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前,經紀人沉痛地告訴他,“陳先先。你已經三個月沒接到劇本了。”
陳先先覺得自己心口被戳了一箭,看著面前玻璃牆上自己的倒影陷入沉默。
倒影的輪廓非常漂亮。
陳先先有一張好面孔,不然專業不對口的他也不會與藍水娛樂簽約,成為一名演員。他是標準的東方長相,輪廓稍柔,眉眼清雋,尤其是眼角一顆淚痣,仿佛神來之筆,一下子給這張面孔添了豔麗。玻璃牆外就是廣闊寂靜的宇宙,一望無際的黑暗裡,忽明忽滅的星辰與他黑漆漆的雙眼重疊,像是眼底飛起一群螢火。
他腦中又響起經紀人林一絮絮叨叨勸他的話:“我知道你不喜歡參加這種打擂式的綜藝節目,怕打不過人家,出醜……但沒辦法,你演技——總之現在接不到劇本。這節目前期的預熱不錯,應該有點熱度的。”
“……說不定就紅了呢?”
上去被人揍一頓就能紅了麽?陳先先表示懷疑。
但他最終還是應了聲,而後出了客艙,到這個角落來靜一靜,透口氣。
——說實話,他沒法拒絕。
進娛樂圈也有三年了,陳先先依舊是一個讓人叫不出名字的十八線。
按理來說憑著這張臉,他也不會在這個圈子裡混得那麽慘,男八男九這種花瓶角色還是能接到的。但問題就在於,幾個月前某個一直和他不對付的男藝人一夜爆紅,還搭上了一條大船……在那之後,他一下子就清閑了下來。
陳先先知道是有人給他使絆子,但無可奈何。空窗了三個月,眼看就要涼了,經紀人終於給他分配了一個新的資源。
全新的機甲對戰綜藝節目《機甲狂潮》。
這個節目的宗旨就是宣傳機甲文化,讓聯邦人民們學習一下機甲對戰的智慧與技術,通過熒幕感受一下暴力美學培養興趣。據說節目組邀請了很多機甲領域的專業人士參加,還邀請了不少明星。
陳先先這種又沒人氣又沒身份的,大概就是過去當個背景板,炮灰,墊腳石。但要說不去參加吧……陳先先想起自己四位數的存款,頭就有點大。
反正已經在去往節目組的半路上了,想反悔也沒什麽用。
他只是有點心煩。
客運艦之外的光透入玻璃牆內,在客運艦的外圍走廊上投射出七彩的斑痕。陳先先努力平複著心裡的煩躁,對著玻璃牆攢起一個熒幕前常用的無害柔軟的笑容。
冷靜!他告訴自己。
斂下眸子,陳先先踩著光沿著道路返回客艙,在按下開門鈕的瞬間忽然察覺到一點不同尋常的氣味。
巨大的客艙內的氣氛沉甸甸的,隱約有細碎的啜泣聲。金屬鑄造的牆壁與天花板地面連接在一起,留下拚接時的縫隙當做紋路裝點。縫隙中的照明線燈發出刺目的光,無死角地將整個龐大的艙腹照亮。
艙門洞開,他的視野內出現了四個目光不善的陌生人影,以及四架兩米高的戰術外骨骼。
機組人員與乘客,除去他外,竟全數乖巧地排排坐,絲毫不敢動彈。
他還在人群看見了對他瘋狂使眼色的經紀人林一。
陳先先有點懵,思考了一下這是什麽情況。
……劫機?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能塞牙縫。
十分鍾前,不明團夥劫持了A97號客運艙,並與聯邦派出的談判專家交涉失敗。出門透氣的陳先先本來逃過一劫,又回艙自投羅網了。
並且撞在了槍口上。
……
…………
“藍星安保已經包圍了!我們壓根逃不出去!”
“條件他們還沒答應麽?”
“沒有,我們等不下去了。”
客艙內的劫機團夥正在進行激烈的爭執,作為團隊的一員,查理算是最清閑的那個。他穿著沉重的戰術外骨骼——這種機械被稱作偽機甲,有著非常堅固的防禦與火力十足的武器.系統——手持鐳.射槍,用黑洞洞的槍頭抵著一個青年的後背。
他的工作,就是負責看好這個突然闖進客艙的漂亮青年。
“他們肯定毀掉了我們的船艦,我們需要新的載具。”
“得再施加點壓力……”他聽見有人說。
查理不由得把目光往下挪了挪,被他用槍口抵著的青年正在微微顫抖,仿佛非常恐懼,但總覺得有哪裡違和。查理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誰害怕的時候,身子抖的頻率會是一模一樣的?
他下意識看了看光滑的地面,上面倒影出一張帶著淚跡的熟悉面孔:“頭,這好像是個明星。”
“明星?”
