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青第一次聽聞“陳先先”這個名字, 是在別人的抱怨聲中。
那一年蔣青作為三團先驅者突擊隊總指揮,與第三軍團附屬的軍校的負責人一同前往四大軍校聯賽的場地。那位負責人半途將一大疊今年有望畢業的軍校生的檔案交給蔣青,面色透露出一股微妙的感歎與嫉妒。
“三院今年這屆不太行。”負責人說, “進決賽的就那麽三個,競爭力……嗨。真羨慕一院的那群人,收了陳先先那樣一個天生的機甲師。”
“陳先先?”
“一院的學生,機甲系的。不出意外, 冠軍應該就是他。”
負責人說那句話時,距離決賽第一場對決的開始還有一個標準小時, 很難想象究竟是怎樣的軍校生能讓這位三院的高層教官做出如此驚豔的評判來。艦船穿過星辰瀝瀝的星河, 到達人聲鼎沸的賽場,來自軍校生們瘋狂的呐喊幾乎能將星雲震穿。無數機甲環繞著巨大的鬥場前行, 唯有一抹紅色緘默地佇立在一個角落, 身旁空蕩蕩的,無人靠近。
“第三場,一院陳先先對戰……”
巨大的號角聲貫穿整個場館,星辰在不知光年的距離外閃爍著, 同蔣青一齊注視著上萬視線的焦點。那架紅漆輕型機的目視燈在萬眾矚目下終於亮起, 他活動筋骨,步伐緩慢地朝對手走去, 每一個步伐都是振起呐喊的鼓點,隆隆作響。
蔣青也被震天的呼喊感染, 心跳稍稍紊亂。
一院的席位,無數軍校生倏地站起, 揮舞雙手:“先先!先先!”
光影交錯。
蔣青曾聽聞過一個說法,每一個頂尖的機甲師,都是一位天生的機械舞者。許多人用這句話來讚美他戰鬥時候的身姿,他卻無從感受,而如今,在一場稚嫩少年環繞的機甲聯賽裡,那架紅漆機甲仿佛掠上天穹的雄鷹,果然跳出了一曲凌厲又充滿暴力美的舞蹈。一切的戰鬥都是鼓點裡樂曲中短暫的小節,轉瞬即逝,摧枯拉朽。一曲終了,千萬音符逝去,唯留演奏者一身刺目的猩紅任然佇立場中。
結局與三院的負責人預測的並無不同,那個名為陳先先的軍校生輕易奪得了至高的榮譽。一院的教官們在來自其他方向的羨慕目光中超紅色的輕型機圍去,艙門大開的機甲陰暗的腹中,漸漸有一個清瘦的影子邁入光明。
“他還是個孩子。”蔣青看見那張漂亮又冷淡的面孔,有些驚訝。
“誰說不是呢。”三院的負責人歎聲道。
從那次聯賽開始,不同軍團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關注起那個少年。
但出手最為果斷的,反而是與陳先先僅“一面之緣”的蔣青。
“果然是天才之間最容易互相欣賞。”蔣青第一次向三團高層提交挖牆腳計劃時,頭頂上司這樣調侃他,“有沒有一見如故,想養.成那個小子作終生搭檔的衝動?”
