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並非只有夏紀娘在家,夏老翁在吃過早食後就困乏了回屋裡歇著,因他年邁又曾染病,眾人便不曾多言。李清實和張鶴的到來他聽見動靜便爬了起來,微微駝著背、背著手走了出來。
“阿翁。”夏紀娘喚了一聲,又說明了李清實的來意。
夏老翁在主位坐下,輕描淡寫地看了張鶴一眼。張鶴第二次臨門,雖說是陪李清實來的,但不能說明她就沒有目的。夏老翁想到這兒,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夏丫跟著一個端著木盆子的年輕婦人回來,婦人不過二十四五,一張鵝蛋臉,雖素面朝天,但姿色也是頗為不錯的。夏紀娘喚她一聲“嫂子”便是夏羅錦的妻子徐氏了。
張鶴上次送夏紀娘回來之時並未見徐氏的身影,只因那徐氏正巧回了娘家。
徐氏的後面是夏二嬸和夏三嬸,三個婦人都是去河邊洗衣服了,聽夏丫說夏紀娘的表兄來了,她們也沒心情浣洗,跟著回來湊熱鬧。而這個時辰夏崔氏則是給在田間乾活的眾人送水解渴,相信不用多久就會回來。
李清實受李大娘的影響並不喜歡夏二嬸跟夏三嬸,不過在外謀生多年,他不會輕易表露出真實的想法,微笑著跟她們打了招呼。
“聽聞你終於要成親了,可喜可賀。”夏三嬸道。
“終於”一詞說得有些微妙,張鶴聽不出來,夏紀娘和李清實內心卻有些波瀾。李清實因第一次定親之後喪父又喪妻便有“煞星”的名聲了,不過他避走家鄉多年,村中關於他的這不好的名聲便鮮少談論的了,可這並不代表會被人遺忘。
“同喜,屆時還請賞臉前來喝杯喜酒。”李清實笑道。
“什麽日子呀?”夏二嬸又問。
“就在這個月的二十二。”
“那得小滿之後吧?天氣也不知會不會好。”夏三嬸擔憂道。
“那一定得好啊,小滿不滿,乾斷田坎,小滿不滿,芒種不管!那時候家裡得忙得不可開交吧,估計都去不了了。”夏二嬸道。
夏老翁不悅地看著她們,道:“都擠在這裡幹什麽,做你們的事去!”
夏二嬸、夏三嬸見家長發話了便出去晾曬衣服了,不過倆人小聲嘀咕著:“那人怎麽也過來了,難不成真的與大娘有私情,特意看她來了?”
“上回也沒問出什麽來,這回好好問一下。”夏二嬸跟夏三嬸商量著。
沒了這倆人在,屋內的氣氛才稍微活躍起來,夏紀娘問道:“實表哥成親後便不會再進縣城了吧?”
“不了,打算留在家中侍奉阿娘了。”李清實微笑道。
“如此甚好。”
李清實當年之所以離開清河村也是因為自己“煞星”的名聲,而後在縣城打拚多年便對縣城的生活有些不舍了,可一旦他下定了決心,便會好好地過日子。
他們聊著天的時候,張鶴想起要喂黑牛吃草了,便起身離去。她在車上搬下一捆草,發現身邊站著夏丫跟夏進,夏進在玩泥巴,而夏丫主要負責看著他。
翻了一下車上的簍子,張鶴找出了帶著在路上吃的一些糖糕,還有幾塊從張顯的零食盒裡拿的“獸糖”。獸糖是一種用動物的形象模子灌製而成的糖果,張顯最喜歡老虎形狀的獸糖,然而張鶴經常拿梅花鹿形狀的來逗他,張顯每次聽說張鶴要吃“鹿兒”時便很不高興。
張鶴給夏丫一塊獸糖,夏進見狀眼巴巴地看著她,口水都流了出來。張鶴笑問:“想吃嗎?”
