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討論半天也沒個定論,簡子星隻好先抓緊時間去洗澡。他踩著最後一波衝進浴園,洗完出來的時候基本沒人了。風一吹後腦殼冷得有點疼,他趕緊兜上了衛衣帽子。
不遠處路燈下站著一個人,懶洋洋地倚著燈柱,一手刷著手機,另一手插兜,但手腕上掛著一個塑料袋。
“幹什麽呢。”簡子星走過去問。
仲辰從課外古詩詞解析中抬起頭,笑道:“來接你洗澡回來啊?”
“扯淡呢。”簡子星挑眉,“這浴園離三宿有五十米嗎?”
“哎。”仲辰瘋狂歎氣,“不是,我是在追你啊,那你讓我怎麽辦?”
“幼不幼稚。”簡子星撇了撇嘴,從他身邊走過去又忽然動動鼻子,低頭向他手腕上看去。
“這個給你買的。”仲辰把手機揣好,解下塑料袋遞過來。
一股暖烘烘的甜香味在四周彌漫開,原本沒覺得餓,胃裡一下子卻咕嚕咕嚕轉了起來。
簡子星有些錯愕,下意識往校門的方向瞅了一眼,“烤紅薯?”
“小食堂買的,剛才高昂說這是新品,芝士番薯,嘗嘗?”
簡子星還沒接,仲辰又一把拎過了他的澡筐,不由分說把紅薯塞過來,“我給你拿筐筐,你負責吃薯薯。”
“你負責閉嘴嘴。”簡子星冷漠臉看著他。
番薯挺燙,捧在手裡也沒覺得那麽冷了。倆人默契地放慢腳步往宿舍晃,簡子星撕開一塊皮,裡面是金沙一樣的瓤,他咬了一口,懵了。
“我去,還真有芝士?還是流心的?”仲辰也嚇一跳,“我還以為是噱頭呢。”
“你要吃嗎?”簡子星問。
“嘗嘗唄。”仲辰說著,頭稍微往這邊偏了一點。
動作幅度不算大,但意圖非常明顯。
簡子星撇嘴,“自己拿著吃。”
“我給你拎筐筐呢。”仲辰說著,把揣在褲兜裡的左手也伸出來,兩隻手一起拎著那個小不點澡筐。
神奇的戀愛預備體驗,覺得一個人可愛和想要打死他的情感混在一起。
簡子星無奈,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揚手把紅薯往仲辰的方向一伸,“吃吧。”
仲辰就著他手在他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大口,燙得在舌頭上來回倒,一邊吸氣一邊發出含糊不清的語氣詞。
“好甜啊。”他說。
地瓜上巨大一個牙印,某人一口直接吃了約莫四分之一那麽大。
簡子星震驚臉回頭,卻見仲辰一邊瘋狂用嘴倒騰地瓜一邊呼氣,呼出的熱氣在空中飄散開,在昏黃的路燈下輕輕地抖散。
忽然覺得挺開心。
“辰哥,周末陪我去醫院吧。”簡子星輕聲說,“去看看我爸,興許好點了。”
“行啊。”仲辰終於把嘴裡的咽下去,笑道:“你小時候在老城區長大,對那片熟嗎?咱倆轉轉。”
“轉轉?”簡子星瞅著他,“能去哪轉?”
“老夜市啊,老圖書館啊,去一起學習也行啊。”仲辰嘟囔著,“反正就待一塊。”
“行。”簡子星聞言立刻點頭,“那就這麽辦。”
學習挺好的,一起學個周末的話,這周可以抓緊時間給仲辰搞一點學習資料。
“辰哥你看。”簡子星站在宿舍門口停住腳,指著路燈下光亮中飛舞的灰塵。
仲辰停住腳,抻著脖子瞅了一會,忍不住感慨地歎氣,“好看,其實晚上跟你一起出來走走也挺……”
“這個叫丁達爾效應。”
仲辰臉上的笑容凝固,而後他有些茫然問,“什麽?”
“光線透過膠體,我們從垂直於入射光的方向可以看到膠體裡出現的光亮通路,這種現象叫丁達爾現象。”簡子星說,“你知道膠體的本質嗎?”