蔣青極淡的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除了穿梭於各大戰場,躋身於兩個黨派的摩擦之中外,蔣青在聯邦軍的日子其實並不繁忙。於是更多的時候,他都在為自己的隊伍挑選適合的新鮮血液——陳先先便是最引他關注的那個。動用了與一院幾個教官私下的關系,蔣青不斷地拿到那個少年的資料:聯邦之子,天賦異稟,孤僻,熱愛影劇……那些標簽化的映像在不斷的融合後化作了一個更加鮮明的形象,而後便是無數的戰績榮光,給這個形象加上了光輝灼耀的特效。
蔣青嘗試著和這個名為陳先先的少年更多地接觸,但一院對於自家寶貝苗苗的看守十分警惕,幾乎沒有空隙,蔣青也不勉強。有一日他終於找到機會近距離觀察一下那個人人畏懼的天才時,卻忽然發現“陳先先”與那些標簽形成的形象有那麽點不一樣。
——逃課的少年咬著糖棍,蹲在建築不起眼的一角看著廣告牌,那張在賽場 、軍校內毫無波動甚至時刻掛著孤傲的面孔此刻卻笑得燦爛,雙眼都微微眯起。他壓著帽簷,對前來試圖打劫的混混們故意露出可憐巴巴地模樣,又在半分鍾後一手捏著糖棍,單手乾翻。
接著高高興興地、蹦蹦跳跳地往甜品店鋪內去了。
一個比起“孤傲的天才”更加鮮活的角色。
陳先先的天賦越來越耀眼,在三團伸出挖牆腳的罪惡之手後,其他幾大軍團也不由得開始蠢蠢欲動。少年的第一次實戰恰巧就在蔣青的地盤上,那一日猖狂的星際海盜被開著基礎機甲的實戰軍校生輕巧地乾翻,那個從後方防線衝向前鋒地帶的少年卻半點沒露出嘚瑟愉悅的表情,而是在飯點時呆呆地、寂寞地看向熱鬧食堂的落地窗外。
窗外是一架偽裝成商艦的軍艦。
外部噴漆上,光線勾勒出的最新機甲影片的預告短片一遍又一遍地滾動著,光芒明明滅滅,打亮著少年輪廓精致的面孔,仿佛勾勒一幅畫卷。
沒有人會不喜歡珍寶,蔣青也不能免俗。他對陳先先的執著在越發發現其光芒後愈發加深,於是三團的挖牆腳的力道也越發的大。後來幾次實戰,有空時,蔣青也會去看看,沒空,他便收集資料去分析這個逐漸成長為青年的少年的進步。陳先先的同學有的已經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幾位朋友也注意到他態度的稍稍微妙。
“你不會看上他了吧?”有人開玩笑。
蔣青搖頭,那個時候,他是真的還未嘗到心動的感覺。
陳先先終於又一次出發實戰,這一次的任務是護送名為紅龍的珍貴機甲。身為一院最優秀的幾個學生之一,陳先先被分配到前線的位置,以至於與這次墊後的三團突擊隊擦肩而過。帝國的來襲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突擊隊險險抵擋,實戰生們潰不成軍,身後的運輸艦內無數平民露出絕望的雙眼。
在蔣青心頭不由得湧起憤怒的一刹那,一抹從遠方飛快離開的艦船內噴濺出的紅色與他的情緒波動第一次重合到了一起。數十年未能尋找到合適操作者的紅龍在未知機甲師的操作下力挽狂瀾,冷血派的艦隊無奈調轉,助力收拾了殘局。
而後那個英雄在帝國軍大潰的瞬間失去了意識,蔣青下意識捉住了他。
居然是陳先先嗎?在昏迷的少年前往醫療點的路途,蔣青首次冒出了一些令他都茫然失措的念頭。
無數人期盼的寶石終於打磨完畢。
他的光太過燦爛,能讓最堅定的人失守心防。
蔣青再一次聽聞陳先先的消息,已是在那次由紅龍運送引起的兩派爭端之後。
“太可惜了……”他的同僚說道,“這樣一個瑰寶,卻簽訂了啞巴協約……可我們這些人,除了開開機甲,還能做些什麽呢?”
陳先先離開第一軍團附屬學校的那天,蔣青沒有看見。
但據說,那一日一院的恆星落得太早,血紅的晚霞撕裂整片天穹,沉沉的圓輪向地平線下方的深淵落去,仿佛被黑夜吞沒,再無天日。
但第二日,那顆恆星卻又冉冉升起。
在所有人唉息時,
他,
重現光芒萬丈。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
謝謝大家一路陪伴!20W字剛好有營養液獻上!
能去作者專欄點一下作者收藏嗎QAQ謝謝大家了!辛苦追文!愛你們!
妖妖去準備final了,考試結束,留點存稿,新文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