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先的初吻, 就這樣消失得猝不及防。
光線像水中漫動的水草,纏繞在兩人身側,讓空氣都顯得有些粘稠。陳先先還保持著微微後仰的姿勢, 柔軟的椅背將他托起,但更為柔軟的是迎面的溫熱的氣溫,來自於另一個男人。
——耍流氓的男人。
他憋了三分鍾,最終出口的控訴聲量微弱:“你怎麽能這樣!”
蔣青反問:“我怎麽樣?”
“……”被上次反問弄怕了的陳先先學乖了, 沒敢回答,只是警惕地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 “青……蔣哥你終於回來了。”
“嗯, 來送你一下。”蔣青松開手,“順便送一件禮物。”
陳先先一怔。
大概是因為那一個一點也不矜持、毫無遮掩的親吻, 兩人一路上幾乎沒有說話。陳先先下意識後蔣青兩步, 恍恍惚惚地跟著那人的背影往前。他滿腦子都是疑問:禮物?什麽禮物?所以剛剛親那一下到底什麽意思?為什麽蔣哥不能把話說完?
他還偷偷把虛擬屏開了一小片看了幾眼合約——藍星娛樂的合同裡並沒有標著什麽“不準戀愛”。
拍了拍自己燙意不消的臉側,陳先先希望自己能夠清醒一點。
恍惚間,兩人已經行過了瀝瀝的綠影,走到了這顆星球的背脊之上。
這段時間康復的差不多, 陳先先也曾出來逛過幾趟。這是一顆看起來尤其珍貴的觀賞型星球, 光陳先先見過的植物便有幾十來種,顯然不是單純的天然景觀, 也有藍星的特殊維護。後方恰如星球背脊的高山陳先先倒還真沒登上去過,因為藍星有一小座後勤分部駐扎在其上。
但蔣青直接將他帶上了半山腰。
“……你不會是想要我閉眼然後看什麽極光什麽景色吧。”陳先先表情複雜。
蔣青回頭淡淡掃了他一眼, 沒吭聲。
陳先先沒想到的是,這顆景觀型星球的深處, 埋藏著藍星最為神秘的機甲核心技術中心。
簡單而言,就是所有定製機甲的出爐處。
入口設在分部的一角,從微潮、生滿苔蘚的老舊甬道向下四五米,才對接入金屬隔層的通道。升降梯落入最深處,所有日光都已被阻擋在外,兩道夾有熾白的照明燈光。離最大的那個工作庫還有一段距離時,陳先先就聽見了一種奇妙又細微的嗡鳴聲。那種如同有什麽野獸將嘶鳴埋藏在喉中的壓抑聲響從安檢通道盡頭白晃晃的一團光裡傾斜出來。
陳先先似乎想到了什麽,表情逐漸變得肅穆。
“今天是‘它’睜眼的日子。”蔣青站在那團白光裡回望他,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作為‘它’的主人……我覺得你應該親眼看一看。”
陳先先窮盡了那團光芒。
迎面而來,一抹重紅在亮如白晝的工作庫內暈開。
“最後一道機檢進行中……即將打開目視燈——”
“即將打開武裝庫——”
目視燈大開,一束光柱穿透無數飛舞的塵埃。那種嗡鳴聲愈發清晰,仿佛有千萬片堅硬的鱗片在張合摩擦。一雙巨翅從機甲的身後揚起,無數形似羽片的炮口封壁閃爍著流光。
“……嘀,檢測到紅龍二號首位操作者。”
“紅龍二號AI已蘇醒。”
那架巨大若神影的紅漆機甲竟然轉了轉頭,目光如炬,與陳先先對視。
青年眨了眨眼。
地動山搖,“紅龍二號”邁開而來,在陳先先的身前站定,溫馴地單膝跪地,仿佛騎士:“您好,首位預定操作者:陳先先。”
“我不是你的主人。”陳先先抬起頭,眼下的淚痣醒目,一臉深沉。
AI一本正經:“按照檢測結果……”
“我是你爸爸。”
AI:……
圍觀的技術員:……
欲言又止的蔣青:……
