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站位稍稍遮掩了來自幾方投來的探究視線, 許多人聞聲望來,僅能看見陳先先與蔣青搭在一起的手臂,下一瞬間, 兩人便已經分開。
陳先先穩下心跳幾步竄到陳導身前,還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蔣青雖然松了手,但目光仍然鎖定在他的身後。
“夠了啊。”沙沙白眼警告。
陳先先咳了一聲,扭回頭來:“我先去看看機甲。”
既然是藍星負責提供, 為陳先先準備的機甲自然是最貼合他心意的。
紅漆,輕型甲, 為了要應對裸星的環境情況, 藍星這次提供的機甲不再是基礎款。高級機甲的動力、防禦、火力三大系統都比第一季中出現的那幾台更為精密強大,陳先先的這一架令人眼熟, 他思考了半晌, 大致想起機甲的名字是“紅狐”。
他曾經與蔣青看展時,尤其關注過的。
“紅狐”剛從運輸艦中轉移到母艦內,陳先先親手抖下防塵防輻射的幕布。這是一架新甲,表層的防護漆光亮如鏡, 光從機甲表面的溝壑淌過, 僅憑視覺便能察覺到它的油滑。高級機甲的操作模式大多已排除了基礎的幾項,陳先先登陸操作艙後照舊選擇了比較熟悉的8號操作, 然後仔仔細細地把機甲系統內檢查了幾遍。
沒辦法,前幾次經歷太過慘烈, 陳先先有些被坑怕了。
錄製照舊是提前半個小時,在節目組的引導下, 一紅一白兩架機甲,向母艦之外荒涼晦暗的裸星表層行去。
《機甲狂潮》第一季,托池天兩人的福,莫名其妙燃起了熱度。這種熱度在陳先先神秘身份的推波助瀾下維持至今,第二季一出,“真正的機甲狂潮”廣告語一打,關注度飆升得極快。
於是展露荒涼的坑坑窪窪的裸星表面,在無數個光腦信號接收端浮現。
與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段圖像信號,不止徘徊在愛好娛樂的民眾之間,還有一小部分飄向了聯邦軍的駐地。
節目組主旨的轉變,也牽動了風格的變化——更加的簡單粗暴。
片頭、片尾和過渡都由陳導負責,陳先先與前來挑戰的機甲師唯一要做的,便是打架。
裸星中重力虛浮,紅白兩道影子都將推進器發揮到極致,浮在半空糾纏對戰。考慮到對方的身份,陳先先並沒有玩一些花招,而是很尊重地選擇了認真地對架。
“紅狐”的火力系統懸掛在身後,像極了一隻長尾。無數的鐳射線與激光衝破炮火,與對方的能量屏障相撞。陳先先已經不止一次機械盾,兩架靈巧的輕型甲你追我趕,白方試圖拉遠距離,紅方卻將一對激光劍揮得虎虎生風,緊咬其後。
鏡頭在混亂的能量潮中搖搖晃晃,勉強將激烈的戰況轉述。它們遍布在戰場的各個方位,有些不太幸運,還被迎面撞來的能量束擊中,炸成一團在無數炮火中顯得格外弱小的火花。
其中一枚鏡頭咬死在“紅狐”的身後,正巧撞見了長尾一般的武力系統之上,暗中凝聚蓄力的能量炮。
星際中一團風暴偶然路過,席卷的塵埃掃過戰場,在輻射的照耀下折射七彩的光芒。在無數的光輝之中,一道暗紅色的光柱忽然從半空之中亮起,在預判後向前方的白色機甲轟去——
介質稀薄,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撞擊聲依舊傳達到了鏡頭的另一端。
被炸裂的裸星體表騰起漫天的塵埃,碎石因為重力的緣故也接連漂浮在半空,半晌也沒能散去。陳先先已操控著紅漆的機甲自信落地,巨大的機械臂從坑洞的邊緣踩踏而過,輕盈地穿過灰漆漆的迷霧。
鏡頭從他的身後跟隨,一同窮盡了模糊,見到了被打到自閉的白色輕型甲。
——對方的動力系統,在陳先先方才那一炮中自動關閉了。
節目組接連的通訊很快作出判斷:“原擂主勝!”
勝利來得不快,卻也不令陳先先覺得意外。
沒有特效和圍觀群眾,這一句判定在安靜到可怖的操作艙內飄過時,一點也沒能牽動陳先先的熱情。青年有些疲倦地暫時關閉了操作系統,伸了懶腰等待陳導的指示。
在這個休息的空隙之中,來自對方的通訊申請在觀察窗至中彈出。
陳先先愣了愣,想起對方對於挑戰自己這件事的堅持,還是同意了影像通訊的申請。
“你是那個……人吧。”通訊影像中,機甲師詢問,“操作的風格,果然很有紅龍一號的氣息。”
這也能認出來?