夏進點頭,張鶴才道:“快去洗手,洗乾淨手了,這些都給你們。”
夏進登時往廚房跑,只有廚房有一個大水缸有水,不過他不夠高,踮起腳尖都看不到水面。在他急得快哭的時候夏紀娘進來了,他喜形於色:“姑姑,洗手!”
夏紀娘愣了片刻,杓了一點水給他洗手,心裡有些困惑他怎麽忽然就這麽愛乾淨了。他洗完手就立刻跑出了院子外,夏紀娘想起張鶴在外面,心中一動便跟了過去,正好看見夏進歡喜地從張鶴的手上接下了獸糖。
“去玩吧。”張鶴摸了摸夏進和夏丫的腦袋,他們就歡喜地跑了。
“我就說他怎麽會忽然要洗手了。”夏紀娘又想起了張鶴和張顯的相處模式,張鶴聞言扭頭朝她笑道,“他們挺乖巧的。”
夏紀娘頓了一下,問:“你怎麽跟著實表哥過來了?”
“過來看看你呀!”對著夏紀娘,張鶴不必找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這就是她最直接的目的。
夏紀娘的心“噗通”地跳,臉上卻沒什麽變化。須臾,她轉移了話題:“我回來的時候你的秧苗已經快可以移栽了,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忙才對的嗎?”
張鶴培育的二十畝秧苗已經按她的計劃移栽了十五畝田,而多余的秧苗則被她賣給了兩家五等戶。
那兩家五等戶家中只有二十畝薄田,因往年向官府借貸青苗,卻因自家的土地貧瘠、收成不好而無力還債,今年更是不敢再向官府借貸青苗。張鶴本打算用那些多余的秧苗作牧草喂給兩頭牛的,但是看他們那般處境便便宜地賣給了他們,等他們夏天收割之後再將錢還了。
至於張鶴剩余的五十五畝田,其中四十畝用她從系統裡培育的秧苗來插種,還有十五畝則留著到夏末的時候種幾畝蘿卜、幾畝夏大豆以及翻秋種的茄子。至於原來種著茄子的三十畝地則改種別的。
“我雇了人幫忙。”
夏紀娘歎氣:“你每次雇人乾活一日便是一百文,這比你賣一筐茄子可貴多了!長此以往怎麽了得?”
“那是以前了,我知道一日一百文,若他們偷懶,那吃虧的是我,所以我是用一畝田七十文的法子來雇他們乾活的。”張鶴吃一塹長一智,在累積了這麽多經驗後也學會了精打細算。
她此次插秧隻雇用了一個人,說是一個人實則是類似工程承包商的性質,將這些田的工作交給一個人,而他需要用多少人完成工作那便是他的事情。當初習慣幫張鶴乾活的人家聽說她並不是采用每日結算的方式來雇傭便不再肯幫她,只有村尾的四等戶拐子李家應承了下來。
村尾的李家當家的是個瘸子,他天生不良於行,打小就被人戲稱拐子李。因他身體殘疾,所以幾乎沒有人家願意嫁給他,直到他二十二歲那年救濟了逃荒路過清河村的一家三口。
那一家三口是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十四歲的女兒,他們本來還有一子,卻在路上餓死了,而女兒也險些遭到歹人的侮辱,所幸逃了出來。得拐子李大發善心所救,那家人為了報恩便將女兒嫁給了他。
拐子李覺得他既然娶了人家唯一的女兒,他們也老無所依,便一並將他們安置了下來,一個人養著兩家的爹娘。而他還生了五六個孩子,這一眨眼便是十七年。
人丁多,而田也只有四十多畝,艱苦地熬過了這麽多年,孩子也長大了,他也該為孩子作打算了。聽說張鶴要雇人幫忙,他便心動了,當張鶴提出她的要求後,他盤算著家裡有四個人可以下地乾活的,而他們家的田早已經忙得差不多,那一家都去幫張鶴乾活也能快一些。
夏紀娘聽張鶴細細說來,便道:“你以往都是用一百文的工錢雇人乾活,如今只是七十文,而且不是每日付工錢,那些人自然不願意再幫你了。他們不僅不會幫你,反而還會說些難聽的話吧?”