“……”
仲辰沉默了足足十秒。
就在簡子星快要被宿舍門口的穿堂風吹透的時候,仲辰終於動了。他掏手機點開相冊,飛快往上翻,一直翻到最頂上,點開一張照片。
從像素來看,應該至少是七八年前的拍攝品質了。拍的是傍晚天邊,大片雲層消散,落日的無數縷暇光透過雲層間隙,照在遙遠的棟棟高樓上。
“這是我小學爬到老樓樓頂,隔著漫漫一條江,拍到了江這頭的新城區。當丁達爾效應偶然形成於大片日光,就會有這種神光籠罩城市的效果。”仲辰小聲說著,身子靠過來,“你如果真要說丁達爾效應,那我只能想到這個,想有機會再爬回老樓樓頂看一次,和你一起。”
“我在和你談學習呢。”簡子星看著他。
仲辰同樣一臉嚴肅,“我隻想和你談戀愛。”
簡子星沒吭聲。仲辰說完後把手機往褲兜裡一揣,拎著他的澡筐自然地往回走。簡子星從背後看了他一會,而後平靜地跟上去。
辰辰大帥哥能把那種惡心巴拉的話說得讓人聽了心裡有點癢癢的。
“但我現在長大了,零花錢爆炸。”仲辰忽然又回頭樂著說,“小時候帶著辣條上天台望風,現在可以帶啤酒和烤串,還能帶個閃閃。”
“我和你的零花錢有個屁的關系。”簡子星表面依舊冷淡。
仲辰嘿嘿樂,“你是我貧窮時認識的朋友,結下深厚友誼。”
“還敢說?”簡子星挑眉,仲辰立刻往旁邊哨,還是沒躲過被他踩了一腳。
“哎。”仲辰一邊樂一邊歎氣,左右張望沒人,又忍不住飛快伸手過來在他手上攥了一把。
簡子星被他攥得手生疼,仲辰又肩膀擠過來,笑眯眯道:“去夜市嘛,我帶你吃我從小就喜歡吃的那些,也不知道那幾個小攤現在還有沒有了……”
“哦對了,你爸在那片肯定有喜歡吃的小店吧?咱倆去買了帶到病房裡饞他,讓他凶……”
簡子星一路聽著某人的自言自語,平時仲辰是個話少的人,但一到他這就劈裡啪啦非常能說。他聽著聽著,恍然間覺得好像所有壓力都被放下了,全世界的存在感就只剩下眼前那個說沒完的家夥。
到六樓,簡子星在樓梯口停頓,“辰哥。”
“嗯?”仲辰停下,回頭看著他。
簡子星盯了他片刻,輕輕勾起唇角,“沒事。”
他繼續往前走,仲辰跟上來,在他旁邊嘀咕,“是不是那種傳說中的,喜歡一個人就想閑著沒事叫他一聲。”
“屁。”簡子星把扣在頭上的帽子拽下來,瞟他一眼,“嫌你太吵。”
“就是特別喜歡我的意思。”仲辰一本正經。
倆人正往宿舍走,忽然聽到背後有聲音,不約而同回頭看。
一個半邊臉貼著紗布的家夥剛好上樓,往走廊另一個方向走。
“劉逸?”仲辰在後頭喊。
那人聞言停下,回頭朝他倆虛弱地揮了揮手。
好幾個宿舍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到底怎回事啊逸哥,你知不知道你都上貼吧首頁了。”李乾坤嘖嘖感慨,伸手去戳劉逸臉上的紗布,“嚴不嚴重啊?我還沒見過人在臉上貼這麽大塊紗布。”
“說不清嚴不嚴重。”劉逸用僵硬的口型說,“一個酒瓶子從我側面砸過來,臉上劃了好幾個口子,但不太深。”
仲辰倚著他對面床的梯子站著,“頭呢?”
“有點腦震蕩吧,但大夫說很輕微,我現在就是稍微有點想吐但還吐不出來的那種,估計養兩天就沒事了。”劉逸嘟囔著,接過他室友倒的水小心翼翼喝了一口,說了句謝謝。
“那帖子拿來我看看。”他說。
一個多小時的功夫,帖子發酵得更厲害了。毛菲從小學開始的“劣跡”全被扒出來,紋身抽煙喝酒打架燙頭樣樣沾,不良女學生的代表。
“這都哪跟哪啊。”劉逸目瞪口呆,“還霸凌同學,就毛菲那性子,不把霸凌同學的人打進火葬場都算有失本色了。”
大家都盯著他不說話,過一會,他輕輕歎了口氣。
“這破貼子,也就一開始介紹背景的時候有點真。她是隔壁轉來的嘛,確實本來成績不好,家裡有錢準備讓出國的。結果去年家裡生意出了點問題,倒也不至於破產,就是資金周轉很難,她爸說出國的事延一年,或者研究生再出去,她就正好複讀了。”
劉逸說著把手機隨手丟在桌上,撇撇嘴,“太妹,看怎麽定義了。要是說不穿校服我行我素,跟學校裡那些橫行霸道的小團夥起過衝突就叫太妹,那也算半個吧。”
“逸哥。”松陽陽瞪著眼睛,“我怎麽覺得你對班長大人這麽熟悉呢?”