這估計也是一個軍校出身的家夥……
陳先先愣了愣,心中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回神時臉上卻只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懂。”
……
…………
拍攝結束,兩人回到母艦之內,陳先先脫離操作艙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了一下“紅狐”的破損程度。兩個機甲師打到盡興處下手難免沒輕沒重,對機甲的損耗便更為驚人。
想要修複,也就更貴。
節目組支付給藍星的修理費是已經說定了的,不會因為機甲報廢或者破損嚴重而加價,這意味著如果他揍起人來不記得收斂,虧的是蔣青。
……陳先先心中不由升起一種剛談戀愛就開始揮霍對象財產的迷之愧疚感。
拍攝結束,光網上的直播卻還未進行到最後的部分,第二季的模式對他而言自由度反而很高,陳先先與陳導稍作交談後就可以離開了。為了避開另一個機甲師過分灼熱的眼神,陳先先很快找到坐在一隅的蔣青,拿大佬的氣勢來當一面優秀的擋箭牌。男人面前的虛擬屏正發散著熾灼的光,打亮神情略顯冷淡的面孔,尤其是深邃的輪廓被光影描摹得更加清晰。鐳射的嘶鳴與爆裂聲交雜在一處,陳先先不用探知就明白蔣青看的是光網上經過稍稍修飾的轉播。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靠近,蔣青很自然地將光網關閉。
“不看了?”陳先先下意識問。
蔣青起身整了整衣衫,語調平常:“本來就是為了看你,真人來了,為什麽還要看錄像?”
……好像有點道理。
陳先先想了想,也不再糾結這件事。節目還未“結束”,工作人員自然還在忙碌,身為解說的沙沙正靠在冰涼的落地窗前與不知名的人通訊,陳先先也不想的打擾,便和蔣青兩人並肩向外走去。藍星安保的成員留了一部分守住現場,另一部分正將兩架傷痕累累的機甲重新運送回艦船,從他們身邊行過時紛紛招呼:老大好,顧問也好。
“你那下子說的三年……是什麽意思?”陳先先忽然問。
“你真以為那次劫機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陳先先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我在軍校時候你挖我去三團,就不是因為我酷炫的操作征服了你!而是因為你……圖謀不軌!”
蔣青細微地揚了一下嘴角,對於圖謀不軌這四個字不予評價:“最開始是因為技術。”
“哦?”陳先先表示懷疑。
“但後來有一天,三團負責外圍防線是因為一艘客運艦拖住了腳步……”蔣青低聲道,“我看見了一條紅龍。”
蔣青至今還能回憶起那日的場景——虛無的星際被炮火填滿,四周都是破碎的機械。他一人為首,卻也僅能看看抵擋撲面而來的一群猛獸,屬下的信號燈一盞一盞黯淡,帝國艦隊仿佛巨刃已割向他喉間。
然後就是一抹重紅,從身後而來,橫跨整片狼藉,目光如炬。
古老紅龍的操作者挽救了許多,被迫停止遷移的一團護送隊終於回過頭來,對上後續的帝國艦隊。方才還在試圖遠離戰場的一團分明有著足以抵擋所有來犯者的力量,卻只是在紅龍掃尾過後姍姍來遲。
紅龍的第六號機甲師體力透支,昏迷。將其帶回醫療點的人正是蔣青。
男人那天看著昏迷中青年眼下的淚痣,心中第一次升起了許多令他不知所措的念頭。
陳先先受不住他沉重的視線,下意識避開了眼睛:“那次的殘余部隊是三團啊……”
交談的片段,兩人已經登上了藍星的艦船。陳先先因為蔣青而略有些卡頓的腦子,在艦船起航時的震動之中終於運轉起來:“等等,我們現在去哪兒?”
他下意識就跟來了,但按照林一原先的安排,自己應該等待節目組的艦隊一起轉往另一個星球,然後準備過幾日的活動……
“我跟你的經紀人要了你的行程。”蔣青道,“你現在情況特殊,為了避免危險,最好由藍星負責你的所有出行。”
陳先先眨了下眼:“那你呢?”
“安保集團內部系統完善,忙碌都是陣發性的。”
“所以?”
“所以,只要你不介意。”蔣青道,“我最近可以有很多時間,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