老無關,但王不老為了穩固逍遙派的江湖地位,一直在江湖中采用鐵血手腕,造下無數殺業,與大師兄的仇人一般無二。因此,大師兄雖拜了王不老為師,但從沒真正把他當成一個師父般尊敬。
後來,大師兄遇見了小師弟。他是大師兄見過最單純天真的少年,也是唯一一個,大師兄能毫無保留、全心信任的人。兩人一起練功,一起歷練,相從甚密。
大師兄自幼歷經過血海深仇,個性深沉,沉默寡言。
他將他這輩子唯一的溫柔,都給了小師弟。
可是有一天,小師弟不見了。
師父王不老帶著小師弟出門辦事。但回來時,只剩王不老一人。
王不老稱小師弟死在了外邊。可是他怎麽死的、屍骨在哪裡,王不老卻語焉不詳。
隨後,大師兄偷偷去了王不老帶小師弟去的城鎮做調查。
可竟無人見他們來過。
幾經調查後,大師兄只能認定,是窮凶惡極的王不老假借出門遊歷的名義,悄悄謀害了小師弟。
此後,大師兄徹底成了個不苟言笑的人,他將一切溫暖抹去,整個人都變得肅殺凌厲。
他下定決心,要為小師弟報仇。
其後,王不老閉關練功七年。
等他再度出現時,氣質談吐跟從前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大師兄跟著王不老一同辦事,輔助他管理著整個逍遙派,意外發現他溫和了不少。
王不老望著他的眼神,讓他覺得眼熟。可哪裡熟悉,他卻說不上來。
某一夜,擺平了逍遙派的一件大事後,王不老約大師兄喝酒。
人約黃昏後,燈與花如晝。
花前月下,王不老的眼波如水,那裡面有溫柔與崇拜,甚至有不加掩飾的癡戀。
這些日子以來,大師兄本就覺得王不老過分粘著自己了。
那夜王不老的眼神,似乎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大師兄想找到他的破綻、想找到能殺他的辦法,於是假意說自己心裡有他。
果然,他得到了王不老的回應。
大師兄原本是沒有想過做什麽的。
可大概是王不老的眼神太過溫柔,酒醉微醺,意亂情迷,他的眼神與記憶中的某個眼神慢慢重疊,於是大師兄吻了過去。
這一吻之後,一切就不可收拾起來。
巫山雲雨,相會有時。雲煙即散,前塵已了。
眼看著九月初九將至,大師兄最終選擇用逍遙派秘傳的詛咒殺了王不老。
這日,大師兄假借如廁名義,在庭院施咒。
待施咒完畢,他返回房間,聽見二師兄說他要去廚房。
王不老是二師兄的仇人。這件事是大師兄最近才查到的。
大師兄知道,二師兄也想殺他。
王不老每晚會被衣美人喂迷藥,而衣美人每晚會去慧大師那裡,不在房內。
這件事,大師兄知道,二師兄也知道。
大師兄猜想,二師兄或許是想趁王不老昏睡時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他。
秘傳詛咒,已經很多年沒人用過了。
大師兄也不確定詛咒是否有效,因此偷偷跟上了二師兄。
大師兄瞧著二師兄去兵器庫取了兵器,再瞧他走進了王不老的屋子裡,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不曾出來,應該在加害王不老。
中途,玉大夫路過,她不怎麽會武功,腳步聲有點重。
這聲音被二師兄聽到了,立刻躍窗離開。
玉大夫經過王不老住處,再往假山以及廂房的方向而去;二師兄離開,往廚房的方向去。
這些事,統統被暗處的大師兄看在眼裡。
他不確定王不老有沒有被二師兄殺死,選擇進屋再做查看。
大師兄發現,二師兄竟沒能把王不老殺死。
二師兄在王不老的胸膛上刻了字,可那些傷其實很淺,不足以致死。
此時,王不老的迷藥藥效過了,他睜開眼,疼得發抖,眼角還流出了眼淚。
他伸出手,朝大師兄的衣擺伸了去。
大師兄不動聲色退後半步,避開了他的接觸。
王不老張開嘴,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想求救,似乎想說出真相。
但他說的什麽,大師兄並不能聽清。
大師兄隻撿起二師兄留在地上的刀,毫不留情地朝王不老捅下去。
沿著二師兄留下的那兩個字,他一刀插中王不老的肺,一刀割裂他腹部的動脈,讓他徹徹底底、永永遠遠地死去。
小師弟的仇,他總算報了。
——望著王不老的屍體,大師兄嘴角浮現了笑意。
但莫名的,他的心中一陣悲涼。
集中討論室在半山腰的位置。
一眾人往山頂上回的時候,玉大夫一邊走,一邊抹眼淚。
“怎麽會這樣?大師兄是為了給小師弟報仇。他萬萬沒想到,他恰恰殺了小師弟……”
玉大夫長長歎一口氣,“小師弟人這麽好……我居然還假扮大夫騙他。我……”
二師兄此刻是最輕松的,原本差點被當做真凶的他,現在算是死裡逃生,當即也不在意之前跟玉大夫吵過架了,反而開口安慰了她幾句。“在這種劇本裡,很多案情背後,都有一段狗血故事,這些都是假的,不要當真。再說這世上哪兒來那麽多同性戀啊?巧了麽這不是。”
“同性戀怎麽了,只要感情是真摯,跟性別有什麽關系?”玉大夫反駁道。
“反正我不能理解。這種情感簡直反倫理。”二師兄撇撇嘴,看向楊夜和顧良,“你們兩個覺得呢?”
一旁,楊夜和顧良並肩走著。
顧良神情木然,頗有點像行屍走肉。
楊夜琢磨著,估計是他在小黑屋受了罪,消耗了太多精神導致的。
“你沒事兒吧?會不會發燒了?”楊夜見他臉有點發紅,手背往他額頭貼了一下,嚴肅道,“好像有點燙。”
“沒事,我就想睡一會兒。”顧良道。
“你想去哪兒睡?”
“去你那兒吧。王不老那房子沒法睡,衣美人的雅芳居又太女性化,不習慣。慧大師廂房的木板床正好。”
“行。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然後我去做頓午飯。做好了我給你送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楊夜聽見二師兄似乎問了自己什麽,轉而望向他。“你剛說什麽來著?”
二師兄再問了一遍:“我說你們怎麽看同性戀?”
楊夜下意識就瞧向了顧良。
他很想知道,顧良會怎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