“是,仿佛在說自己女朋友,信手拈來的感覺。”李乾坤點頭應和。
幾個人嚴肅地瞪著,劉逸無奈說,“沒有,我是挺喜歡毛菲的,就還在接觸中嘛。她可能覺得我比你們都大,更成熟點吧,願意跟我說說她的事。”
松陽陽:“那您今天……?”
“今天到現在還沒明白呢,上周五不是考試嗎,咱班每周答題贏來的麥當當還沒吃,老馬說今晚給補上,我和毛菲就一起去買。結果還沒過那條馬路,衝出來一小子就把我打了,我服。”劉逸無語地咂嘴,“應該是之前九中追過她的什麽偏執狂吧,不清楚,她要細解釋我也沒讓她說,哪能為點小破事讓人家給我低三下四呢。”
“逸哥做得對。”李乾坤立刻點頭。
“是爺們。”松陽陽豎起大拇指,“純爺們。”
劉逸歎氣,“沒什麽事,你們都散了吧,讓我先好好睡一會,我真有點想吐。”
“鍵盤俠真好當。”馬飛塵呸了一口,“我也覺得班長不像他們說的那種人。”
“散了吧散了吧。”松陽陽揮揮手,幾個趕過來的人陸續往門口走。馬飛塵手按在門把手上又回頭,“那咱這周還吃不吃麥當當了?說實話,周周吃,我有點膩歪了。”
“那你們問你們子星大佬啥時候給別班放水啊。”劉逸一邊緩慢地爬上床梯一邊歎氣,“反正我是好久都沒參與答題了。而且我覺得應該讓別的班也贏贏,不然這個活動沒意思了。”
簡子星走到門口,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你不是GG?”
“我跟不同人說了好多遍了。”劉逸歎氣,“我真不是GG啊,誰會給自己起名叫GG啊,聽著多不吉利。”
他說著怕簡子星不信,還點開自己的貼吧首頁給他遠遠地晃了一下,“看,我叫Vincent,這我英文名。”
簡子星聞言困惑,皺眉想了半天,“那GG是誰?數學課代表?那個叫葛什麽的……葛什麽來著?”
“哎,我好困。”一直不出聲的仲辰忽然打了個哈欠,一手攬過來,握著簡子星肩膀就往外走,“睡覺了睡覺了。”
簡子星腳上跟著他走,仍然覺得有些困惑。
“叫葛什麽來著?”
仲辰咕噥,“記不清了,葛亮吧。”
“人家叫葛宏宇。”前面的松陽陽聽不下去,回頭指著自己的臉,“二位大佬,請問我叫什麽?”
“你叫欠收拾。”仲辰心煩地撥開他,“走走走,趕緊消失。”
簡子星被他一路摟著回到宿舍,又被瘋狂催促上床,躺到床上後仍然在困惑。
他掏出手機看帖子,周四周五兩天考試沒有發帖,周三的難題貼裡,那個GG還在和他較勁。
是葛亮嗎?這個班裡除了劉逸,也就葛亮數學算是厲害了。
但葛亮物理一般,之前胡秀傑出物理題,這個GG也很強。
簡子星想了半天,轉個身趴在枕頭上,捅了捅仲辰的枕頭。
仲辰呼一聲,閉著眼睛說,“我已深睡眠。”
“唉,你說這個GG到底是不是那個葛亮?”簡子星費解問,“葛亮室友是誰?我記得好像是四班那個物理課代表?這次模考物理也滿分的那個。他倆是不是聯合答題?”
“人家叫葛宏宇,松餅餅不是剛糾正過你了嗎。”仲辰閉著眼睛歪樓。
“人家叫松陽陽,松個屁的餅餅。”簡子星歎氣,又躺好,看著天花板歎氣,“辰哥你就知道吃啊。”
仲辰似乎真的很困,半天都沒說話,過好一會才翻了個身,又是一聲哈欠。
“趕緊睡覺吧,想那麽多幹什麽呢。”他含糊地說道:“GG也不一定就是葛什麽啊,說不定也是個英文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