在一片寂靜之中,陳先先面上表情一松,重新露出了陽光燦爛的笑容。他把手往紅龍的指尖一遞,溫熱柔軟的手掌與冰冷剛硬的機械臂相觸,一本正經地繼續忽悠。
“還有門口那位又高又帥的家夥,是你二爸爸。”
……
…………
陳先先離開呆了一個月余的靜養地,是在當天下午。
因為知道這塊地盤是藍星安保的——更準確一些來說,是蔣青的,林一接到陳先先時還很仔細地往後張望了一眼。
沒人送。
再看陳先先,雖然眉眼間比往日更活潑一些,眼光一閃爍連淚痣都顯得更明豔一些,但沒有那種……蕩漾起來的春意。
他松了一口氣。
陳先先果然不像昨日電話裡聯絡時那樣冷淡了,一上了客運艦就把鴨舌帽往下一壓,拿超大口罩與帽簷縫隙中漏出的視線把弄光腦,沒敢告訴林一之所以蔣青不在是因為他自己面皮薄不願意讓人送。
上午因為蔣青回來時那麽一打岔,陳先先最終還是沒能拍出一張合適的自拍,最終隻拍了半個肩膀,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紅綠。
評論紛紛表示不滿,一半粉問為什麽不露正臉,另一半粉問為什麽不發乾架的視頻。
非常之難伺候。
陳先先看著評論叫苦連天,卻依舊掛著一臉發自內心的笑意。
“你為什麽今天心情這麽好……”林一狐疑。
“因為——”陳先先眼也不抬,在評論上一劃,下意識回應:“我談戀愛了啊。”
“哦原來你……什麽??”
“……”
完了,一不小心嘴快了。
陳先先耳廓一紅,啪地一聲關閉了虛擬屏,直截了當地轉移了話題:“陳導這次約著會面的地點並不遠吧,是不是快到了?”
“確實快到了……不對,我問你——”
“喔,那成,我喊下一個朋友。”
陳先先說著便起身,拐到一個安靜一些的角落給沙沙撥了通電話,隻敢借著廊道上玻璃面的倒影觀察林一幽怨的眼神:“喂,傻哥。你到了吧?”
“換個稱呼行嗎?”
“親愛的傻哥,你到了嗎?”
沙沙敗下陣來:“……到了。”
不知是不是為了照顧陳先先的出行,陳導選擇的見面地址路程十分之進,這可是第一季剛加入劇組時陳先先完全不敢想象的待遇。但如今……陳先先看了眼個人主頁上的粉絲數,抱著一種“紅了真好”的感慨繼續和沙沙聊了兩句,“你今天會來我其實挺驚訝的。”
沙沙沒吭聲。
“別說什麽撐場面……大家心中肚明你只要掛個名這個場面就快給撐破了,哪裡還需要次次都親自跑路這麽麻煩?”陳先先看著窗外的群星與殘骸,黑漆漆的眸子格外清澈,“《機甲狂潮》這款節目對換屆有幫助?”
軍部黨派之間的爭權也是分賽季的,只不過這種分別隻存在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之中。冷血派已佇立多年,陳先先前幾天才恍惚想起,如果鴿派想搞事,也就是在這兩年內了。但究竟能不能把冷血派掀下來,還得另說。
“你都猜出來了還問我做什麽?”沙沙沉默了一會兒,笑了:“具體的我不能說,不過這節目確實有些幫助——這些都是順便的,幫班長你才是正經的。”
“我信了。”陳先先也不在意。遠處目的地的輪廓已顯,他稍稍直起身,“你……記得小心吧。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提供一些幫助,比如蔣哥那邊……”
“說起這個,你和蔣青到底怎麽回事?”
“這個……”陳先先看著自動亮起的虛擬屏,以及蔣青詢問的訊息,心虛道,“事情比較複雜,我不知道該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