張鶴苦笑道:“紀娘說得對。那時忽然就想起一個故事:一戶人家門口來了一個乞丐,那主人家見乞丐可憐就給他一些飯菜吃,一開始乞丐十分感激,那戶人家便每日都給乞丐吃飯菜。可有一日那戶人家家境不好了,他們只能拿得出饅頭給乞丐,而那乞丐拿到饅頭時十分憤怒,斥責了那戶人家,更別提心存感激了。”
用乞丐的案例來形容眼下的情況並不算貼切,但張鶴的心情卻和那故事中的主人家相似。
她初來乍到時並不清楚這兒的行情,也沒雇傭過別人幫忙乾活,所以她所給的工錢都是跟在城中謀生的價格差不多的。殊不知她所給的工錢實在是高出太多了,一開始爭相來為她乾活的人自然是欣喜若狂,後來習慣了,而他們又發現可以偷懶,使得張鶴不得不親力親為。
而她這次采用的新法子,有些人就對她道:“你伯父是大官,你是形勢戶本不懼怕被官府欺壓,你家中田產那麽豐厚,你怎麽越發吝嗇了?”
張鶴無言了許久,最後只能冷冷地吐息:“工錢就這些、要求就這點,愛乾不乾!”
倆人相談甚歡,並沒有留意到站在不遠處偷偷看著她們的夏崔氏。夏崔氏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們了,她們旁若無人,一聊便有兩刻鍾,讓夏崔氏微微有些擔心。
這時她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前的小道上,其中一個是夏二的次子夏羅玉,他的身旁是一個十八-九歲、模樣俊朗的男子,倆人說說笑笑一同而歸,便正好碰見了正在聊天的夏紀娘和張鶴。
“紀娘!”男子看見夏紀娘,面上一喜,連忙走了過去。
張鶴驚訝地看著他們,畢竟當初自己是和夏紀娘經歷了許多事才敢在私底下喚她的閨名的,可這男子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直呼出來。若他並非夏紀娘的親屬,便該是關系十分親密的人才是。
夏紀娘卻在轉過身時蹙眉,她神情不悅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道:“孔大郎有事嗎?”
“我剛從書院回來,在橋頭遇見了你們家四郎,他說你已經從清河村回來了,所以我便來尋你了!”男子看著夏紀娘癡癡地笑。
“既然你好不容易從書院回來一趟,該立刻回家面見爹娘才是。”夏紀娘道。
“我、我這不是想見你嘛!”
夏紀娘心底有些慍怒,孔戎在這麽多人面前說這些話,並沒有讓她覺得感動,反而是被輕薄了。她忍著沒有發作,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對我說這些話實在是不妥,今日我家中有客人,不便招呼你,你回家去吧!”
孔戎瞥了張鶴一眼,頓時警鈴大作,他不甘心就此離去,便要問清楚張鶴是何人,同時要對她宣示主權。他道:“這位是生面孔,他與你是何關系?”
張鶴早在孔戎對夏紀娘說出那曖昧而動情的話語時,心中便有了一絲明悟,雖然心裡悶,但也沒有去打攪他們的談話。
她低頭自嘲地笑了笑:紀娘只是因為沒有嫁妝所以才遲遲未嫁,可並未說明她便沒有追求的人,沒有喜歡的人。
夏羅玉見過張鶴,便對孔戎道:“那是清河村的人,姓張。”
孔戎聽見張鶴是清河村的,便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張鶴便是來跟他搶夏紀娘的,眼神頓時不善起來:“清河村的人,跟夏家無甚關系,你來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更了這麽久,也即將到25章了,跟編編商量了一下,決定明天入V,屆時會掉落三章(不會跟加更重疊的放心??ヽ(°▽°)ノ?)還請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謝謝大家!
話說小夥伴們同一章別刷多條0分的留言喲(還好是零分,沒到刷分的條件,否則方便麵要被管理員發紅牌的)而且這樣刷的評論是不納入加更的條件的(霸王票除外),麽麽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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