“對啊,這不是那個著名的花瓶陳先先嗎。娘唧唧的,演技又差。”
“明星好歹是個公眾人物吧……我們要不要……”劫機者們的目光飄到那張好看的面孔上,神情慢慢變得古怪了起來。
被稱作頭的那個中年男子帶著特質面具,唯一醒目的特征就是一顆光頭。他舔了下嘴唇,笑著一把抓住青年的衣領:“拍張照片發過去,告訴他們,不答應條件的話……”
忽然有光芒刺眼,光頭下意識側臉避開,嘴上說道:“我就要——”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光?哪裡來的光?
陳先先的雙手還被鎖扣在身後,來自背後的光很快腐蝕了鐐銬,並照亮了他淚跡未乾的漂亮面孔。那雙漆黑的眼瞳依舊波光粼粼,偽裝的驚恐卻一點點淡了下去,余留一點夾帶怒火的笑意。
“你就要什麽?”他問,“作死嗎?”
光芒乍亮!
查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他的視線裡,那個看起來柔軟、無害甚至顯得有些羸弱的青年轉瞬將團夥的領頭人擊暈,而後以令人恐懼的速度,向不遠處的另一架外骨骼貼近。
操縱器械的手開始出汗,查理幾乎想轉身就跑。
他們似乎招惹到了一個怪物。
在常人的理解裡,即便是戰術外骨骼這種偽機甲,也是人類無法攻取的可怕機械。但面前的青年顯然違背了這種理所當然——鑲嵌在機甲外的能量外槽被輕易切割,陳先先面上笑意不減,飛鳥般撞進前方機械臂無力松開的機甲懷中,躲避了無數鐳射槍線。青年抬手,背著身將激光劍刺向機甲的頸部,作了一個開罐頭的動作。
空中頓時爆開一團電花。
而陳先先的目光,則迷惑地朝人群中掃過。
——他感受到了一道灼熱的視線。
……
…………
撂倒一個劫機團夥,陳先先只花了五分鍾。
等最後一人倒地,他手中的激光劍才熄滅,目光輕輕掃過遍地狼藉。
五分鍾前還在耀武揚威的一眾劫機者橫七縱八地躺了一地,外骨骼破碎,露出其包裹的青紫的身體手臂,一動不動,幾乎都已經昏迷。那些被視為恐怖威脅的戰術外骨骼有的甚至被卸下了兩根外部能量槽,頭部控制中心被戳砍得稀巴爛,零件橫飛。
陳先先向某處走去,一抬頭,無數凝滯在他身上的視線就慌亂地錯開,幾乎無人敢與他對視。
“林哥,沒事吧。”他也不在意,下意識檢查了一下自家經紀人有沒有缺胳膊少腿,誰知目光一偏,和坐在林一身旁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男人眉目硬朗,輪廓英俊,西裝也能穿出一股野性,看得出來經常健身。他一身打扮非常正經,想來是要去參加什麽大會,沒想到半路被劫機了……
唯一不和諧的,大概就是男人鼻梁上那個純黑色的方框眼鏡框。
林一呆呆地看了陳先先半天,突然罵了聲髒話:“你啥時候這麽厲害了。”
陳先先轉回頭來,又恢復了常用的無害表情:“啊?我怎麽了?”
“你你你……他他他們……”
“他們?”青年佯裝迷惑,“不是自己摔倒的麽?”
圍觀群眾:……
林一不知是被他睜眼說瞎話的能力驚到了,還是在困惑為什麽陳先先要否認自己恐怖的武力值,愣了半晌才張了張嘴。同一時間,原本鎖死的客艙機械門忽然發出一聲嗡鳴,緩緩敞開。
遲來一步的藍星安保小隊全副武裝,正駕著槍口,一臉茫然地看著客艙內的情況。領頭的男人怔了怔,視線本能地朝屋內唯一站立的人影飄來。
陳先先皺了下眉,心想打完人,爽是爽了,善後卻麻煩了。
忽然,一道聲音從他的身側飄來。
“人是我打的。”
陳先先下意識轉過頭去,一下子撞進一雙淺灰色的眼瞳之中。那個坐在林一身側的男人對他輕輕頷首示意,而後轉頭,看向湧進艙內的一眾武裝人員的領頭:“程卓。”
“老大?你怎麽在這裡?”藍星的領隊顯然也有些懵。
陳先先福至心靈。
這人為什麽要幫自己,他還不得而知,但——
陳先先臉上的笑意一收,漆黑好看的雙眸瞬間漾起水色,波光粼粼。他忽然撲騰一聲撲過去,抱住男人的大腿。
……而後天昏地暗地哭了起來。
“恩人嚶嚶嚶!”剛才還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的青年抱住身旁這位大哥的西裝褲,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可憐兮兮梨花帶雨:“如果不是你打倒了他們,我的清白!……我還不如去死嗚嗚嗚……”
哭聲驚天震地。
被抱著大腿的男人僵住了。
圍觀群眾和不明真相的武裝群眾瞪大了眼。
尚且還存余一點意識的查理想起方才被吊打的恥辱一幕,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先先:戲來了誰也擋不住.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